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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灰更燃

日近正午,正是大厨房最忙乱的时候,层峦叠嶂中传来的沉闷钟声穿过厨房内锅勺叮当的声响传入每个人耳中时,大家都是一愣。其中小学徒反应最甚——他手中的铁勺一下敲在灶台上,灶台被磕出一个角不说,铁勺也拦腰断成了两截儿。小学徒身旁拿着根大白萝卜雕花的大师傅一脚踹了过去,尔后继续全神贯注地雕刻手里的大白萝卜。

小学徒揉了揉屁股,举着手里只剩半截的铁勺神色焦急地朝着大师傅道:“师兄,广云峰响钟,肯定是出事了呀!莫不是小师弟他······”

大师傅收回倾注在萝卜上的目光,见厨房里一众弟子皆伸长了耳朵往他们这边探,登时瞪着眼睛怒道:“看什么看!不干活儿了!想让整个洗云涧的人跟着一起饿肚子吗?!”

身边小学徒还在着急地念叨着“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能出什么事儿,真要出事儿阎罗王早下来逮人了。”大师傅对于小学徒的临阵就乱报以深切的嫌弃,“去去去,炒菜去!铁勺和灶台的账明儿同你算!”

小学徒“哦”了一声,低着头换上一把新的铁勺,勺面儿刚沾了油,还没在锅底蹭两下,外头院子里负责洗菜的弟子就一路大呼小叫着蹿进了厨房,一路上撞到的人打翻的碗碟酱料不计其数。大师傅皱着眉正要训斥,便听那弟子说五长老来着,正在院子里。小学徒一惊,一个手抖那把刚换上的铁勺又磕在灶台上,断成了两截儿。

厨房里弟子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

广云峰响钟乃是几十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眼下五长老又亲自下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大师傅把菜刀往砧板上一剁,怒道:“一个个叨叨什么呢!有什么好讲的!我跟你们说,长老下来,肯定是因为你们做的饭菜太难吃,把掌教都放倒了,人家才下来的!”

议论声渐息,大师傅这才把手里的大白萝卜一放,一阵风似的朝外头去了,小学徒见此也忙扔了半截儿铁勺跟了上去。

院中一个青衫郎君正两手拢在袖中,站在院里那棵松树下,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光瞥见有人从大厨房里出来了,他这才抬起头,冲那大师傅和小学弟抬手做了一揖,恭敬唤道:“大师兄,四师兄。”

厨房内一阵“叮铃当啷”器皿落地的声音,大师傅回头一望,就瞧见探在门口的那些脑袋个个脸色刷白。

众弟子的脸色的确都是刷白刷白的,不过不是因为老是待在厨房里不晒太阳闷白的,而是听见五长老对大师傅和小学徒的称呼吓白的。

不想他们分来大厨房之后,日日同吃同住的大师傅和小学徒竟是两位长老!此时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偷工减料的差事,说过的那些没大没小的话,也不知长老们要不要计较——如此提心吊胆的,真的是折寿呦!

大师傅看厨房里头兵荒马乱的,也没什么心思去管了,问五长老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钟响的时候他还是不怎么当回事的,毕竟钟虽然放在那里,说是不出大事敲不得,但孩子们胡闹敲两下,到底也不会少块肉,且先前也都是有过的,直到听弟子说辅津亲自下来了,他才觉得不对。

青衫郎君叹了口气,道:“大师兄,还是上去再细说吧。”

“走吧。”大师傅说着要走,却被那郎君伸手拦下。

只见那郎君皱着眉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二位师兄还是先解下围裙收拾一番吧,不然二师兄待会儿看见了少不了又要生好几天气。”

大长老瞪眼:“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一把年纪还活成公主了是不是?谁不满他的意就要生气!我才是老大,就这么去,我看那个兔崽子有胆子生我几天的气!”

·

洗云涧分为十六峰,位于正中的广云峰是掌教同众长老的居所,其余便分与弟子们起居。

此时此刻的广云峰上,素日想要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的诸位长老正聚成一团,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只是半晌也没见他们得出个什么结果来。

辅津领着他二位师兄姗姗来迟,冲站在边上着白袍背长剑的黑脸活阎王作了一揖,又冲另外两位作了一揖,这才从善如流地站到了他们中间。

黑脸活阎王瞅见了硕风身上的围裙,又瞥见小学徒雪白的衣袖上斑斑点点的油渍,脸色登时变得更黑了。

小学徒恭恭敬敬冲他作揖:“二师兄。”

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围裙上,硕风抬高下巴瞪眼嚷道:“看什么看!围裙上能看出花儿来啊!”

他听完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站到了一边。

请硕风他二人上来的青衣郎君辅津低头抿着嘴不说话,眼神倒是消停不下来,前后左右到处飘。此时辅津左侧那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打圆场道:“大师兄莫要生气,此番叫辅津去将你和四师弟请上广云峰不是胡闹,实是因为小师弟他出了些状况。”

硕风皱眉道:“老七出了什么事?”

那一位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小师弟这次闭关将要大功告成之时突然走火入魔。我同辅津商陆赶来时二师兄已经控制住了小师弟体内游蹿的灵力……只是过了一日一夜,小师弟却还是没醒。”

另一边那位一身浅碧色衣衫的男子接话道:“那部分真气太过于暴躁,除了暂时封印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在那些灵力得到解决之前,阿沉也醒不过来。”

硕风听完,那一双好看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转头望向一起来的小学徒:“南远,你怎么想?”

小学徒南远敛眸略一思索,道:“我先前听说过,若是修习功法之时走火入魔,除了将未完成的功法连同修为一同封印,待他日两者自行融合以保自身无虞之外,还有一个法子,能将功法与修为强行融合在一起,而不使自身受到半点损害。”

辅津脱口而出:“什么办法?”

