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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袭

西北,这个在所有人眼里的一片荒芜之地,却一直是匪患最严重的地域。

大胤朝在此开辟了西域贸易线,往来一趟的经商,刨去成本,利润可以翻几倍,因此这所谓的荒芜之地却也是全国人口排名第二的地方。往来的驼队进出城门,带来远自西方的珍稀货物,带走中原大地的茶叶,丝绸,香料,瓷器。

匪患严重的原因是朝廷对此地管理不是特别用心——征不了多少税,大头都在地下流通,官家的手伸不进来。地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除了驻扎于此的六万边军就不再设其他的驻军,漫长的边境线极大分散了这股军事力量,每处要塞只有区区的两三千人的小队,各自辖区也要派人管理,只有少部分人员驻守要塞,每次匪徒来袭时驻军总是守多于攻。

二街口的清泉茶店今日跟往常一样冷清的很,一间小小的茶店即使提供住宿也揽不到多少客人,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客栈。

大下午没什么人,老板和店小二各自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一阵拍门声惊醒了两人,店小二小李子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看清了来人——那人满脸粗犷的胡子,一身粗布衣也不知几天没洗了,随手一拍是尘土飞扬,一看便是赶许久路的。

这种人在这并不罕见。

来人嗓门也大:“人呢!店小二呢!”

“在呐,在呐!”小李子赶忙迎了上去,赔笑道,“爷有何吩咐。”

“你们这管住么?”

“有,有。爷是几位住店?”他说着瞄了瞄大汉身后的几个人,想来是同行的。

“八位,客房够么?”

“够够。”茶店的齐老板也迎了上来,满脸笑容。

“再给我哥几个备点吃的,要有酒肉。”

“隔壁的熟食铺子就有肉,几位爷要吃什么?”

大汉拍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包:“有什么买什么,钱管够。”

“行,小李子,快去!”齐老板吩咐,“挑当天的买,眼尖一点。”

当天的新肉贵一些,其实齐老板是在说反话,小李子心知肚明。他应了一声,忙活去了。齐老板领着来客上了楼。

不多时晚饭备齐,八个人围成两桌,喝酒吃肉。

小李子抱了一捆草料在喂马,洒完了草料,欲转身进店,就瞧见店门口站了个人。

“客官要住店么?”小李子问。

“你们这有客房?”

“瞧您说的,在这个地做生意没几间客房谁还开店啊。”

那人笑了笑,继续问:“还有空余的房间吗,要是有也省的我去别地找了。”

“有有,客官里边请。”小李子很高兴,他们这家店平时三天都不一定有客,而今天一来来了这么多。

齐老板领着新到的客人上楼,他对这位还是有点好奇的,毕竟在西北这个地界大多是经商之人,而身后的那位无论是年龄,穿着都对与寻常的商人不一样——说是商人身边却没个护卫同行之人;但要说是哪个商人的护卫……也没见过要自己找住处的,能请人护身的雇主绝不差那点金铢。

且眼前这位不是那种“野狗护卫(闲散的浪人,一般的大商队瞧不上)”。

也许是哪个大富人家的公子哥也说不定,想找个清净地方,好自由些。这种他见的不少,都是家里规矩多,早憋着呢。

那不正好?此类人最是人傻钱多。

正想着,就闻身后的公子哥问道:“刚刚经过楼下,那几位也是住店的?”

“是啊”齐老板留了个心眼,问:“客官怎么打听这个?”

那人没回答,只是问他们住在哪几间。

齐老板陪笑:“这个……可不方便啊。”

青年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掏出块牌子递到他面前:“那还请老板行个方便啊。”

牌子上镌刻了三个字,却让齐老板起了一身冷汗。再望面前的这位――依旧是带着笑,只是眼里多了一丝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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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温度骤降。西北天就是如此,白日里热得人想嚼冰止渴,夜里却冷得逼人抱着火盆子取暖。除了巡城打更的,街面上是空空荡荡。白天闹事的夜猫也寻了个暖和地窝着。

齐老板此刻却是愁的头都大了,他这家店算是没了。

小李子不明就里,他刚给新来的客人送了水,下了楼就瞧见了老板盯着账本发呆。

“老板,今儿个我们赚了多少啊?”

“赚个屁!爷我这间祖传的店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这句话把小李子一惊,忙问怎么回事。齐老板摆手让他滚一边去,说烦着呢。

打更的路过,敲着梆子喊着:“入夜,小心火烛!”

人声在城中回荡,换来的只有几声犬吠。

齐老板悄声吩咐,让小李子去撤了门板。

“为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小心掉了脑袋!”

齐老板面相冷肃,他难得这番样子。小李子麻利地撤了门板。刚排放好就被老板扯着往外走。

“老板,您这——”

“走,走啊!”齐老板连拉带扯。只说“走走走,赶紧走”,其余只字不提。

路过店旁的巷子口时小李子发现里面站满了人,明月照亮了巷子里的一角,为首的半边身子露在光下,手里的刀泛着寒光。

“老板?”小李子弱弱地问。

“绣衣使。”老板吐出这三个字。

这下轮到小李子起了一身冷汗。

甲字号屋内,先前住店的八个人聚在一起,在商量着什么。

那个大胡子说道:“大哥,我们一路逃到这,你说绣衣使会追来吗?”

