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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活一世

燕昭八年,仲冬。盛京。

相府院中的红梅开得甚好,前日里常停驻于此的寒蛩约莫只剩了三两只,唯有鸿雁不时捎来些白雪,覆在梅花的枝桠上。寒风瑟瑟后,总会抖落一地的白霜。

檐上不时滴落三两点融雪,惹得小轩窗前的玉阶嘀嗒作响。屋内灯火微亮,容宓伸手轻抚着窗桓上的雕花玉饰,任风鬓三五,身后珠帘半卷,她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只出神望向不远处的宫城,目光深邃。

那里,也曾是她的家。

容宓静静地听着南宫出传来的悠长的漏声,恍若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她曾是大燕久负盛名的摄政长公主,当今燕昭帝的亲姐姐,半生富贵一世荣焉,在所有人的羡艳中长大,也在所有人的叹惋中死去——

死在了她二十二岁那年,死在了、本该那样美好的年纪里。

史书有记:大燕摄政长公主容宓,年仅廿三,姱容修态;无如自幼体弱多疾,未及花信,因病薨逝。

史书不过寥寥几笔,便将她这个遐迩有名的嫡长公主的生死匆匆带过,可谁又知晓,所谓的因病薨逝,不过掩耳之藉。

她容宓,体弱多疾是真,因病薨逝却是假!

容宓还记得她死的那日,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的日子里。

那是一个于她而已不能再平静的日子,容宓还同往常一样在公主府设宴,款待驾临公主府的小皇帝容识——她的亲弟弟。容识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却因早早地承了帝位而失去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无忧喜乐,所以容宓最是疼他。

容识即位得早,先帝念他年幼,便将他托付于容宓照拂。容宓作为嫡长公主,幼时又尝随先帝温习《群书治要》,年仅十四便凭借着她自述的“安边策“名震朝野,成为一时传奇。固而先帝予了她前无古人的特权。容宓成了大燕史上唯一一位“摄政长公主“。

内修外攘,安富恤穷,短短八年间,她将大燕治理得风光霁月。她本想着,等到皇弟加冠,便放权于他,自己从旁督导,助他成为千古一帝,万世明君。

然而残忍的是,她满心筹划只为替他铺路,可她的亲弟弟、却在想她死。

容宓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公主府宴会,容识带来的御酒竟是毒药。她还记得自己在快要失去意识时,恍惚间看见容识低着头不敢看她,只对她说了句:“皇姐,对不起……”

容宓分不清是自己的身子站不稳的缘故,还是容识的双手在颤抖,她总觉得、总觉得他是不忍的。她还想问容识一句“为什么“,但她最终也没能得到答案。

容宓本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为什么了,可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姜相姜秉怀的嫡女,那个遐迩闻名的盛京第一才女——姜无畏。

简而言之,她重生了!

容宓曾在古书中习读过先人重生之谈,只觉无稽可笑,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定不会相信,原来这世间,当真有重生之说。

也罢,既然上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那她再也不要痴傻地为他人铺路。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该弄清的,一定要弄清;该偿命的,一定要偿命!

该她的,她笑纳;挡路的,她定杀!

容宓眼底布满猩红,抚着窗桓的手指甲不知疼痛般狠狠地掐进雕花缝隙中。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容宓手上动作渐渐收起,放下手腕藏匿在衣袖中,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手撩着纱幔,巧笑嫣然地望着自己。

一袭淡绿烟罗纱浣花锦裙,衬得她原本清丽的五官更加仙姿玉色,宛若误入俗尘的谪仙。

容宓识得她,她便是相府的三小姐——姜灯染。

容宓已经做了相府嫡女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她凭借着前世派去姜府的暗卫带来的一些微薄的消息,慢慢地在姜家周转,时至今日,她近乎熟悉了这个家。

姜家有三女,嫡长女江无畏,也便是如今的自己,六岁习得诗文,年仅十二便在流觞宴中大放光彩,成为诗书礼节大家闺秀的典范,被誉为盛京第一才女。

姜家嫡出的就只有这么一位长女,二姑娘姜落锦同三姑娘姜灯染皆是庶母所出。那二姑娘生得娇媚,不似姜无畏这般大气,也不若姜灯染这般清丽,却也算一等一的美人儿。不过两位姑娘虽也出众,但容貌才情确也比不过姜无畏,何况还是庶女,名头自然就被压下去了。

姜家还有一个小少爷名叫姜澈,年仅七岁,生得乖巧水灵,虽是从小被娇惯的,性子却一点也不蛮横,反而逢人就笑,着实讨喜。姜澈同时也是姜相唯一的儿子,只可惜也是个庶出,倒底不尽如意。

非是姜相嫡出子女少,而是那姜相原配妻子,也就是姜无畏的亲生母亲,在生产那日便不幸难产而死。那姜相原本和夫人感情深厚,因而迟迟不肯续弦,半载后才纳了房妾室,这先年来却未曾扶正。大抵是放不下亡妻,又或是怕姜无畏受了委屈罢。

姜家的琐事按下不提,容宓见着姜灯染挑帘而入,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容宓轻抿了抿唇,随即莞尔而笑:“这更深露重的,三妹妹怎么来了?”

