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似锦

这是韶华苏醒后第一次走出闺房，之前她一直缠绵在病榻上，娘亲从不允许她出门。

今早，医女忍冬为她诊过脉后，说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如若多出去散散心，对身体的恢复定是大有裨益。

娘亲这才允许她出门，只是不能出了这听竹苑。

丫鬟瑞秋见自家小姐的病终于大好，很是欢喜，恨不得带着小姐逛遍听竹苑里的每一个角落。

“小姐，您最爱在这棵老树下荡秋千，经常背着夫人在这儿偷偷喝酒，醉了便卧在秋千上……”

“小姐，这里是静心亭，是您平日里抚琴、下棋的地方。您总是说这里的竹林最是清香，使人气定神闲、心如止水。可奴婢闻着，呃，这听竹苑里的竹子不都是一个味儿吗……”

“小姐，您看那屋顶是不是很高，您从小就爱在上面看月亮，有一次您还把奴婢拉了上去，哎呦！可吓死奴婢了……”

……

瑞秋又引着小姐去了几个地方，但无论她说什么，小姐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平静的心湖上从未泛起半点涟漪，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当她听到远处传来了练剑声，马上又重燃斗志，引着小姐去往剑心亭。

韶华坐在剑心亭里，听瑞秋继续道：“小姐，您看前面这片竹林，是平日里您和少爷……”说到这忙停下来，轻咳了一声之后又道：“是您和少爷常来的地方，少爷在这里练剑，而您在这亭子里读书，嗯嗯，读书。”

韶华望向不远处的竹林，隐约见一男一女正在练剑。二人的身影时而飞上竹稍，时而又隐没在竹林的深处。

瑞秋叹了口气道：“哎，奴婢就不明白了，少爷为何总是逼着素秋练剑呢。早前，少爷只是偶尔不情愿地指点一下素秋。而如今无论白天黑夜，总能听见他二人的练剑声。”

说罢又摇头晃脑地思考了一阵儿后，惊道：“我知道了，少爷一定是怪素秋没有保护好您，在惩戒她呢……”

韶华实在是觉得瑞秋有些聒噪，淡淡地道：“瑞秋，我有些累了，你去取些茶点来，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瑞秋见逛了这么久，小姐终于是说话了，很是开心，忙领命去置办。不一会儿便将茶水和各式点心、水果摆满了桌子。

韶华明白瑞秋是希望她能恢复记忆，所以才说些她以前的旧事和喜好，可惜这丫头未免太天真了些。

这些日子，韶华曾无数次地回想过去。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脑海中始终一片灰暗，像落入无尽的黑色深渊，直到头痛欲裂也没有半点光亮。

更何况她的失忆是因中毒所致，与寻常失忆自是大不相同。

据说，两个月前，偷跑出去游历的她，突然遍体鳞伤地晕倒在竹林里。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身上的伤早已和衣裙结痂在一起。

谁也不知她去了何处，经历了哪般劫难，落得这副凄惨模样。

忍冬为她处理伤口时，端出去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着实吓坏了夫人和少爷。

好在伤口并不深，将养了这些时日后，已经痊愈。几日前又涂了些去痕有奇效的无痕散，想必不久后便又肌肤胜雪了。

只是这记忆实在难以恢复。

韶华中的是噬心花的毒，此花甚是歹毒，好吸食人的记忆。

若中了此毒，轻者失忆，重者心智全失，当场暴毙。

据医书古籍中记载，此花世间少有，异常难寻，其解药噬心虫更是难取。

此虫生长在噬心花的根茎处，极其机敏，一有风吹草动，便沿着花茎钻入泥土，再无迹可寻。除非有莫大的机缘，它主动爬到你的药罐子里，否则即便是神仙也取它不得。

不仅如此，噬心花的解药只能是它根茎下的那只噬心虫。如若误服了其它花株下的，便会毒上加毒，一命呜呼！

谁也不知韶华在何处遭遇了此花，所以，若想用噬心虫解毒，便绝不可能了。

还有一种解毒的办法，但也只是个传说罢了。

忍冬曾听其师祖讲过，药仙谷中有一位名叫恶来的毒医，声名赫赫。据说在这五洲四海，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这传说甚久，不知道此人现在是生是死。

且自古以来，药仙谷甚是神秘，无人知晓它的位置。甚至有人说药仙谷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普通人又怎能寻得到。

更糟糕的是，噬心花最歹毒的是，让人失忆的同时还会丧失掉七情，此人从此便无怒无恐、无爱无恨、无殇无悦，像失了心的木偶，内心永远荒芜一片。

韶华还在病中时，曾听窗外的小丫鬟们偷偷议论，说是像她这种没有七情之人最是可怜，简直是生不如死……

韶华自是不知“生不如死”是何种体会，但她觉得自己只要不缠绵病榻，日子就过得很是惬意，没有她们说的那般凄惨不堪。

只是，娘亲和哥哥朦胧也是和那几个丫鬟一般想吧，所以每当有人提起她的病情时，娘亲总是哭得梨花带雨。而哥哥也总是一副愁眉不展、冷若冰霜的样子，如若可以寻那毒花报仇，想必他早已将其剁碎成泥。

前些日子，瑞秋见她终日里只能窝在病榻上，担心她再闷出旁的病来。于是抱了几本书和话本给她，其中有一本《孝经》，韶华曾认认真真地读过。深知作为儿女，让娘亲如此担忧操劳，实属不孝。

不仅如此，她还曾听楚婆婆说过，娘亲名叫姜宓，出生在军武世家。年少时曾随父亲武神君驰骋沙场，战功赫赫，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而如今却因她哭得梨花带雨。这般脆弱，哪还有当年的飒爽英姿。于是便觉得自己更加不孝了，简直是罪过。

可是现如今她的毒只是压制住了，想解毒是不可能的，那如何能让娘亲对她的病情释然呢，娘亲何时才能重现往昔的飒爽英姿呢？

韶华突然想起，前些天看的那些个话本里有一个人，在像她这般遇到难题时，曾慨叹了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那是不是待自己读了足够多的书，便能寻到办法了呢！

“瑞秋，扶我回房读书去。”

瑞秋似乎没听到她说的话，手指着竹林大喊道：“小姐，大事不好了，素秋就快没命了！”

韶华轻轻抬眸看向竹林，心想，这个丫鬟何时才能像自己这般处事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