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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殡仪馆

市郊殡仪馆,8月29日,夜23点,暴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殡仪馆的玻璃窗上,砸得人心慌,间或有树枝扫到窗上,投下鸡爪似的阴影。

急刹车刺耳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殡仪馆门口。茶色玻璃徐徐放下一半,但天色已晚,看不清车内情况,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

“给陈馆长打过电话了?”女人声音冷漠。

“打过了。已经安排焚尸工接应。”驾驶座一颗脑袋探出车窗,显然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发颤。隔了几秒钟,驾驶座车门开了,男人弯腰护着脑袋出来,他身形模糊,一身黑衣,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周围漆黑的环境中。他晃了晃手电,看向荒草丛生的四周,脚下的黄叶翻动着身子,像是断翅的蝴蝶,在黑亮的鞋帮上呻吟缠绕,他丝毫没有发觉,急忙跑到殡仪馆门前的遮雨棚下。

锈迹斑斑的铁门赫然在前,男人举起拳头捶了两下。忽然听到“吱嘎”一声,男人受惊似的退了两步,这才看到殡仪馆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内的灯光由远及近,依次亮起。一个壮汉踏着光亮走了过来,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他的影子由矮小变得高大,走到门口时,殡仪馆门口的灯也亮了。

壮汉穿着雨衣,满脸的络腮胡子,盯着面前的男人,目光犀利,充满戒备。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由得伸出了手:“您好,您是张飞师傅吗?我叫陈皮子。”

张飞掏出手,却没有握手的意思,而是戴上黄色的橡胶手套。他皱眉盯着奔驰车,用速战速决的口吻说:“遗体在哪儿?”

陈皮子愣住了,还未回答,张飞已经起步,径直向车子后备厢走去。经过车头时,他停下脚步,盯着车内看,迎接他的是一道雪亮的目光。张飞感觉身子一震,不敢再看,吹着口哨走开了。

这么多年来,张飞经常要处理一些私密性很强的“清扫”业务,他很容易就从女人的眼神中猜到了她的意思:不该知道的事别打听,不该见到的人别去看。

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凛冽的杀气,像个女特工。实际上这个女人符合特工的所有条件,冷艳,红唇如血,一身黑风衣衬得身材如猎豹般流畅、优美、矫健、有力,仿佛只要锁定猎物,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张飞来到车后,只听“滴”的一声,后备厢露出一道缝隙,张飞掀开了后备厢盖儿。

后备厢宽敞干净,横放着一个用白色塑料膜包裹住的物体,从轮廓上看,显然是一个女人蜷缩的尸体。张飞刚伸出手,却像烫着了一般又猛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已经赶到的陈皮子问。

“没什么。”张飞擦掉额头的雨水以掩饰惊恐。

张飞定下心神,继续拖动女尸。这女尸太不正常了。一般人的尸体都是僵硬的,而这个女尸却与活人一样柔软,看来是刚死不久。他想起车内女人凛冽的眼神,又打了一个寒战。女尸的背部异常拱起,透过薄膜,张飞看到她的手腕有一处横拉的裂口,裂口很宽、很深,几乎将手腕切下来。他“不小心”扯破了塑料膜,摸到女尸的皮肤,竟然滑如泥鳅,仿佛刚在油里泡过。张飞抓了几次没抓住,那种黏滑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摸着一条蛇。

刚才在车内的女子已经下来了,在旁边盯着他看,那冷冷的目光让张飞不回头也觉得冰冷刺骨,冷汗顿时出来了。他不敢再磨蹭,也不敢去看女尸长发遮住的脸,快速封好塑料膜,抓紧袋口,拖出,往肩上一扛,挺腰便走。

一般碰到这种半夜来的私活儿,都会有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张飞也总是能旁敲侧击地用这些私密性很强的把柄来敲客户一笔。但今晚,他却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这种想法,只想赶紧完事,打发这两个瘟神走人。

陈皮子打着伞,遮着扛着女尸的张飞蹚着雨水急步向大门走去。

死寂的走廊,污秽的瓷砖,破烂的玻璃窗。在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中,一切都显得触目惊心。嘶嘶作响的日光灯,挣扎了一番后熄灭了,走廊里陷入黑暗。接着殡仪馆里的所有灯都灭了。

“真倒霉,这个时候停电了!”张飞咕哝了一句。“咚咚”的脚步声在深长而逼仄的走廊里回响着,如心跳过速的搏动声。

两人停住脚步,虽看不见彼此神情,但都能在黑暗中感觉到对方的恐惧和惶乱。一声叹息幽幽传来,张飞身子猛颤,他艰难回头。他想告诉别人刚才的叹息声是从耳边女尸传来的,但是很快又自我否定了。自己一定是太紧张了!女子的口鼻被薄膜封得这么紧,正常人屏息不超过半小时,她不可能还活着。

陈皮子在后面推了推他,张飞才回过神来,两人借着窗外电光,快步向焚尸间跑去。

然而转过拐角,两人都停住了脚步,紧张地盯着焚尸间方向。

焚尸间竟然有光亮透出来。

怎么可能?如果停电,不可能只有焚尸间的灯还亮着!

