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与卿

若是云巅山的火再旺些，将我也一同焚烧。

若是那日的兵变再乱些，将这盛世一同踏成稀碎。

可你偏不，让我留下，让他们死去；

让老狗们留下，让她们漂离……

若是将那些狼牙碎狗拉下，便是挫骨扬灰，我也死不足惜！

若是将那些奸臣恶徒沦入被人唾弃的深渊，即便玉影残留，我亦举足摇庆！

而无辜之人，何苦卷入这纷争。

第一卷——云起

序

连续几天未落雨，庭院花草多少有些干涸，屋外侍女精心照料着。天色有些暗沉，却迟迟不肯落下一滴雨水。

黄色小雀飞到屋窗外的木台上啄食，几只早莺停在枝头，婉转灵动的叫声时不时地响起。屋中的女子眉清目秀，伸出白皙的手准备在木台上撒食。

她往左撒了一把小米粒，那小雀也跟着向左，往右撒一把，小雀也跟着向右。过了一会儿，待手中的米粒散尽，女子眉间一柔，对着这小生命轻声说道：

“回去吧。”

那小雀听见女子空灵的声音，抬头用一双小眼睛懵懂地看着她。见女子温婉地笑着，便更大胆了，小爪子一蹬，跳到女子手边，用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女子的掌心。

女子笑着看它，纯白如玉的手挠了挠它的颈窝，见它一副享受模样，语气中略带嗔怪:

“倒是学会撒娇了。”

“郡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侍女颜儿边喊着边推门进入房间，小步走到女子身旁，做了礼道：“宴会就要开始了，郡主可更衣？”

女子收了戏耍小雀的手，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小雀似是知晓她有要事要做，欢腾几下便飞走了。

女子合了窗，走到妆台前，拂裙坐下，开口问道：“可打听到了？”

颜儿走到女子身侧，边为女子梳头，边说道：“打听到了，郡主预测的对，皇上果然请了诸皇子赴宴，还请了许多王侯大臣的子女们，但还是没有明示赐婚的人。”

女子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郡主可是担心皇上会将那质子许与郡主？我听闻那质子虽体弱，来了咱平禹也没什么地位势力，但面容倒是生得白净，郡主收了也不亏。”说完小侍女一脸嬉笑。

听她这般放肆言论，女子不由嗔眼。“你就知拿我打趣。”

那被瞪了一眼的人则是一脸理所当然道：“郡主有惊鸿之美，自当配一净人。”

梳理完女子的乌发后，颜儿放下梳子，走到木柜前问道：

“郡主穿哪件赴宴？”

“素日那件呢？”女子往木柜里看了看，发现她最喜爱的红色广袖衣裳并不在其中。

“若儿姐姐拿去洗了，约莫着还未干，郡主穿这件淡紫色绣兰裙可好？”颜儿拿着一件紫色衣裙在女子身侧比划了一下，“颜儿记得，这布料还是郡主的云听姑姑托人从南屿捎来的呢。”

“那就这件吧，帮我拿上那本书。”女子指了指枕边的书。

颜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道：“郡主又要看书？这次可是宫廷宴会。上次左家老太太寿宴上你非要拿上书看结果……”

“好了好了，”

“你帮我拿上，宴会结束了我再看。”女子冲着略显气恼的小婢女笑了笑，将书递给她。

“郡主你真是……”颜儿叹了口气。依她家郡主这性子，怕是书痴无疑了。她不情愿地将书放进衣袖里。

“你个小丫头。”女子抬手弹了一下她的头，“衣裳放那吧，我自己换，你去让白若换衣裳，一会儿随我赴宴。”

“知道了。”颜儿摸了摸脑门，暗道着郡主的弹人手法又进步了，随后退出门寻若儿姐姐。

片刻，侍女白若陪同换好淡紫华裙的女子一同出了门，坐了马车悠悠地到了皇宫。

先去宁泰宫给长公主傅云听见了安，云听姑姑素来与她亲近，不由地多说了几句，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正正的晌午了，礼别了长公主，女子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穿过单檐的长廊，再越过前面的拱门，再走上一个小路，便可抵达设宴的宫殿。纵使心知午宴快要开始，女子步子虽快了些，可仍是从容稳当的样子。路过清扫园子的小厮们都低头俯身，十分恭敬。