“长姐大病初愈,妹妹放心不下,自然是要来看望姐姐的。”姜灯染微微颔首,眼波流转泛起涟漪,颤了颤纤密的睫毛,眼睑微润,“长姐这次落水,真的吓死妹妹了……”

姜灯染带着些许哭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圆桌上,边取出里面的芙蓉榛子酥,转悲为喜道:“不过好在平安无事,如若不然二姐姐定要内疚死了。”

容宓原本没有太过在意她的举动,可这话听来却是别有用心了,容宓面上未表现出什么情绪,始终只挂着浅显的笑意:“关二妹妹何事?失足落水,原是我不小心之举,怨不得旁人。”

姜灯染闻言一顿,端着榛子酥的手紧了紧,余光瞥了眼一脸淡然的容宓,随即辗然而笑道:“话是这般说,不过是做妹妹的担心姐姐罢了。何况这次是二姐姐害得长姐失足落水,定然是要内疚的。”

容宓眸光转了转,望向姜灯染。

姜灯染感受到容宓带着几分凛冽的目光,心中一紧,手中的动作有些顿然。

容宓却忽然辗然一笑:“三妹妹有心了,二妹妹也是无心之举,倒底是自家姐妹,我又怎能与她置气呢?若因此是闹出什么姐妹不合暗自置晦之事,岂非叫人看了笑话去。三妹妹说是吗?”

“自然……”

姜灯染面色有些僵硬,眼神不自然得想着别处瞥,容宓微微勾着嘴角,看出姜灯染的难堪,兀自低头拾起一片芙蓉榛子酥,轻轻咬了一小口,面露赞许之色:“三妹妹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怕是连那宫里的御厨都赶不上呢。”

“哪里,”姜灯染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双颊微红,略有些娇羞道,“长姐取笑了。”

容宓笑笑,并未接话。容宓身为公主时,看惯了宫里人的虚与委蛇,似姜灯染这般明里暗里地挑拨的,手段确实不算高明。也不知是从前的姜无畏太过单纯,还是姜灯染本就愚蠢。

“长姐要是无事,妹妹就先走了,否则二姐姐又要指责妹妹偷偷跑出祠堂了。”姜灯染见容宓不说话,抿了抿唇有些试探的口吻道。

“嗯,三妹妹早些休息吧。”容宓点头笑笑,见姜灯染不时地用手揉着自己的膝盖,心中冷笑一声,转头向着门口守着的丫鬟坠儿喊道,“去告诉爹爹,此事同三妹妹无关,免了三妹妹的跪罚吧。”

“是。”坠儿福身应下。

“多谢长姐,那长姐早些休息,妹妹明日再来看你。”姜灯染感激涕零道,待容宓点头,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房间。在容宓看不到的角度里,微微勾起了唇瓣。

容宓望着姜灯染的离开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逐渐降下,眼底的温度愈加冰冷。

看来她对姜家的熟悉也只是止于表面,姜灯染这张清丽脱俗的脸下藏匿的心思城府只怕远比现在表现出的深厚。容宓知晓自古嫡庶之争向来是鱼死网破、亦或是不死不休。如今的姜家虽未有家母,可后宅只有一个小宋氏,她膝下又有三个子女,颇得宠爱,只怕原主姜无畏在姜家的日子,过得也不似表面这般如意吧?似姜落锦姜灯染这般原本应同仇敌忾的亲姊妹,却将矛头护指妄图利用她除掉对方,当真是人心凉薄。

容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容识的身影,莫非这姜无畏果真是被自己的亲妹妹害死,故而自己的灵魂与她惺惺相惜有所感应,才能进入她的体内?

那姜灯染,竟想将她当枪使?

容宓走到菱花镜前,抚了抚面前这张美得动人心魂的脸蛋,凌厉的目光在镜中划过。十四岁呐,这般稚幼的年纪,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未免太过残忍和遗憾。既然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那也定要查清原主的死因,为自己日后行事寻些方便,也为了替原主报仇。

江无畏,你且放心,那些伤你辱你欺你负你之徒,我定要他饱受剜心挖骨之痛!

版权: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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