身后微不可闻的脚步在靠近,陈皮子转身挥伞,但是挥到半空的伞却再也动不了了。

“唐姐……”他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

张飞也转身,看到车内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白色塑胶瓶。张飞立刻意识到里面装着汽油。

黑暗的走廊静悄悄的,那个叫“唐姐”的女人朝陈皮子点了点头,把汽油瓶交给他。她走在前头,潜行到焚尸间,焚尸间透出的光亮十分突兀。“唐姐”从靴筒拔出军刀,猛地踹开焚尸间的门,冲了进去,两个男人随后进入。

焚尸炉外墙发黄、发黑,两个拱形窑口如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众人。窑口墙面粘着多年焚尸而熏出的尸油,这些黑色尸油本来都风干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融化,还有不少滴到地上,如同石料厂里肺尘病人吐出的黑色浓痰,恶心而触目惊心。窑墙上面横排着一串铁环,挂着布满窟窿的工作服、烧焦的秃头火棍和钩尸的锋利火钩。停放在中间的推尸车最为显眼,台面龟裂,纹路如同掌纹的三叉戟,长满梅毒丘疹状的褐色铁锈和毛茸茸的黑色霉斑,而在台面边缘并排摆着两根烧剩下半截的白蜡烛,烛芯在火焰中扭曲地透出黑头,像受难者的躯干,发出一阵怪响,烧出的烛油顺着烛体滴到推尸车的轮子上。

民间守灵,会在灵前点两根白烛。这殡仪馆明明废弃已久,怎么会突然多出两根烧剩下半截的蜡烛,难道有人为死者守灵?这死者难道就是背上的尸体?张飞吓得一激灵,尸体掉到地上。

陈皮子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瞪了张飞一眼。

“唐姐”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快速扫视室内,目光锁定在窗户上。窗户大开,玻璃破碎,地上还留着杂乱的脚印,显然刚才有人破窗而入。

这人是怎么知道焚尸的事,他究竟是谁?“唐姐”在窗前查看。陈皮子搜索可能藏人的地方。显然人已经走了。

“动,动,动了!”张飞结巴的惊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他手指颤抖,指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尸体。陈皮子像受到侮辱似的冲过来,一把抓住张飞的衣领:“你再捣乱……”

“真的动了,真的动了!”张飞蜷着身体,任由收紧的领口勒着脖子,“我要是说谎,就叫我天天撞着鬼!”

陈皮子见张飞说得真切,因紧张反而将张飞抓得更紧。

“唐姐”试着朝女尸踢了一脚,女尸不动。

“把尸体烧了!”“唐姐”意味深长地盯着张飞,但这句话却是对陈皮子说的。显然,她没有排除张飞搞鬼的可能性。她来到窗前,越窗而出。

陈皮子松开张飞,心悸地看了看女尸,说:“她已经死了,死人变不了鬼!咱们别自己吓自己。快点儿,去把焚尸炉打开!”

张飞开了加热器与炉灶,在等待加温的时候,陈皮子拧开汽油瓶盖,把汽油泼在女尸身上。突然他脑袋剧痛,伸手去摸,黏稠的液体从脸上淌了下来,他讶异地看到满手的血。张飞又一棍砸过来,陈皮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张飞嘲讽地踢了踢陈皮子:“敢对你张爷爷动手动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拿火棍尖头划开薄膜,伸手在女尸身上摸索。他的手停在女尸腰部丝袜上,抽出一本册子,翻了翻,塞进怀里,不由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就在这时,张飞突然觉得女尸真的动了。他揉了揉眼,定睛看去,乌黑长发斜遮半边秀丽的脸,一只桃花眼上挂着眼泪,张飞鬼使神差地拨开头发,竟然发现女尸另一只眼是睁着的,正斜着望着他。他越看越不对劲儿,突然意识到这张扭曲的脸竟然与那个“唐姐”长得一模一样。张飞倒吸一口凉气,再去看,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唐姐”吗?!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怎么会烧死自己?!张飞只感觉背脊冰凉,想喊,却喊不出声来,想逃,却是双腿发软动不了。

上架时间:2019-09-10 18:11:37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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