南远看了看同样对他投来目光的硕风,咬了咬牙说道:“找一个修为相仿的人,给他渡尽半数修为,融合功法。”

此言一出,广云峰上顿时一片寂静。

良久,一直板着脸的黑脸活阎王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怒道:“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不过就是找一个修为相仿的人,一个个脸上丧得跟死了人似的!”

“那你想干什么!”硕风喝住他,“你以为苍梧山还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你以为微明还是你想抓就抓的人吗?都说了,修为相仿,修为相仿!单论这个修为相仿,你对上微明,只能落得个半死的下场!更何况苍梧山上还有一个含真!”

“她们无论哪一个你都对付不了!”

语罢,他像是累了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连带着肩膀都垮了几分下来:“封印就封印吧,我们又不是死了。”

六个人想要护他一个,还是护得住的。

·

那日傍晚硕风和南远回到起居的院子,正打算收拾收拾东西搬回广云峰,就见一众弟子争先恐后地涌进屋子里跪拜他们,那场面整的和邪教现场似的,吓得他俩抖了一抖。

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番,硕风沉声说道:“午时掌教将我们叫去,委实是因为你们的饭菜做的太难吃了,诸位长老讨论了一下,还是觉得在广云峰整个小厨房。”

完了还伸手摸了摸膝边一个弟子的脑袋瓜子,装出一副慈爱的样子道:“我们这就要搬回广云峰上去了,入后没有我成日提醒,你们可万万不要误了时辰,让整个洗云涧的弟子同你们一道饿肚子。还有,一日三顿送上广云峰的食材,也要仔细挑选,切不可大意。”

众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应“是”,在心中感慨如此这般通情理又和蔼可亲的长老怕是只有这一个了,还叫他们遇上了,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想想他们这个满是油烟味的大厨房,也是待过两名长老的地方了!

·

自打季沉三岁被晋阳师伯抱上山,给他师傅收做关门弟子的时候,悯善便对这个小师弟无比厌烦。一个才三岁的奶娃娃,被收做什么弟子他不管,师傅他老人家想要收什么徒弟是他的自由,只是这样一个奶娃娃居然要扔给他么一干师兄弟来带,悯善就有些不爽了。

关键是身边的师兄弟们宝贝的和什么似的!

小时候的季沉似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老是小心翼翼地缠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喜。对此悯善向来都是冷着一张脸把人吓回去,直到有一次瞧见季沉追着他,,因跑的太急摔了一跤,坐在地上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情,他的心里才泛起一点点的柔软。

醒来后的季沉,不但没了那一身无双的修为,还没了过去几十年的记忆。

少年面貌,少年心性。

那几十年不记得了也好,他本就过得极为伤情。

看着活的那般肆意的季沉,旁的师兄弟们都觉得欢喜,只有他在不安。

要是没能好好地融合,到最后季沉还是要被反噬,一旦被反噬,受伤还是小事情,只怕一个不当心,半数修为都要搭在里面。

商陆看出他的忧心之后每天都来安慰他,一边说着师兄你莫要担心阿沉打小便是有福之人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一边冲着院子里招手道阿沉你是不是同五师兄去摸鱼你且等等我一起去啊!

悯善打商陆小时候就知道他靠不住,现在商陆都一把年纪了,悯善还是觉得他靠不住,而且是越来越靠不住了。术法符咒不如师弟们就算了,居然连摸鱼打鸟都比不过师弟,干脆别活算了!

那天晚上广云峰吃的的是红烧鱼烤鱼还有鱼汤,悯善最讨厌吃鱼,因为吃鱼要挑刺儿,而他懒得挑刺儿。所以他看见那一桌子鱼的时候火气真的很大,大到当时就想撂筷子走人,但是看见大师兄在厨房里忙活的一身灰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吃完饭商陆拎着两壶酒摸黑到了他院子里,说是大师兄搬上广云峰之后,禁酒禁的严重,他没办法,只能找地方躲一躲。

说着挤眉弄眼地分给他一壶。

悯善没拒绝,一手拎壶一手拎人直接上了房顶。

望着漫天星辰在房顶上大大咧咧躺下的商陆感叹道:“二师兄你厉害啊,大师兄恐高,叫他上房顶还不如叫他死,我咋就没想到呢?”

喝了两口酒咂咂嘴又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最后一个音在风中被拉得很悠长。

悯善支起一条腿坐着,喝了两口酒抬头看了看星星觉得有些忧郁,但是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忧郁些什么,思想挣扎了片刻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商陆听到他无缘无故的叹气声,腾出垫在脑后的那只手顺了顺他的背,道:“二师兄,你别烦了,老七他会好的,你也别总想着去苍梧山杀人放火。”

悯善对他那个杀人放火的说法很不满意:“我不过是要去将微明生擒了来,怎么你们一个个不是觉得我打不过含真就是觉得我打不过微明,我哪里有这么差!”

商陆似乎是有些醉了,伸手胡乱在空中摇了几下,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憋出一个酒嗝。

“不是我们看不起你啊,事实就是除了老七,没人打得过她。不过师兄你也别灰心,你要是现在去趁着她闭关的时候偷袭,说不定真的能打赢······不行不行我得下去吐一吐!”

他逃下去翻天覆地一阵呕吐声,悯善听着风中连着花香一道传来的大师兄的笑声,便知商陆半壶酒下肚便吐成孙子必定是大师兄的手笔。再看看手中那一壶没开封的酒——他默默把壶放远了些。

深夜将要歇息的时候,悯善才想起方才商陆同他说了什么。

他说,趁现在微明闭关,偷袭说不定真能打赢。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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