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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流公子

初见他,在仲盲消失殆尽的暮光中,他左迎暮光,右面融于夜色。阴阳共生于他身上,像是生于天地,日月都应成为他的冠饰。不过说来奇怪,他竟没有绾发,只是简单系一个小结在脑后,不过这样更显他不同于俗世。他墨眉黛目,左眼下有颗泪痣,能摄人心魂,右腰间佩剑,手握一壶清酒,笑声朗朗:“请问姑娘家住何方?怎的一人在此?山上有歹人出没,不可再上了。“

“小女自幼漂泊无依,只是偶尔途径,觉得此山熟悉,便过来看看。“

“可否告知姑娘姓名?”

“小女姓冯名如是。”

“那看罢早些离去吧,再走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谢过公子。小女斗胆,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我呀!我名唤青山哈哈哈……”

冯姑娘说到这脸颊泛起红晕,别扭地拧过头去哼了一声:“我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夸得他貌胜潘安却骂他无耻,骂他无耻又红脸,女人真是难懂。我嗤笑她:“看来你还蛮心仪这位厚颜无耻之人嘛!”

听到我揭穿她,冯姑娘顿时整张玉面泛红,烂熟的苹果般熟透到了耳根。

青山,着实是个有趣的名。我是太史独子,以记各地异事为由跑出来游山玩水,在桐乡与那位自称青山,风流无羁的执徐公子相识,便一路追他到了这浮玉山下。

时间刚过日中,骄阳独挂苍空,没有一朵云作掩。这夏日的阳光当真是毒辣,刺得人眼睛发痛。

冯姑娘等自己的脸上红晕散了些才眨着眸子支支吾吾开口:“那公子你,是要去寻那位……青……青山公子吗?”

“当然!”可是执徐这人也是奇怪,我身为男子,同样走南闯北,怎得就不愿与我同行?定是怕我抢了他桃花。

“那我可否与公子同行?小女子本就无牵挂,前些日子做仆犯了些事,被主家赶了出来。不知去往何处。”

随我去找执徐?我孑然一人行万里路,女子娇弱,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别人?要是一直找不到执徐她一直跟着我怎么办?见我面露难色,冯姑娘也明白事理,尴尬地抽起嘴角:“若是公子不方便,不带我也可。青山公子去了浮玉城内,进城应该就能寻到。”

唉!一面之缘就要以身相许。罢了罢了,也不能亲手断了姑娘情路,便应了下来。

快进浮玉县时,入眼的尽是饿殍枕藉,一片接着一片,偶尔会有端着清汤的人拖着无力而僵硬的步子从身边走过,形如枯槁。进浮玉县城我打听了一下,县旁的苕水发了灾,在涝灾前几日有路过浮玉山下的人总能听见山上发出类似于人的哭声和狗叫声。后来那几日虽未下雨,可苕水却开始发灾,接连数月,丝毫不见好转之兆。洪水来势凶猛,冲毁农田,淹没农户,数千万记的人无家可归,饔飧不继……人们都传可能是灾神留在浮玉山上。县令派去浮玉山查看的几人上山后都杳无音信,自此便再无人敢上浮玉了......

老伯正说着,身后一阵骚乱。一转头就撞上了被推出青楼的广袖长袍公子,执徐!真是巧,都不用我在城内寻他。身后鸨儿叉腰伫在门柱边抱怨,手还不停地在指指点点:“生得俊俏公子模样,谈吐不凡,怎得如此穷酸!”

“亏不得亏不得,那不把剑给了你?我的剑可值不少钱呢哈哈!”执徐跺了跺脚理好衣服扬着头,也不知害臊。看来他又把剑抵押了,和初识他时一个德行。

“执徐兄,你怎么又是这般境遇?”执徐看见他撞的人我,谄笑着贴了过来:“行人兄啊!怎得在这遇到了你?我有一事相求于你,还望行人兄千万要答应!”

我怎得在此他会不知?可是我也同样有求于他,出来一趟不记些什么回去一定会被阿爹责罚,便问道:“那我这故事……执徐兄你看,当不当写?”

“当写当写!”执徐连连点头。

“那我这人,可不可与你同行?”

“可,可!”

“那……”

执徐打断我,拉着我衣袖指着一脸怒气老鸨:“一切都好说,好说!有劳左丘兄先给我赎了剑来!”

“总是在青楼门口遇到执徐兄呢!”在一家酒肆坐定后,我调侃他。

“世间万物,唯美酒与佳人不可负。”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手中的酒,美美地咂了一口。冯姑娘从刚才起就痴痴望着执徐,执徐被盯得不自在,摩搓着下巴蹙眉打量着冯姑娘道:“姑娘好生眼熟啊!”冯姑娘被执徐一问慌了神,扭捏开口:“原来公子……名唤执徐啊……”

“啊!”他幡然醒悟“原来是如是姑娘啊!我说怎么瞧着面熟。如是姑娘怎么和你在一起?”他这句是问我的。

“路上偶然遇到,听说我在寻你,就随我来了。”

闻言他略有迟疑,旋即嘿嘿一笑“如是姑娘随我至此,莫不是钟意于我?”

