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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大天是龙山村唯一的文化人,念过四书五经,懂得八股文是个啥玩意。所以当村学堂的老先生丢下十余个呀呀乱叫的学子撒手西归时,村保很自然想到了他。

年薪五两白银的高酬王大天竟无动于衷,村保急了。

“王大天,你每天游手好闲有个屁的进账,今年赚个五两白银,明年娶媳妇也不用愁了。”

王大天说:“村保,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花一年的时间用我的才华来赚你这个五两白银。一生有几个一年,今年我二十,再活四十年没问题,按这算法也只有二百两白银买我一辈子。”

“大天炮,你摆什么谱,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呀。”

“别冒火嘛,村保,要是去年或前年或再往前推,浪费一年就浪费一年算了。可你就偏在今年来找我,这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老倔头老不死的,干吗早两年不死偏偏今年死,这下你我都棘手难办了嘛。”

村保冷笑着掉头就走,刚转身忽又回头:“大天炮,你今年要发什么大财了?”

“村保你不知道,明年大清朝要举行三年一度的会试,我今年若不下苦功磨磨书卷,明年这个状元能拿到手吗?”

“哼,你以为你是文曲星下凡,美死你。”

然而,第二天王大天还是来到了“龙山学堂”。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垂着脑袋来的,因为他老娘举着“家法”砸了他几下脑袋把他砸醒了,他对村保说:“我之所以来,并不是看重五两白银,只是不想让老娘亲伤心,她孤寡之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第一天上课没什么好上,也不知道怎么上。他此时才觉得他一直瞧不起的老倔头在这儿不厌其烦地讲了这么多年倒也不容易。于是他对学生说:“我是新来的先生,我姓王,大王的王,叫大天,大王的大,天上的天。”

下面一个学生举手问:“先生,你的名字这么大,可人怎么长得这么小?”

王大天坐在自家的土屋前,捧着卷破书摇头晃脑地读了一阵,正读得朗朗上口起劲时,旁边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撕打着绞在了一起,母鸡被公鸡压在身下起先还挣扎了几下。但终抵抗不过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咯咯”叫了两声屈服投降不动了。

王大天大怒,因为母鸡是自己家的,而公鸡是邻居的。他冲过去狠狠踢了大公鸡一脚:“畜生,竟敢爬到我家头上动土,看我不打死你。”

那大公鸡也不傻,见到傻大天动真格了,只得扫兴地逃命了。

王大天抄了根棍子还想追上去“决一死战”,可是他老娘回来了。他老娘人家都叫她冬花婆,可她名字并不叫冬花,当然这样的称呼也是有来由的,守寡十余年虽到中年但风韵犹存,寒冬腊月不开开花能轮回到香香绿绿的春天吗?不过她现在倒真进入了实质性的“冬季”,想开花也没地方开了。

没地方开花怎么办?饭总要吃,儿子总要养,既然做了王家的媳妇就有责任有义务把王家的香火安全地延续下去。

为这事,冬花婆放下脸皮求了所有能求的老朋友。但他们对她都唯恐避之不及。最后还是镇上开药馆的土郎中张伎山开恩收留了她,给她的工钱虽不多,但却解决了她娘俩吃饭生活的问题。

冬花婆对药馆很尽心,每天一大早就擦门扫地,白天又捣药帮衬忙个不停,张伎山对她很满意,他自己没儿子,与王大天一熟悉发现这小鬼还是块料,于是不惜本钱接王大天来镇上念了几年“大书”。

儿子念“大书”,冬花婆也光耀起来了,在张伎山面前不说什么。但一回村里与邻坊碰到一起那个优越感,仿佛自己成了“状元娘”。每天清早往镇上跑,虽然是给人家做佣人当使唤,但是不沾土垃圾就高贵了,搞得头光面光衣服染一次穿一次像是每天穿新衣。后来,她又发现一个新问题。任凭自己脸上再搽再洗就是没有张伎山老婆桃花的脸上有光泽。为这事,她一直悄悄地琢磨想法子,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想到了一个绝对出效果又省事的秘招。

什么招……那就是“搽油面疗法”。

非常简单,花三个“道光元宝”买上一斤猪油,挂在门背后,出门时在嘴上、两腮、额上擦一擦,那个效果不但满脸油光,而且将皱纹也填平了。

这样一副尊容起先不但唬住了街邻四坊,而且连精通人参鹿茸甘草砒霜的张伎山也被蒙住了,他老婆桃花想不明白冬花婆凭什么一夜之间枣树根般的脸皮变成了晶莹剔透的脸蛋。她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这一摸,谜底大曝光……从此冬花婆背地里多了个绰号“猪油婆”。

