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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碰瓷

长安四月春寒料峭,这座旧都城刚刚挣脱冬天的寒冷,在和煦阳光的抚慰下逐渐焕发着生机。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增多,南市的青砖路两旁多了许多摆摊的小贩,弓着身体站在街边上懒洋洋的叫卖,招揽着生意。

“快来看看,上好的胭脂水粉。”

“馒头,刚蒸好的白面大馒头。”

“西域顶级的毛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街头巷尾多出不少没去出工的闲人,在阳光下打着哈欠,或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慵懒的说着闲话。

当然应当怡然自得的季节,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怡然自得。

“子安哥,你说咱这么干能成吗?”

在集市中央最繁华地段西北角的一条小巷,两个少年躲在阴影处向街上探头探脑。

姜子安紧盯着路上来往经过的行人,双眼一眨不眨,生怕那眨眼的刹那错过了什么。至于身后伙伴的疑问,姜子安翻了个白眼。

“不这么干,你下半辈子是喝西北风,还是吃这些碎瓷片?”

说着话踢了一脚身边放的灰布包裹,里面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此话一出一旁的少年果断选择闭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沮丧与懊恼。

似乎是感受到身边同伴的情绪变化,姜子安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边的少年则摸了摸头发短到近乎于秃的脑袋冲着姜子安嘿嘿一笑。

“他奶奶的,这长安的有钱人还真是越来越少。”

少年揉了揉瞪得发酸的眼睛嘀咕道。

武国曾流传过一句话叫:十里繁华九里长安。

曾经的帝都不夜城随着十年前的迁都变得有些凄凉,曾经喧闹繁华的酒肆勾栏,只剩下满是灰尘的巨大牌匾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若放到从前,顺着街口扔块搬砖,随随便便被砸死的都是皇亲国戚,要不也是富甲一方的商道巨擘。

帝都与古都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少年看了看旁边的包袱,心中叹息。

“在这年头,难不成是要逼着骗子从良?”

就在他以为今天又要就此无功而返之时,突然耳朵一动,忙停住身形向东市口的方向望去。

长安繁华之时,整个南市从头到尾人山人海,光是为了维持秩序就要三队的甲士轮流把守,才敢保证不出大的乱子,从前随便低头看看说不得就捡到几枚铜板,有时甚至还有散碎银子,那可就是几个月的吃穿不愁。

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让姜子安欣喜若狂,他要干的这通“买卖”有马车最好做。昔日这南市别说驾车,便是骑马慢行也要被当众鞭笞的,昔日长安令的公子就因为酒后纵马被抓了个正着,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裤子狠抽了十鞭子,因为皮肤白嫩,还因此落了个“白白公子”的名头。

“一个酒驾拘留扣分就得了,非要玩的这么大吗?。”少年自言自语。

旁边光头少年显然没理解自家老大说的什么,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也没多嘴去问,自家老大打小便如此,偶尔精神错乱。

只想着等这笔买卖做完了,怎么着也得找个大师给他破破,他很担心自家老大在这样下去,会影响找婆娘。

说到找婆娘隔壁的二丫就不错,屁股大好生养,身体够壮一看就是能过日子的,至于老大说的什么气质啊,神韵啊他可看不明白,只是觉着那身子瘦的唯恐一阵风吹大了,就刷的飞上天了。

一边的姜子安自然并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此刻的他正拎着包裹全神贯注的盯着马车缓缓而来越来越近,在看清马车全貌后的少年脸上的喜悦逐渐褪去,神色变得古怪。

他要要做的这桩生意行话叫“碰瓷”是一种广为流传于基层的谋生手段,具体步骤详情请参考法制新闻。古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是坑蒙拐骗还是鸡鸣狗盗,利润越高的行当往往风险越大,在“趴活”或是碰活的时候最重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然一个不小心遇到个刚烈的,钱没弄到送了命就不好了。

这是姜子安人生中第一次做这种买卖,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出此下策,虽然是第一次可在泥潭中混迹这么多年,对其中的诀窍也算是门清。

在选择碰瓷目标的时候有三类人最好不要招惹,首先是衣衫破旧的穷人,没什么油水的苦哈哈。再就是公门中人,衙门口是他家,到那时人财两空不算什么,若是一不小心身陷囫囵,那才叫真正的生死两难。而最后一种就是眼前这种。

这辆马车两匹马并排而行,两匹枣红骏马毛发锃亮,阳光闪过就好像被涂了一层油脂一般,马眼炯炯有神,一眼望去说不出的神骏。这种是正经八百的胡马和家里骑的驽马游春马不同,看这牙口放到京城的战马当中比较都是数一数二的,放到大街上给人拉车这还真是少见。

再看那车,左右窗雕刻着兽纹的镂空,离远处看栩栩如生,车厢的门帘用的是上好的丝绸,上面金丝绣的各种珍奇花卉,拿眼睛一打晃得人目眩神迷。

少年看着马车直嘬牙花子,这种马车在长安还是都城的时候都不算多,更别提如今长安破败了,有资格做这种马车的非富即贵,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他身后的少年也看出这个“金主”的不凡之处,想着过来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张嘴就被了姜子安拦了回去。

“你在这呆着,要是成了我回来找你,一旦有什么意外,别管我快跑,记住了吗?”