“肯定会。”一个瞎了右眼的人说道,“我们一路未隐瞒踪迹,绣衣使一个个又不是瞎子,怎不会追来。”

“娘的!”大胡子骂道,“老子问的不是这个,老子就怕他不来,否则一切的计划就泡汤了!”

“大奔兄弟,这个倒不担心。”其中一个山羊胡子接过话茬,“我们兄弟八个是他们唯一可以套出情报的人,他们要不追来那件案子就别想结。”

“嘿,这倒好,咱八个领着一群孙子满天下转悠,咱们逍遥快活,他们跟着我们屁股后面吃土。”

瞎眼的这句引得众人大笑。

居坐正中的是个面相温良的人。不同于其他几人,他自进屋就一直紧着眉头,未发一言,只顾低头吃烟。

“宋大哥在想什么?”山羊胡子问。

“我在想我们还能拖多久,从宛州一直逃到这西北,绣衣使迟早会知道我们只是一个诱饵,能瞒他们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那就干他娘的!”大胡子豪横拍桌,震得杯碗颠倒。

众人有附和的,也有默默不语的。

被这伙人尊称为大哥的人名叫宋崎,逃亡前他接到的命令是吸引绣衣使的注意,先从宛州一路逃至西北,再由西北分散,各自潜回即可。

西北人口众多,鱼龙混杂。想套个身份偷偷潜回不是难事。

真要跟绣衣使撕破了脸,但凡他们中有一个被活捉,后果……

他心里盘算着绣衣使再怎么锲而不舍,总不能派大批人马追过来,为他们八个不值得兴师动众。估摸半道上就已经把这些追兵甩掉了。

如果一直追着……那更好,那边也能轻松一些。

想完这些,宋崎长长出了口气,思考着接下的路来该怎么走。

一丝尘土当着众人的面从顶上落下。

众人静默——他们住的这家店只有两层,再往上就是屋顶,好端端地是不会有尘土下落的,除非……

“顶上——”大胡子话吐了半截被宋崎止住。

“是尾巴。”宋崎收起烟袋悄声道,“还是跟来了。”

至于是谁跟着,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们还想着怎么脱身时几十支利箭破窗射入,门还没靠近,就逼着他们找地方躲藏。

“把火灭了!”宋崎喝道。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月光透过满是洞的窗子,堪堪照亮屋子一角。

宋崎明白这些追兵彻底没了耐心。

屋内的人屏气敛息,警戒周围的一切。

“大哥!”山羊胡子轻声叫道,“小六子他……”

山羊胡子怀里抱着的人一只手紧紧捂着喉咙,黑羽弩箭没在指缝里,嘴里不住地吐着血。

宋崎挥挥手。山羊胡极度痛苦,轻声道:“兄弟,走好。”说罢一刀结果了怀里的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场攻势太突然,完全是有备而来。宋崎抽出佩刀,一改温良的模样,啐了口唾沫:“兄弟们,狗追来了,怕不!”

“怕他个鸟!”大胡子回答,其他人纷纷附和。

“好,等他们一进来我们就杀出去。”

众人攥紧手里的武器,山羊胡也抽出了腰间的双刀紧握在手里。

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门外客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我绣衣使已将这客栈团团围住,要是想活命,还是乖乖降了好。”

大胡子怒不可遏:“去你妈的,你们绣衣使只会使这些偷袭的手法,有本事和你爷爷战上几回!”

那屋外的人也不作答。静默了好一会不见绣衣使进攻,屋里众人也等的有些躁。

“大哥,接下来怎么办?”有人问道。

宋崎紧攥着刀,手心里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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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清泉茶店相对的一家客栈被绣衣使临时征用了,此刻在二楼正对着茶店的窗前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入住清泉茶店的第二位客人,齐老板眼里“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在他一旁一位低阶的绣衣使刚回禀完。

“大人”他问:“那伙匪徒拒不投降,我们是不是强攻进去?逮着一个活的问问。”

“追了几个月,却只是一群小喽啰,不值得为他们大动干戈。”

“大人的意思是?”

“烧了吧,省事。回头赔那个老板一笔钱就是了。”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只是烧一垛柴火。

“是!”

他们所处的客栈有间厨房,备着一大缸子油,一小队绣衣使提着桶往茶店上肆意泼洒。那齐老板要是知道自己的担忧成了事实,估计得给自己不少嘴巴子。

西北天干物燥,火燃地很快,不多时便吞没了整家茶楼,照亮了周围一片,也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公子哥搓搓手呢喃了句“还挺暖和”。

“嘭——”的一声。

被惊住的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有人喊道:“匪徒突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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