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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失败的人

[不被人记住,不被人关心,不知活着所谓何事

留给他的选择只剩下死亡。

可是,如果他有能力改变,哪怕只是改变一点点,任谁都不会选择死亡了吧。]

狭窄又昏暗的房间里,敲打键盘的声音咔咔作响,一个瘦骨嶙峋的背影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的话语:

尊敬的陌生人:

您好!

我是游戏【Another World】的总设计师。游戏目前已经制作完成,不过它将和我一起死去,我的行为会导致游戏发布延迟以及内容与宣传不统一。换位思考,它的诞生只是为了当我的殉葬品也未免太过悲惨,所以我决定把他送给一些幸运的人,收到这封邮件的您就是其一,也希望它能算我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痕迹。能下载游戏的特殊链接就附在邮件中,您可以通过它下载游戏。请注意,您的ip地址已经在收件时被病毒标记(病毒不会对您的电脑造成任何危害,仅仅作为访问链接的凭证)。只有带标记的ip才能够访问链接,一旦有未被标记的链接访问,游戏会自动销毁(这将会连累到其他收件人)。邮件只保存一天,决定权在您手中。

祝您生活愉快!

没有落款,邮件被设定为十分钟后发给公司储存的所有内测玩家私人电脑的ip中的随机五个,并且自动清除发送邮件产生的痕迹。

他点击鼠标新建了一封邮件。屏幕上不断出现文字,从内容可以看出这封邮件的目的和刚才那封完全不同。

尊敬的同事们:

你们好!

鄙人是【Another World】的总设计师。虽然想自报家门,不过你们应该没人记得我的名字,而且对我也没什么印象,所以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当你们看到这封邮件时,我肯定已经死掉了。先表达我对各位最真诚的歉意,因为我将在死前销毁游戏唯一的完整版本。我实在是太爱这个游戏了,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所以能和它一起死去对我来说很幸福。游戏中有关我负责的部分,届时就需要各位重新动工了。给各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各位看在我已经是个死人的份上,原谅我的肆意妄为。我的死纯粹出于本人意愿,不需要劳烦其它人。祝各位生活愉快!

邮件也被设定为十分钟后发送,收件人变成了游戏开发组全体成员。

他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谁接都可以,他只想和人道个别,像电视剧里那些要死的人一样,在临死前酷一下。但联系人列表里除了父母之外就剩下乱七八糟的客服电话。

活了几十年,你连个朋友都没有吗?他问自己。

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了,因为翻到底了,只是一个代表朋友的号码都没有出现。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不是吗?他告诉自己。

“死之前还真是会瞎想。”他苦笑一声。

他想:对这个世界来说我果然是多余的吗?哪怕一个朋友,我都没有。算了,就算没朋友,至少我还有亲人。

看着父母的号码犹豫了几秒后,他拨打了父亲的电话,然后将耳机紧紧贴在耳边。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回应他的并不是父亲的声音。

“既然如此,只能给母亲打电话了。”他的声音里藏着恐惧。

“喂?你是谁啊?”电话那头的母亲问。

太久没和母亲说话了,他有点慌,“啊!喂,妈,是我。”这时他才知道,母亲没有存他的电话,因为只有陌生号码才会被问是谁。

“原来你没有死啊。那刚好,都快月底了,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有打到你爸卡上?”母亲接到儿子电话的喜悦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尖酸的质问。

“我...抱歉。有些事耽误了,我给忘记了。等会我就把钱打过去。”他的手在颤抖。

“这你都能忘?我和你爸白养你个白眼狼了。对了,你弟最近要结婚,所以这次你多打点钱,我好安排的隆重点。”只有想到钱,这个老妇人才会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

“嗯嗯,好的,我这次...把钱全都打给您,就当孝敬您。”他连连答应。

“什么叫孝敬?这是你欠我们的!”母亲的温柔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不论何时。电话那头等了一分钟,就不耐烦了,“钱这么还没转过来?这都多久了?”