说话音刚落没等他反应过来,姜子安已经拎着包袱冲了出去。

秋月最近的心情不是太好,按理说跟着小姐下山是件好事,至少春花那个白痴是这么认为的,为这事走之前可没少给自己白眼。

可谁成想自己想象中的吃喝玩乐,变成了日夜兼程的赶路,还要风餐露宿。最让她担心的是这一走就是几个礼拜,不知道原本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师兄现在如何,可别趁着这段日子被别的小妖精勾去那自己可就亏大了,想到这只觉得精神恍惚,无精打采,连赶车的精神都没有了。

就在秋月神飞天外的时候,一个黑影猛地冲到了车前,两枣红马顿时一惊嘶吼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等她回过神来,两匹马齐齐的抬起前蹄奔着拦在马前面的黑影而去,秋月紧忙气沉丹田双手用力一拽拉住了缰绳,这才将将救了那人一命。

“哪来的疯子,不要命了?”

少女大怒,要不是路上小姐三令五申,低调行事,不要惹是生非。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早就抽鞭子纵马碾过去了。她不信为了个小小的贱民,这个俗世王朝会为他得罪玉青山圣女面前的红人。

姜子安也没想到这马这么不经吓,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他虽然惊魂未定,可财迷了心窍的他依旧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坐在地上打开那个粗布的包裹,露出一堆破碎的青花瓷片,开始冲着赶车的少女嚎啕大哭。

“我滴娘啊,我祖传的花瓶啊。”

“这以后我可怎么活啊。”

“快来看啊,出人命了。”

随着哭喊声的扩散,以马车为中心三米空挡外,很快就聚集起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少女久居世外哪见过这个阵仗,不过自诩为神仙一类的人物虽然自大,但也绝非蠢人,对于这小孩子把戏一打眼就能知晓个十之七八,再者说若是新碎的花瓶碎片怎么可能被摔得如此粉碎,再仔细观瞧还能看到掺杂的泥沙,分明是碎了之后放到其中的。

“拿老娘当傻子涮不成?”

心情本就不爽的秋月火冒三丈。

玉青山乃世外修行之地,玉青山戒律虽讲究随和自然可是人终究难以免俗,从俗世中来却要超脱俗世。如今被人当街行骗,再加上多日颠簸的火气一股脑的窜上来。

感受到内心的积郁秋月心一横:

豁出去被小姐责罚,今天老娘也要给你的颜色看看,不然还真当老娘是你一个俗世刁民能得罪的起的?

打定主意,秋月反而换上一副笑脸,笑盈盈的问道:“既然你说赔钱,那总要说出个数字来吧。”

姜子安先是一喜,可抬眼一瞧赶车少女的笑脸,没由来从后勃颈生出一缕寒气来觉得不妙。只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道:“只需要姐姐给个十两八两的,让小的能够过活便可。”

“十两八两……”

少女嘀咕了一下,然后说道。

十两八两不算多,我这就给你……

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少女右手的的马鞭,如毒蛇吐信一般直奔少年面门。

姜子安只觉一阵阴风袭来,再想有所动作已经晚了,只得认命般的紧闭双眼:“吾命休矣!”

半晌过后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睁开眼,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自己身前。

姜子安顾不得其他,见少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将其一把抱入怀中,面色狰狞。

“他只是吓晕过去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姜子安赶紧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怀中少年的身体,果真没有什么伤痕,随着少年呼吸逐渐平稳,姜子安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他什么人?”

姜子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头戴面纱。而刚刚趾高气扬的侍女则像只斗败了的小鸡一样垂头丧气的站在白衣女子身后。

白衣女子身着朴素,一身纯白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但从赶车侍女对其恭敬的态度,二人的身份地位一目了然。

“我是他兄弟。”

想到可能是眼前女子救了自己二人的性命,姜子安的神色不由得恭敬了几分,可看向那侍女的眼神依旧满是恨意。

赶车少女感受到少年的目光,但却不以为然,只是轻蔑的撇了撇嘴角。

对于二人的“短兵相接”白衣女子看在眼里,却视若罔闻。对于自家侍女所作所为虽不认可,却也不过多干预。若非事出有因,就今天这种说不得谁对谁错的局面即便秋月失手杀了人,她最多也就是按门规处置,不会很轻但也绝没有多重。至于如今的当事双方是否怀恨在心,是否会秋后算账,她并不在乎。