可冬花婆仍坚持自己的信念。她搽猪油不影响擦窗抹地,也不影响张伎山的药馆生意,更不影响左邻右舍耕田种地。所以她凭什么为闲杂人员的只言片语而改变自己的“专利”。

更何况宝贝儿子王大天始终是支持自己的最大精神后盾。为此每当深更半夜孤枕难眠时,她想到儿子就感到欣慰,此时她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唯一的资本就是未来的状元儿子。

所以当她一下工匆匆忙忙赶回家时,猛一撞见平日斯斯文文的儿子居然扛着棍子杀气腾腾的样子,惊得花容失色。

“儿子你要跟谁拼命?”

王大天说:“隔壁张大头家的大公鸡欺负咱家的下蛋鸡。”

“咬咱家母鸡了?”

王大天摇了摇头,说:“要是咬一口倒也没啥,只怪咱家母鸡没能耐让痛几天长长见识。”

冬花婆心里一紧,莫不是换柴米油盐的下蛋鸡给咬死了,潜意识里四下一瞄见鸡好呆呆的正寻食吃。

王大天接着说:“问题的关键是他家的大公鸡爬到了咱们母鸡的头上,这是什么问题?性质问题。这分明是张大头指使向我们家示威,想报他家的牛吃村保家的麦被我举报之仇。”

冬花婆笑了,扭了扭王大天的脸蛋说:“这事呀,你不懂,等你娶了媳妇就懂了。”

“什么懂不懂,他家的鸡压在我家母鸡身上,这不叫欺负?这官司就是打到道光那儿也不会亏理。”

冬花婆说:“儿呀,这事怨不得大公鸡。还有,以后大公鸡来千万别惊动它,我还指望积几个蛋在清明前孵窝小鸡呢。”

王大天越闹越糊涂,天底下还有这么高深的学问。可是在这问题上任凭他怎么软硬兼施就套不出老娘半个字。

冬花婆不想儿子在这问题上生疙瘩,儿子今天第一天上学馆,她特地向张郎中请了假早收工上街市买了肉鱼,烧了一顿丰盛又奢侈的晚餐。吃着久违的鱼肉,王大天太过瘾了,但他很清楚,只有上学馆挣银子,老娘才会烧鱼肉。如果让老娘知道今天他在学馆被小学子问得哑口无言尴尬万分后,拍了桌子发了牢骚并甩下“不想再看见你们这群小畜生”的绝情话——从而断送了老娘做梦都想得到的五两白银——那老娘肯定会以“营养都在汤里”来打发了。

等鱼肉吃光了,王大天一抹嘴,说了一句让冬花婆目瞪口呆的话来。

“娘,明天你去与村保说声,学馆我不去了,顺便把今天的工钱拿回来,起码十个道光。”

冬花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说:“咋啦?”

“娘,不是我不想挣五两白银,实在是与这群没素质的山娃子呆在一起会气得让我吐血,影响明年大清朝的会试。”

“咋啦?”

“还能咋啦,”王大天哼着说,“他们笑我名字取得比天大,人长得比羊小,不协调。”

冬花婆笑了:“傻儿子,为这事生什么气,你没听说提笔杆子做官的都生得小巧玲珑,只有赶码头干力气活的苦力才长得虎背熊腰。”

王大天一听一想也有道理,以前在镇上读书时听先生说道光皇帝人也很小,坐在宽大的龙椅上一些年老昏花的大臣得戴上放大镜才看得清龙颜。

冬花婆见儿子有反应,又说:“儿呀,娘让你去学馆不仅仅为了五两白银,你看,娘这么多年都把你拉扯大了,明年就要考状元,娘还会在乎这一年吗?其实这也是个当官的机会,你连小娃儿都管不了,日后怎么能管好一个县一个府呢。”

这番话让王大天想到了小时候的艰苦岁月,老爹死时他根本不记事,后来他只记得老娘每天晚上不在家过夜可第二天一早捧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回来了,他那时就对自己说过,这辈子对老娘一定要好。

冬花婆察觉王大天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笑了:“儿呀,大天这名字既然给你惹烦恼,咱就改一下吧,改,改小天吧。”

“小天不好,太小了,给人感觉跟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差不多。”

“那叫中天吧。”冬花婆的脑袋里离不开“天”字。

王大天摇了摇头:“明年要上京考状元,今年上学馆挣银子,名利双收,就改丰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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