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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大学生村官
陈厚土回来了。
全村的人都跑来陈家看热闹,好奇村里的泥腿子娃娃上了大学是什么样子。
听说镇上的刘书记也是个大学生出身,那人可有能耐着哩,连整天在村里耀武扬威的村支书和大队书记都对刘书记毕恭毕敬。每次从镇上开会回来,书记和大队长就跟念皇上圣旨一样念刘书记说的话,还说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传达会议精神。
昨天村支书很晚才从镇上回来,连夜传达了会议精神。这次可行,刘书记说县领导关心两道沟村的发展,派了个大学生村官来帮助村里脱困扶贫,要村里好好准备准备。
又是大学生,大学生就这么有能耐?
陈厚土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算算时间正好是今年毕业。村里有人说陈厚土已经在外面找好了工作单位,一年给大十几万。也有人说那是谣传,因为这次县里派来的大学生村官,就是老陈家的娃娃陈厚土。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真假。
村民刘继武就是其中之一。这不,早晨还没睡饱,刘继武就听到门外吵吵闹闹。他揉着眼屎开门出来瞧热闹,好家伙,自家门口挤的全是人。
“干啥的这是?”刘继武不知道发生啥事儿了,就近拉着一个人问。
“听说陈厚土回来了,我们来问问他是不是新来的大学生村官。”
“啥?我咋不知道他厚土娃回来了?”刘继武听说陈厚土回来,将信将疑。他就住陈家隔壁,一直都没听到陈家有啥动静。
照往常陈厚土回来,陈家二嫂子破锣一样的声音肯定响破全村。
刘继武这个人蛮横,种田种出来一膀子抽力气,三两下就挤进人群,挤到陈家大门边,愕然发现陈家大门居然落了锁。
“陈家人呢?”刘继武问。
“听陈家老大说人一家都去了县医院,二嫂身体不舒服,厚土张罗着送大医院摆治。”
“咦……瞅他厚土娃能耐的,身体不舒服去镇上诊所开点药就行了,还去县医院?真是钱多了烧的。”
“人家厚土娃孝敬,哪像你扣扣索索。你看看你的手指头,当初如果送去县医院,哪至于现在却半指儿?”
提到半指儿,刘继武不吭气儿了。这半指儿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当年去山上开荒,刘继武显他能耐,镰刀挥的哗哗响,结果挥到后面没了气力,一个不注意就挥到手上,小拇指砍断了。
刘继武身强体壮,血像箭一样飚射出来,直把村民们吓得半死。后来,厚土的爹陈季寿背着刘继武就往县医院狂奔,结果半路被颠醒过来的刘继武阻止了陈季寿,他执意要求去镇诊所。陈季寿无奈,便背着刘继武去了镇上的诊所。诊所的医生匆匆帮刘继武止了血,催促着必须送到县医院,看看能不能把断指接上。结果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医生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晚了晚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刘继武就恨上了陈季寿,当年他陈季寿若是把刘继武送去县医院,这半指儿说不定就接上了。
陈厚土是刘继武看着长大的,听说这娃儿能挣十几万,他是一万个不信。不过,大学生村官,刘继武倒是半信半疑,毕竟陈厚土当年考上了京城的好大学,那是正牌大学生,做不了假。
不过,刘继武倒也不甚在意,大学生陈厚土……哈哈,大学生迟早是要落叶归根,回来这一亩三分地。见了我刘继武,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叫声大爷?
陈家没有人,村民们也就不再多留,只不过大家还是不时的伸头瞄瞄陈家,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到了晚上,陈家终于回来人了。
不是陈厚土,而是陈厚土他爹,陈季寿。
天还没摸黑,陈季寿骑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回来了。翘首期盼了一天的村民们一直竖着耳朵听村头儿的声音,陈家二八自行车的前挡泥瓦有点问题,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上“哗啦哗啦”直响,搁多远就能听见。
村民们听到挡泥瓦挎到自行车轮胎的声音,马上就知道是陈季寿回来了。端着碗的丢了饭碗就往门外跑,已经泡上脚的连脚也不擦就踢拉着拖鞋冲出去,洗碗的婆娘丢了洗了一半的碗,小孩子也有样学样,跟着就往外跑。
“季寿回来了。”有人打招呼。
陈季寿没说话,点头哼一声,声音不大,脸色也不太好看。
村民们一看,只有陈季寿一个人回来,后面也没跟着陈家二嫂,更没有大学生陈厚土的影子,顿时纳了闷儿,人呢?