她的视线落在昏迷的光头少年身上,相较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更关心眼前昏迷的少年,若是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那自己这趟原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才真正是不虚此行。

白衣女子先是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姜子安惊奇的发现她只是轻轻的挥一挥衣袖,周围的百姓就马上变得目光呆滞然后自顾自的离开,各奔东西。

见人群走的差不多了,白衣女子这才来到光头少年身边,伸出食指放在依旧在昏睡少年的额头,

“哎”

姜子安刚想说些什么,白衣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少年惊恐的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再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不光声音就连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他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衣女子在一旁专心致志,食指轻点嘴里念念有词。少年惊奇的发现一道白光出现在白衣女子指尖,并通过额头慢慢渗透进自己同伴的身体之中。

白衣女子表情严肃,看上去并不轻松,短短的半晌时间女子面部唯一裸露的额头已经可见细密的汗丝。

就在眼看着女子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异变突起,光头少年额头一道金光闪过,半空中一道圆形的太阳纹络一闪而过。白衣女子如遭重击往后生生退了两步这才止住身形,可脸上却是一副狂喜的神情。

“果然,果然是……”

而原本昏迷的光头少年也悠悠转醒,在睁开眼睛的刹那一阵诡异的波动使周边的空气一阵扭曲,又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大。”光头少年醒来后第一眼便瞧见自家老大,欣喜若狂。

姜子安发现自己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紧接着就被欣喜若狂的同伴一把抱住。

“你没事就好。”

姜子安如释重负,随后又满怀幽怨的说道:“不是告诉你快跑吗?”

少年挠了挠头没吭声,又是嘿嘿一笑。

两人对视,姜子安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衣女子没有打扰二人的温情时刻,等到二人笑完了这才开口。

“你愿意跟我走吗?”

光头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对于少年的拒绝女子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继续问道、

“因为父母?”

少年没吭声转过头看看了姜子安,答案不言而喻。

“您要带他去哪?”

“玉青山”

“玉青山?”姜子安翻遍了脑海中熟知的地名,最后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能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和你平时遇到过的人不同。”

见少年点了点头,女子继续说道。

“你的这个同伴很有天赋,这种天赋与你们熟知的不同,简单来说就是它具有成“仙”的资格。”

少年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仙?”

等少年再一抬头只见白衣少女双脚悬空,踏空于自己身前。

少年眼前一阵恍惚。

“我靠?玩这么大?”

“他本不是凡人所以跟我走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女子重新落到地上,手指着光头少年。

就在姜子安犹豫的时候光头少年则摇了摇头。

“你会保证他的安全?”

“会”

“去!他跟你走。”

姜子安对于同伴的反对熟视无睹。

“若他不喜欢,或是不适合修行,送他回来。”

“好。”白衣女子少有的郑重其事答应道。

“哥,你不要我了吗?”

一边光头少年满脸泪水。

“我走了以后谁陪你抓鱼。”

“谁帮你买早饭。”

“你偷看刘寡妇洗澡谁帮你望风啊。”

姜子安一把捂住同伴的嘴。

“见笑了,见笑了。”

白衣女子倒是不动如山,一边的侍女秋月则笑的花枝招展。

“你想啊,哥没出息,在这也总被人欺负。你出去学好了本事回来,咱们哥俩到时候欺男霸女多快活”

“哥哥还等着你给我找婆娘呢。”

“那也不行,要走一起走。”

少年望了望天,然后语重心长。

“哥哥也想自己活一回,真正重新活一回。”

……

光头少年还是走了,跟着马车一步三回头。

姜子安看着他们离去,直到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马车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将这个“意外收获”抓到手里后的白衣女子心情大好,这才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

“我叫二狗。”

离开了姜子安的光头少年连嘿嘿一笑的心情都欠奉。

好在白衣女子并不介意。

“不错的名字,只是在玉青山上似乎不太好听,有没有大名?”

少年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开口:“姜子思”

“子思?”好名字。

少年说的有些心虚,这是自家老大给起的,说是未来有出息了就叫这个,二狗二狗的说出去不好听。

“我现在还不算有出息吧。”

“您说我未来会有出息吗?”

白衣女子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即便性子清冷还是忍俊不禁,伸出手捏了捏少年脏兮兮的小脸蛋达到:“会的,一定会的。”

少年这才放下心来,既然自己未来会有出息那这个名字提前用了,想必老大知道了也不会怪自己。

“您是要收我当徒弟吗?”

少年仰着头问道。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等到了山上叫我师姐听见没。”

姜子思点头。

“真乖。”

“师姐?”

此刻赶车的秋月寒毛倒竖。

版权:创世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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