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与细胞

“喂，嗣儿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楚嗣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左前方几米开外的黑暗中，一个穿着R-4型全覆盖式外骨骼装甲的家伙以标准的起跳姿势半跪着，虽然声音听着有些懒散，但从身上亮起的能量线路和背部高速运转的动力核心来看，显然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右前方的巨大洞口之中。

二人一左一右，以相错的站位面对着眼前的巨大洞口。

“回老家加入省城的驻守军团，攒够钱在城里买套房子，把老张头和弟弟妹妹们都接进城里来住。”

楚嗣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到前方的巨大洞口，光线仅仅射入其中两三米便消散了，黑黝黝的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看久了令人心里有点发毛。

“啧，你们这些平民就是目光短浅。”通讯器里传来一声冷哼，“在南部的驻守军团混，顶破天也就是混个尉官，就算你混到上尉，也不过就是个二级上等公民，有叼用。”

楚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出生就是一级公民的家伙说的倒是轻松，二级公民在南部六大行省，那就算是人上人的存在了。

“凯瑟你呢。”

“肯定回第五行省啊，去我爹那儿混几年，市长位子妥妥的。你要不要跟我混？我罩着你，到时候下班了叫上几个小妞，一起……”

“不了。”

通讯频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其实楚嗣自己也知道，现在这年头，想混好点肯定尽可能往北部六大行省靠，无论是经济、科技还是城市发展程度，北部六大行省都远比南部六大行省高出一大截。

事实上，老张头过去抚养出来的孩子，几乎所有人也都在毕业后选择留在北部六大行省，甚至就此不闻不问，再无联络的也大有人在。虽说老张头从不对孩子们提起那些人，但偶尔起夜，瞥见老张头用他那三根指头的左手轻轻摩挲着那些微微泛黄的照片，楚嗣就感到一股凉意自心底翻腾而起，心口一阵刺痛。

自那时起，他便下定决心，绝不成为那些照片里的人！

洞中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啸叫，随即便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与碎石飞溅声，杂乱的响声回响在整个空间里，震的墙上的灰尘都扑扑掉落。

“来了！”通讯器里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准备樁炮！”

楚嗣连忙起身，提起一旁的黑色管状发射器。

这是驻守军团的常备武器之一，以30cm×150cm的尖头碳化钨樁作为弹药，弹容量只有一发，且换弹速度极慢，有效射程也只有短的可怕的十米，但诸多缺点所换来的，便是其近距离无与伦比的爆发力，沉重的碳化钨樁所携带的巨大动能足以使其摧毁任何目标——只要不打歪。

“嗡.......”

楚嗣全身上下的R-4型全覆盖式外骨骼装甲剧烈地震动着，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以避免不小心咬到舌头。装填完成后的樁炮足足有三百多公斤重，即使有R-4型外骨骼装甲的协助，也必须在动力核心马力全开的情况下，才勉强拿得动。

洞内深处逐渐亮起，一个同样穿着R-4型全覆盖式外骨骼装甲的家伙正朝洞口飞速奔跑，他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追逐，一路上凡是阻碍的石柱，瞬间便被撞了个粉碎。

楚嗣猛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死死地握紧了樁炮把手。通讯器中也传来一声沉重的深呼吸，显然凯瑟也在调整自己的状态。虽然这种事他们已经干过不止一次，但每次依然会让人紧张万分，毕竟，只要失败——

就是死！

“嗤.....”

就在那个家伙纵身跳出洞口的一瞬间，凯瑟身上的R-4型外骨骼装甲瞬间进入超负荷运转状态，护甲下的能量线路爆发出夺目的光芒，震动之大使得他整个人的身形都仿佛处于幻影之中。凯瑟猛地一跺地面，碎石飞溅之间，数道裂缝从脚底瞬间蔓延开来，只见他高高跃起，在空中微转身躯，收在身旁的右臂肘部推进器逐渐亮起，喷射出炽热的火焰。

一个硕大的头颅从洞口探出，碗口般大的眼睛，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一张血盆大口肆意张合，口中利齿锋利的如同一柄柄匕首，粘稠的唾液顺着嘴角飞溅而出，身上的毛发被灰尘凌乱地粘结在一起。

凯瑟抓的时机十分巧妙，就在巨兽的小半个身子刚刚探出洞口之时，正好迎上他势大力沉的一击。肘部推进器的火焰一时间如太阳般耀眼，蓄满全身力量的装甲拳头从上而下，带着仿佛要将巨兽的脑袋当场打爆般的无畏气势，狠狠地砸在它的脖颈处。

“砰！”

一声闷响，巨兽的脑袋狠狠地砸落在地面上，蔓延出数道细小的裂缝，巨大的瞳孔失去了神采，显得很是迷离。然而凯瑟并未乘胜追击，反而立刻纵身后跳，尽可能拉开距离。事实上虽然刚才他的一拳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并未给巨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不过两秒的晕眩罢了。

但是两秒钟，足够了！

几乎在凯瑟挥拳下落的同时，楚嗣就已经倒拖着樁炮，如炮弹般猛地弹射而出，等到狼头砸落在地之时，他已稳稳站好，左脚踩住那颗巨大的头颅，将樁炮那黑洞洞的炮口抵在巨兽头颅侧面，整套配合行云流水，衔接之间连一秒钟都用不上。

“轰！”

洞窟里响起一声巨响，楚嗣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墙壁上，手中的樁炮发射器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顿时整段垮塌下来，将楚嗣完全掩埋。

兽头处膨起一团巨大的烟尘，模糊之中，能够隐约看出一根粗壮的黑色棒状物体贯穿了整个狼头，将其完全钉死在了地上，只留了小半段末端在外，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巨兽耳朵、鼻子、嘴巴泊泊流出。

“狗.....娘养.....的，真......真他......妈……的硬........”

凯瑟重重地跌坐在地，顺势仰面躺倒。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摘下头盔和手部装甲，使劲地甩了甩已经完全麻痹的右手。头盔之下展露出来的，是张略有些青涩的少年面孔，五官精致，一头金发短发梳理整齐，在脑袋后系成个小辫。

之前从洞中跑出来的另一个家伙则干脆躺尸，光摘掉自己的头盔看起来就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与凯瑟相比，他的脸倒有几分老相，尤其是一脸络腮胡子加上贴近头皮的板寸，看起来反倒有些凶悍的味道。

此时的他活像个被人翻了面的乌龟，全身上下除了嘴唇和鼻孔没有一个地儿能动的，显然，刚才一路爆发性冲刺使他整个身心都经受了巨大的考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陷入脱力的状态。

“嗣儿，你没事吧。”

凯瑟有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破烂的花纹，突然想起刚才倒飞出去的楚嗣，连忙硬撑着支起上半身。看到远处废墟中伸出一只竖着大拇指的胳膊后，才又松了口气，重重地倒了回去。

由于时间紧迫，楚嗣完全没有调整炮管的空隙，毕竟电光火石之间，时间争分夺秒，一旦巨兽稍有缓解，整个配合链就会瞬间崩盘。

结果就是，开炮后携带着巨大后坐力的发射器狠狠地反砸在了他的右肩上，虽然在外层重型护甲的保护加上内层轻型护甲的缓冲下没有受什么大伤，但巨大的冲击力一时间使人气血翻滚。

楚嗣现在只觉得身体里血液如潮水般在血管中横冲直撞，额头上的血管暴突而出，一直突突跳个不停，耳中满是擂鼓般的心跳声，估计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这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