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归兮

那双眸子的主人，是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啊。

逃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

他执剑的手突然松开——剑应声而落。倥偬之时，她的剑便抵在了他的喉处。

“你恨我么？”

恨么？

殷红的血滴在地上渐染开，成了朵朵娇俏的花。

——

世有六界，人界、仙界、神界、魔界、妖界、冥界。除了人间力量较为薄弱，其他五界可随意进出人间外，互相难以保存全部修为进入他界。六界互不干涉，异界不得通婚。但由于交流需要，便出现了通界使者，维护着六界的和平交流。

但总会有不满于现状，妄图统一六界的。这便免不了兵戈相见。

三百年前，仙魔第一次大战，云浣上仙领兵抵抗。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所向披靡的云浣上仙此战竟战败。后又传闻云浣私自与魔族通婚，有人拿此借题发挥滋生事端，仙界第一任女上仙香消玉殒于诛仙台。

战后，各界按照规定签订休战协议，规定各界休养生息五百年，不得以任何借口发动战争。

可世间无人得知，云浣殒命前诞下一女婴，遗落人界。也无人可知，事实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

百年后，人间。

少女已过及笄之年，生得亭亭玉立。自打及笄后，便有不少俊俏的公子上门提亲。

“爹爹，您为何非要把浔儿嫁出去，浔儿想一直待在您和娘亲身边！”未浔双手挽住中年男子的颈，小脸贴在对方的左脸颊，向其撒娇道。

被唤作爹爹的男子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眸中的宠溺仿佛要溢出：“那可不行！我们的浔儿要早日寻得良人，毕竟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啊！”

“浔儿不管，浔儿就要和爹爹娘亲快快乐乐一辈子！”未浔扯了扯男子的衣角，嘟唇，“明日便是浔儿的二八生辰，恰逢花灯节，爹爹娘亲陪浔儿去买花灯好么？”

相传，女子二八生辰这日的花灯，可以保佑女子一生安平幸福。

“好啊！到时候穿上你娘亲为你做的那件新衣裳，我们的浔儿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了！”

江流揉了揉未浔的乌发，经过发梢时手却没有预兆地微微一颤，眼眸闪过些许不解，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他暗自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飘絮。

希望上仙的女儿能够一直平平安安的……

――

青鸾山上，金銮殿外，跪着一位黑衣少年，看上去不过双十左右。

“师父，唤徒儿前来有何事？”声音透彻而寒冷，仿佛跨越冰川。

殿中的人背着身子，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答道：“我近日感受到一丝不同于其他灵气的邪气，恐怕这股力量会威胁到整个仙界的安危……”

字句中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却又藏不住发自心底一丝一毫的温柔。

“我只能感应到她的位置……”话罢，一座草房便映入归夙的眼帘。

“这件事情关乎仙界存亡，不得有半点差错。”

“是。”

归夙没有多过问一句，领命后便离开了金銮殿外。

殿中人转身，望着归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的灵力，已经弱到只能感知到位置了吗？

这一辈子……恐怕我最怕的，就是那邪骨了吧。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

人间与仙界时辰有些偏差，待归夙进入人间，恰好是花灯节。

初入凡尘，恍若坠入繁华。琳琅满目的花灯饰品差点晃了归夙的眼。

归夙站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用意念感知着房子的位置。

“哈哈……”

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仿佛阵阵悦耳的琴铃，打破冰川阵阵传入他的心里。

他不由得听得有些痴了，待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归夙迅速俯下身子，借着夜幕很好地掩盖自己的身影。

“娘亲快，浔儿已经到家门口了哦！”未浔兴奋地把玩着手里的花灯，悄悄戴上刚刚从市上买来的面具，正准备给自己的娘亲一个惊喜，全然没有发现自家屋顶上有什么异常。关上房门的前一刻，归夙身形一闪，跟着进了屋子。

是这里了，没错。

师父的意思……是灭口不错。

他果断出手，从黑暗中现身，本想一击致命，却没料到击在少女颈部的手刀莫名减轻了力度，只是将少女击昏。当他想唤出剑干脆利落地将怀里的少女结果，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躲闪，门口二人看见了归夙，不由大骇。

“你是箐沂的徒弟！”

“没想到三百年了，他还……”话音未落，江流便看到了他身后倒地的未浔。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二人的身边突然闪现出异样明媚的光芒，但眼角却已因劳累出现片片血丝，多年不修炼功法，修为早已散尽。与少年打斗不过几回，就已败下阵来。

“呵……”归夙轻笑，“你们不敌我。”本以为是何方高手，不料只是些绣花拳头。

“那又如何！”

刀光剑影中，二人伤口处汩汩向外涌出鲜血。

江流和子然知道自己力量已耗尽，相视一笑，一缕不易察觉的白光从二人血液中散出：一丝、两丝……最终聚成一股彩线，悄无声息注入到未浔的身体里。

深深地望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未浔，二人最终还是倒在了血泊中。

愿小主……安好……

归夙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人，仿佛在看一尊不曾有过生命的石块。他踩着二人的鲜血，一步步走向少女。

未浔混沌之中，听到有人在打斗，她用尽所有气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少年诡谲的身影。只那一抹，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

忽然，面前一暗，好像是有人在面前挡住了光。身体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猛然睁开眼，眼前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不远处，父母正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的样子，真是吓到了她。

她不顾自己伤口的疼痛，向父母爬去。

“爹爹……娘亲……你们不要吓我啊……嘶……”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未浔痛得龇牙咧嘴，却也忍着没哭。

弥留之际，子然动了动唇，未浔连忙凑近，好听清她的娘亲说了什么。

“浔儿……我的好浔儿……你并不是我们所亲生……”

三百年前，江流与子然是云浣上仙的部下，云浣在大战前诞下未浔，自感不安，便托付于二人。两人来到人间扮作凡人夫妇，悄悄抚养未浔长大。

“不要去报仇……也不要……去寻找真相……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耗尽了子然最后的力气，语毕，她便与世长辞。

“娘亲……”黄泉下安好。

未浔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她只觉得眼前晕眩，倏地陷入一片黑暗，便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