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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祭祀
早春。
阴暗处的积雪尚未尽融。微风里还有些微的寒意。
江州府南城门的城头上,悬吊着一具尸体,城门外,贴了两张告示。
第一张!
兹有盗贼伏铁川,人送绰号“盗甲”。数年来行盗逾千起,奸淫女子百余人,杀害无辜性命一十有七。作案跨九省。今逃至本境,欲再行其祸,为本境捕快缉拿到案。此犯数罪并交,于牢中羞愤自尽。因其罪祸滔天,罄竹难书,涉及广泛,着令将其尸首悬城十日,以安民愤,以儆效尤!
江州知府
靳文忠宣
第二张!
城墙之外,十日内不得焚纸祭祀,违命者按扰民罪
罚伍银
江州知府
靳文忠宣
在官兵张贴告示的时候,已有很多百姓围观了上去。在人群之外,有三人格外引人注目。其中一个女子正抱着一个孩儿。女子生的很是俏美,眉宇之间,虽看似温柔,却隐隐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此时应是不想孩子看到城墙上悬吊的尸体,用手将孩子的眼睛轻轻遮住。
一个长相清雅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另一个男子身材魁梧,国字大脸,眉毛既浓又长,一双大眼中流光闪烁,似有心事。此时正抬头仰望着那具尸体。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定。
此人乃是“九凤楼”旗下八大分楼之一,“离楼”执掌江铁舟,女子是他的妻子“云泥剑派”的剑主郜芝兰,女子怀中所抱的,是他们未满周岁的女儿畔儿,那少年是郜芝兰的弟弟郜玉树。
这时见一个为首的官兵远远地就喊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明知这付铁川罪大恶极,还敢来此祭拜!”
原本在城墙外不远处,有很多人聚在那里,对着城墙上的尸体在焚纸祭拜,此时听到官兵的喝问,都纷纷起身离去。
其中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孙子走得最慢,被那官兵拦在身前。冷然一笑,道:“凡在此祭拜者,需缴纳罚银五两。”说着,一伸手,道:“五两!”
老人一惊,急忙抱拳道:“官爷,你这才刚贴的告示,我们应该不算违反了律法吧!”
那官兵道:“怎么不算,你们都算上,少一个也不行!”
老人正准备辩解,就见江铁舟来到近前。
那官兵一回身,看了一眼江铁舟,顿时换了一张笑脸,说道:“原来是江执掌,怎么?这些人你认识?”
此人乃是城门守卫冯贵守,与江铁舟曾有一面之缘,便把他拉过一旁,说道:“这老人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冯爷高抬贵手!”说着,自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进冯贵守的手里。
冯贵守也不推让,顺手揣进怀里,一笑,说道:“既是江执掌的亲戚,都好说,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这告示也确实是刚刚贴出来,那我就给江执掌这个面子。”回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还不快走!莫要再有下次了!”
江铁舟一抱拳,说道:“多谢!”
在回江府的路上,郜芝兰看到江铁舟走到很急。就这样跟在他后面一直走。终于走到无人的地方,郜芝兰把畔儿交给郜玉树道:“玉树,你先带着畔儿回去,我和你姐夫有话说。”
郜玉树轻轻接过畔儿,说道:“你们也别太晚了,天快黑了。”
郜玉树走后,郜芝兰紧走几步,追上江铁舟,把江铁舟的手紧紧握住。转头看着他。却发现江铁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双虎目里,泪水滚来滚去,一直在打转。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江铁舟也终于放缓了脚步。
天色眼见就要黑了下来,江铁舟停止了步伐,回头望向城墙方向,却发现有一盏孔明灯自城墙方向徐徐升起。不一会儿,第二盏也跟着升了起来。之后便是一盏接一盏的越来越多。江铁舟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原因。自是因为知府大人下令不准焚纸祭拜,一些受过伏铁川恩惠的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寄托哀思。
江铁舟一路上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复。
郜芝兰就这样陪着他慢慢的走,两人的手一直都紧紧的握在一起。快到江府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畔儿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直到他们走进院子里,便看到一脸苦相的郜玉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畔儿被奶妈抱着,还有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糖人儿在哄孩子的管家福伯。
郜芝兰急忙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着从奶妈手里接过孩子,用手擦了擦畔儿的眼泪。
郜玉树一脸委屈的说道:“这畔儿素来乖巧,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进了院子就开始哭,怎么哄都不好,你回来可就好了,我们可是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管用。”
郜芝兰看了一眼三人,知他们已尽了力。说道:“不关你们的事,孩子都是离不开娘亲的。”说着又对着畔儿说道:“是不是啊,我的小畔儿,娘带你去玩,好吗?”说完,抱着畔儿向房里走去。
江铁舟对着福伯说道:“福伯,取一坛酒,拿到房里来。”
福伯已年逾六旬,笑着说道:“您要喝酒,我再叫人给您做几道好菜。”
江铁舟道:“不必了,取酒即可。”福伯看了一眼,发现有些不对,便只应了一句:“好嘞!”转身去取酒了。
江铁舟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饮酒,福伯终究还是叫人做了几道菜。但他一口没吃。只是喝一口酒,便怔怔出神一会儿。
畔儿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郜芝兰也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一会儿屋里,一会儿院子里。她走到哪里,畔儿的哭声便跟到哪里。
整座江府都弥漫着畔儿的哭声!
福伯已在忙着自己的事。
奶妈也已不见了踪影。
郜玉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铁舟还在饮酒。
终于畔儿的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没有了声音。郜芝兰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看着已经哭累了睡着了的畔儿,叹了声气。坐到江铁舟身旁,定定的看着他,问道:“打算怎么办?”
江铁舟叹了一声,道:“十日后替他收尸,好好安葬就是了。”
“就这样?”
江铁舟缓缓的道:“他所做的事,确然触犯了律法,况且,我执掌“离楼”,碍于楼规,不能与官府做任何交涉。也只能这样。”
“告示上可不单单说他行盗,强加的罪名你也忍了?”郜兰芝一脸狐疑,就这样歪着头看着他。
江铁舟转头看着夫人,脸上已满是感激之色。只因郜兰芝说这句话时在“罪名”前加了“强加”两字。
“我虽只见他两次,但凭我们女人的直觉和对他的认知,便说破了天,也不会相信那些事是他做的。”郜芝兰一脸平静。
江铁舟听了这话,站起身,端起酒说道:“我代我的兄弟谢谢你,这碗酒我敬夫人!”
郜芝兰轻轻一摆手:“我们一起敬他一碗酒才是真的。我还要谢谢他送给畔儿那么贵重的礼物。”
就这样,敬了一碗,又敬一碗。一碗再一碗。
郜芝兰一会儿便已显醉态,江铁舟说道:“夫人也累了,先睡吧。”
“好吧,我也是真累了。”说着站起身来,又道:“莫要饮醉了。”
江铁舟独自一人继续饮酒,过了半个时辰,他走到榻旁,见郜芝兰和畔儿已然熟睡,将帘放下,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把门合上。
此时已近子时,天上月朗星稀,微风阵阵,江铁舟只觉一身凉意直沁心底。只见他双膝微一弯曲,脚下发力,已然弹了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