如此不知廉耻。我见冯姑娘面色红润,久久不语,只好叉开话题,问道:“执徐可是公子的表字?”

“是我的名。我无姓无字。”

无字就罢了,只有奴隶无姓,可看执徐谈吐模样根本和奴隶沾不上边。“人生而有姓,怎么执徐兄……”

“姓为出处,我没有出处,自然无姓,无父无母亦无名,岁在辰所以自名执徐。”执徐右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左手支脸,说的每个字都拖着长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有出处何来岁在辰?”

“也许是岁在辰。”他说着抿了一口酒。果然奇人!

“那在会稽山下的无嘴羊是怎么回事?”

“是兽咯——叫䍺。正常羊哪里会有无嘴的?”执徐好似看痴傻儿般瞟了我一眼。

初识执徐是在桐乡青楼门口,被打骂出来的执徐好巧不巧跟我撞了个满怀。许是看我衣着昂贵,便谄笑着问我“在下执徐,公子可否愿意跟在下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突然被撞的我有些恼。

“换些银两。”他掂了掂手里的剑。

剑是好剑,可他的衣裳也不像是俗物,怎么会连喝花酒的钱都没有?真是奇人。不过正好我离闲游散客就差一把佩剑,就买了下来。

“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左丘淮,字行人。”

后来几日听说会稽山下有个农家出了只神羊,传言说其通灵,自带傲气,无口,不进食却能存活。农人以为是神灵降世,每天供奉。却也没见显什么灵。农人知其不食,除了食物却也不知道该供奉些什么,只得看它一天天糟践粮食,却不敢驱逐。直到撞见了执徐,二话不说给神羊抹了脖子,吓得农人忙跪倒在地碎碎念“罪过,罪过啊!虽不知您是何方神圣,可您来这一遭我们也有好生供奉您。我们没有杀您啊!还望您老人家有气,不要给我们撒啊……”

执徐也是好脾气,不但没恼,反而告诉他们:“把这尸首埋在洵山脚下,三日以后挖出来看看,若是没了踪影,就没事了。”

农人不敢挖,我太过好奇,就跑去挖了挖,发现那神羊果然没了踪影。当时就下了决心跟着他,因此还了他的剑,想打听些故事。谁曾想这家伙拿了剑就不见了踪影。这么亏本的买卖我以前还没做过,于是追了他足月有余。

“那兽是什么?是不是和妖一样?那你是不是和除妖师差不多?游历天下斩兽除魔!”我忽然来了兴趣,真是遇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那么他散漫不羁也是情理之中。

“是咯——我是渡者,成日除了渡兽就是逛青楼咯——”执徐眯眼朝向窗外心思全然不在我这里。

“那渡是什么,是杀吗?”

“杀之是渡,心渡是渡,湮灭也是渡。”执徐斜眼瞄了我一眼,碎碎念了句“啰嗦书生。”

亏我为他赎了两次剑,真是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冯姑娘在一旁忍俊不禁。不过这种能降妖除魔的人可是走了大运才会撞上,如果能和这种人做朋友我也不多奢求什么了。虽然已经说好同行,可我怕他又跑掉就和他谈条件,我管他吃食和酒钱,他带着我。执徐一听有人管酒钱就来了精神,连连点头应了我。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好收买。

“事先说好,花酒钱自理。”我可不愿连他戏蝶游蜂的帐一起买。

“好说,好说。”他嘻嘻笑,然后转头问冯姑娘“如是姑娘呢?”

“望公子切莫赶走如是。如是已无归处,也不知去处。”冯姑娘有些慌,一副生怕被赶走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如是可以吃苦的。”

“你这脖颈上的伤,是如何得来?”执徐没回答冯姑娘,反倒问起了她的伤。那个伤我刚见到冯姑娘的时候就有注意了,只是不便过问。那是一条触目惊心的刀伤横在冯姑娘颈部,足足有十公分,几乎可以致命。伤口只是止了血,还没有彻底结痂,伤口周围还隐约翻着白肉。我暗自感叹,这冯姑娘真是命大。

“是如是,如是自己一时大意伤了自己。”冯姑娘眼帘低垂,小声回应。

一时大意就能有这么深的刀伤,看来这姑娘也是奇人,好在现在无恙。我在行囊中翻出一条黛色长巾让她遮掩一下自己的脖子,又试探性的问执徐“依执徐兄看,如何才好?”

执徐倒没有继续问下去,声音却沉了几分“如是姑娘不嫌弃的话,我自当愿意与姑娘同行。不过执徐定是无法许诺给姑娘什么的,还望姑娘早早断了念想。”

“是,青山公子愿带如是同行,如是已是十分感激,定不会再奢求什么的。”冯姑娘喜上眉梢,便开始唱小曲: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

真是易付情衷,无奈痴情总被痴情误。虽说冯姑娘相貌平平,可这曲,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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