莫非,陈家二嫂得了什么病,住院了?
住院,这对于穷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二道沟村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只有大病才会住院,而二道沟的村民但凡住了院的,一个都没走着回来,要么抬着回来,一辈子就躺着了。
要么,直接钻黄土地了。
陈家二嫂是哪一种,谁也不知道,但看陈季寿的脸色,恐怕情况不太乐观,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的热闹不能凑,黄土地哺育出的农民具有比大城市的市民更好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他们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就缩回了头,该吃饭吃饭,该泡脚泡脚,该看电视看电视,外面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哪个敢去冲撞别人晦气,住院不止死人那么简单,还要钱。
别人不敢撞,不代表刘继武不敢撞。
刘继武早早听到陈季寿的自行车发出的声音,从家里出来后圪蹴在地上,双手抱膝靠着墙根,一副悠闲至极的样子。
陈季寿回来就提锁开门,刚插进钥匙,只听墙角悠悠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老二,回来了?”
“谁?”陈季寿吓了一跳,天已经黑了,他压根没看到刘继武,满心都是对老妻的担心。
“我。”刘继武从墙根儿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啊,老五,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二嫂啥情况?”
“腰不舒服,城里的医生说要住院。”
“净听那些穿白大褂的胡说八道,农村人有几个腰舒服的,去镇诊所掉几瓶水,回来照样活蹦乱跳。”
“是啊,可厚土娃不愿意,死活要带着他妈去拍片子。拍片子弄了半天,医生说腰椎不太好,建议动手术。”
“手术?”刘继武一愣,“医生唬你的吧,黑心医院的医生良心都被狗吃了。老二,听我的,赶快把二嫂接回来,去镇诊所吊水,不到三天药到病除。”
“我倒是想,但厚土娃儿……哎!”
“老二,不是我说你,你多大人了,他一个学生娃懂什么?到底你是他爹还是他是你爹?”
“老五,你二嫂这一向身体也不太好,我琢磨着,厚土娃说的也没错,相信医生,相信现代医……医学?不论如何,这手术已经定下来了,厚土娃已经签了字,我回来是弄手术钱,你……”
“我的二哥哎,我倒是想帮你,可你啥时候见我手头宽松过?”
“那……”陈季寿脸一白,讷讷两声,“没有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好,二哥,你再去寻别人问问,村里人多,东一家西一户一凑,应该就够了。”
陈季寿没有接话,开了门,进去收拾一些日常用品,整理好了出来锁上门,没急着返回县医院,就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去借钱了。
二道沟村的光景不好,各家各户都不怎么富裕,陈季寿把村里关系稍微好的人家跑完,拢共才借了不到两千块钱。
“先准备五千块钱吧,后面如果需要,再通知你。”
医生的话不时地在陈季寿脑海里打转,可手中的钱远远不够,家里的钱早就供陈厚土读书用了七七八八,哪有什么积蓄?
陈季寿在村里跑了一圈之后,不得不按照儿子陈厚土的嘱咐,咬着牙去找大队书记。
眼下,陈季寿去找大队书记黄宏祥,心里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可老妻还躺在医院里等着进手术室,儿子又提前有嘱咐那件事情必须去找大队书记办,否则这手术台肯定上不成。
想起这事儿还就得去求黄宏祥那个杂碎,陈季寿心里就一阵犯膈应。
陈季寿站在大队书记黄宏祥的门口,伸手几次,手指头就是敲不上那扇大红漆木门。几次三番之后,他咬了咬牙,使劲儿扇了自己一耳光,这才总算是敲响了大队书记黄宏祥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