眼见就要走到拱门，门那边却朝着走来了两位陌生人。

走在前面的身着淡绿印竹长衫，外披月白锦缎长袍，在如此暖和的初春还披着华厚长袍的人可不多见。

华厚长袍身后跟着布衣的少年，瞧着像是跟随的侍从。女子再次把目光挪回了华厚长袍的身上。

步伐虚浮，满面弱相，像是个病秧子。还是个生得眉清目秀的病秧子。

拱门那边的一主一仆停了下来，女子见此也停了步子。那病秧子忽然笑了。

她愣了几秒，还没待自己反应，身后的侍女已然附耳道：“来人是辰六皇子。”

女子挑眉，目光仍直视着对面的华袍男子，嘴上则低声确认：“延候的怀王？”

“是。据属下观察，这位皇子非习武之人。”女子有些疑惑，但没有太多时间令她探究。

她抬步走到华袍男子近前，男子同样面色和悦，于是她笑问道：

“原是辰六皇子莅临敝地。本宫有失远迎，如此怠慢贵客，属实算本宫之责。”

六皇子听了女子一番话，面无恼色反是温笑着说：“何来郡主怠慢鄙人之说？想来鄙人还需在此叨扰多日，届时恐烦郡主多加照拂。”

听到他说到“叨扰多日”，女子眯了眯眼，不由地想起了数月前，平禹国与延候国之间的一场再也寻常不过的领地之战。

而延候皇室子嗣——东辰杜氏六皇子的到来，也得从这场战争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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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康盛年间，平禹起役。

因其久踞中原，土沃疆阔、兵强国富，诸国所以不敌，纷纷签约为和。

延候亦无例外，辰帝遣使以求和，用白银黄金请愿换回失城。

平禹索金亿两，时附曰：令国皇子作质，不日前往平禹和亲。

二国落玺，约成。

中原军退回梁城，战息。

延候帝喜，思及皇质，未做他想，朱笔一落，人选已定。

……

“延候日事！延候日事！”离安城的华府街上，送日事的小童跑着吆喝。

“那童儿，来一份！”鞋商喊住小童，递给他八文钱。

“好嘞！给您。”

鞋商接过纸，道了声谢。

“贵哥，梁平的战可停了？”布商李喜走近询问。

“你倒是个关心战事的。”吴贵笑了笑，“进中原的布货是从梁平那道儿来的吧。”

李喜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贵哥果然聪明。”

吴贵听了大笑几声，甩手抖开，没且看几下，便笑着大叫几声好。

李喜忙问:“怎么了贵哥，可是有什么好事？”

“平禹退兵了！”

李喜听了又惊又喜。吴贵这一喊也引得鱼商齐三也凑了过来，边嗑瓜子边含糊道：“皇帝老儿把平禹攻占的城池要回来了？怎么整的?”

吴贵往下看了看帛，看到最后几行时，连连叹气摇头道：“赔金千万，皇质作和。”

“一千万两黄金？！”齐三大叫，“这一下子就欠了这么多债？他皇帝老儿倒是不累。”说着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我看今年这税子又得增加。”

“这还是明面上写的千万，我听闻实际比这更多……唉，齐三你就少说两句吧，咱皇也是没办法。”李喜摇着头劝道。

“他没法办？我呸。”齐三吐了口中含着的瓜子，骂骂咧咧：“谁不知道这明面上是五国的天下，可北槊善兵会阵，平禹又卧居中原膏腴之地，沔夏凭借着江流致富，十峪又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而咱们延候呢？

那上位人抱着滨水这么好一块地，实在没干出什么大事，如今战败，为了他那宝贝国土，一个玺印就送出去万两……”

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吴贵怕摊事连忙出声呵斥：“齐三儿，别说了。”齐三一晃神才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幸怏怏地闭了嘴。旁人听得正起劲，见齐三不说了，颇有微词。

“贵哥，皇质和亲去，的是哪个皇子？”围观的人一听，立马嗡嗡谈论起来。

“我听说是风流的四皇子。”“东辰帝那般疼爱四皇子，怎会让他去？”

“那是跋扈顽劣的五皇子？”“哎呀皇后将他作心尖宠，也不可能……”

“那太子二皇子掌事，皇上更不可能派他们去了啊。”

“就是啊……诶贵哥，皇上到底派了谁去？”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纷纷投向拿帛的吴贵。

吴贵看着帛上朱迹二字，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道：“六皇子，杜佑。”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若不是今日帛上提及，延候的人大概都快忘了。

东辰杜氏还有这位默不作声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