他用网银把卡里的钱全都转给了老妇人,手忙脚乱的差点弄掉了手机,“转过去了。”

电话那头的口气松了点,“行,那我挂了。”

他打这个电话可不是为了转钱,“别,妈你先别挂。”他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这次打电话来是想拜托你点事。”

“什么事?你先说,我听完考虑考虑。”老妇人像是听到了极不愿意的事,声音阴沉起来。

“那个,妈...我一会,就会死掉了,是自杀,不开玩笑。所以,我想给你和爸爸道个别,能让爸爸接电话吗?”他越说越没底气,好像连死都是他的错误。

“哦,你爸在亲家喝酒呢,回不来。”意思就是不让他和他爸说话,“我还纳闷你为啥一下子把钱都转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令人窒息的冰冷口气,儿子的死好像就和她无关。

“我就是想在死前再见见你们,你们不来找我,我去找你们也行。”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连怜悯都得不到。

“我直说吧,你弟后天结婚,我和你爸抽不出来时间。”老妇人拒绝的很快,“对了,你可别挑后天死啊!”

“那我姐有时间吗?”他不甘心。

老妇人顿了一下,“我把手机给你姐,你问她。”

他听到了电视剧的声音,过了几秒,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喂,妈说你要死了,是真的吗?”

“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的语气像在讨论八卦,“姐姐你有时间见我一面吗?”

“没有没有,我忙着考研呢,真的没时间。”电视剧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

“半个小时就行,就见...”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眼泪滴下来了,滴在发白光的屏幕上,莹莹闪闪的。

“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当你们的提款机吗?”他泣不成声地说。

他的父母是被强迫着结婚的,婚后两个人的生活并不幸福。姐姐第一个出生,重男轻女的思想使得婆媳关系进一步恶化。姐姐出生后过了两年,村里难产死了一个未婚的孕妇,孕妇死前托人把婴儿送到他爸爸家,而他就是这个婴儿。这个孩子的身世很快就查清了,是爸爸和初恋情人生的。

看在他是个男孩,爷爷奶奶也就没计较那么多。某天奶奶带着他出门,路上遇见了人贩子,抱着他就要跑。奶奶一边大叫一边死死地拽着人贩子的胳膊,不让他抢跑自己的孙子,人贩子急了,踹了奶奶一脚。奶奶摔在地上没了动静,人贩子知道事情闹大了,把他随便一扔就想跑,但还是被闻声赶来的村民抓了起来。奶奶去世了,爷爷知道这个消息,一个心急,哮喘发作,也和奶奶一起走了。

于是村民开始传他是孽种所以克死了自己爷爷奶奶。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彻底破裂,他成了两人对骂的借口。久而久之,妈妈养成了什么事都拿他撒气的习惯。村里人把这事当成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听,还让自己的孩子远离他。

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都是一个村子的,因此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努力学习考上了大学,不幸的是,村子里有人也考上他的学校。大学里,那个人用他的身世当谈资,很快就同别人熟络起来,他又被孤立了。辅导员和他爸爸沟通,话题刚谈及他的身世,爸爸就气愤地挂断了电话,这下连辅导员也没了办法。

他的身世已经毁掉了太多东西。

“这么多余的我,活到这么大也也真是厚脸皮。”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机摔向墙角。手机被摔得满屏裂痕,彻底损坏。他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还有火柴。

“虽然会给消防队造成麻烦。”他无奈地苦笑道,“但是对不起。”他蹲在窗帘下,划亮了火柴。

火柴点燃了窗帘,散出金色的光,照亮了他瘦骨嶙峋的脸。“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不想过这样的人生了。”

他坐在床上,一口气把安眠药全部吞下,然后药瓶掉在地上发出短暂而清脆的声音。

他缓缓躺在床上,歪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燃烧的窗帘,像极了操劳过度的老人。

那火苗金灿灿的,要是能照亮我的人生该有多好。他想。

“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样都不行吗?”他看着那火焰说。

之后困意袭来,他合上了双眼。

火苗爬上了整个窗帘,将窗帘烧成碎片,带火的碎布飘到床边,引燃了垂到地面的床单。不一会,整个房间变成了火海,窗户中飘出的黑烟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

邻居们喊来消防队,那时房间里已经是熊熊烈火。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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