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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盛会比武正酣

隋仁寿三年六月初八,是阆内县蓬安镇的大日子,因为就在这一天,蜀中第一大帮嘉陵帮要举行五年一次的“开山门”。虽然说嘉陵帮是蜀中黑道头把交倚,现如今却也做的多是正经的生意,早已不是几十年前那个打家劫舍、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的蜀地首恶,说起来如今嘉陵帮的所作所为倒真是有点枭雄的味道,为蜀中的百姓却也做了不少的好事,口碑与那些著名的蜀中白道门派,诸如唐门、巴山剑派等也是不逞多让。嘉陵帮总舵所在地蓬安县,这些年也随着帮派的繁荣而红火起来,店铺买卖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老百姓们都知道,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虽然背着剑、扛着刀,个个人五人六的不可一世,在这里吃喝却也要规规矩矩的给钱、做交易也客客气气的打交道,因为这个镇子上有嘉陵帮,镇外的山上那一大片叫做江云庄的深宅大院内可是住着一位大高人的,据说能腾云驾雾、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般的江湖客谁能在这里撒野啊?

至于这位高人,自然是嘉陵帮的老大,位列江湖论剑榜第十七位,人送外号“翻江倒海”于云哲,这人是土生土长的蓬安人,年纪也只有五十多岁,却有如此高绝的武功,又创立了偌大的帮派,纵横蜀地多年,说他是人中的龙凤也不为过。平时帮中大小事务他都是亲自过问,对待江湖中的朋友也都是以理服人,当然,理说不通的时候,动用武力也难免的,谁叫人家胳膊肘儿粗呢?可是今天嘉陵帮开山门这个大日子他不能亲自参加了,并不是因为他有事出门不在家,也不是为了躲避仇家不敢露面,而是因为——他死了,今天才第三天。

此时,就在镇外的江云庄中,院内正中的大演武厅上青光闪动,有两人正斗在一处,只见一把细剑斜刺里地刺出,指向一个蓝衫少年左肩,使剑的红衣少女也不等招式用老,抖一抖手,剑锋又平削向少年的右手。少年嘿嘿一笑,并不慌张,举刀格挡,顺势下撩,少女也是身形一闪,刀锋贴着她的脊背飞过,没等少女攻来,刀柄一转,俩人的兵器又磕在一处,霎时间兵兵兵的拆了三招,一时间厅中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银光霍霍,加上二人身法也甚是飘逸,厅上观战人等喝彩声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堪堪拆了又有四十几招,两人步法忽然迅捷起来,全力相搏,显然是到了分胜负的关键时刻了。

看这演武厅上首坐着二人。左边是个四十左右的灰衣汉子,留着灰白的短须,双目没什么神采,眉头紧皱、铁青着脸,嘴唇紧闭。而右手边是个三十岁年纪绿衫汉子,右手捻着与他年纪不甚相符的垂胸花白长须,神情甚是得意。两人的座位中间是一张茶几,身后各站着十余名年轻男女。厅中两侧又各有一排椅子上坐着十余位宾客,加上围观的很多没有座位的人,演武厅中这近百双目光都集注于场中二人的比斗上。

眼见那少年与少女已拆到五十余招,少女的剑招越来越紧,而少年的刀法也是越使越凶,然而兀自未分胜败,但是少女毕竟力弱气虚,显然久战之下是必败无疑的。就在这时,蓝衫少年一刀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倒。宾客中一个身穿紫衫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在刀剑霍霍的光芒中闪过一道白光,只是厅中之人却无一人看见,只有这个紫衫男子看到了,却也赶忙催动真气,腕子一抖,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好像扔出了什么暗器,就听见“叮”“啪”两声轻响,却并没有人注意,因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上二人的比斗中,便在这时,场中少年左手呼一掌拍出,击向那少女后心,少女这时则向前跨出一步避开,手中细剑蓦地圈转,轻喝一声:“看剑!”那少年左腿已然中剑,腿下一个踉跄,硬挺长刀在地下一撑才站直身子,回身待欲再斗,那红衣少女已还剑入鞘,笑道:“谢陈师兄手下留情,伤得不厉害么?”那少年脸色苍白,咬着嘴唇道:“多谢郝师妹。”然后一抱拳就下场去了。

那绿衫长须汉子满脸得意,说道:“既然师弟门下已胜了四阵,看来这帮主之位还是应该属于你的,师兄我本来也不想争,你看看,天意也是如此啊。咱们就这么决定吧?”坐在左边那灰衣中年人却强忍着怒气,一股幽怨的语气说道:“赵师兄果然调教得好徒儿。师弟我本来是闲云野鹤的人,帮中事务平时就不管,如今家父去世,这帮主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师兄以前就是帮助家父打理帮派的助手,这帮主之位也该是你的啊!”长须老者正色道:“师弟你看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帮派的规矩岂能儿戏啊,师父他老人家既然未有留下遗嘱,那就需要比武定胜负决定帮主之位的归属,我们师兄弟为了不伤和气,用弟子比试来代替,这很好啊,既然胜负已分,师弟的弟子略胜一筹,帮主之位也自然是师弟的,比武可是武林中的朋友们见证的,师弟可不能反悔啊,也就这么定了吧。”听起来是不是很怪啊?在场的很多人也觉得如此,明明自己输了却满脸得意,而赢的一方却愁眉苦脸的,委实不合情理。

这说话的白须中年人姓赵,名叫潇鹏,是“翻江倒海”于云哲的大弟子,外号“截江先生”,今年有三十五岁了,在于云哲的众位弟子中年龄最长。那灰衣汉子,叫于潇廷,是帮主于云哲唯一的儿子,别看长得好像老汉一般,却只有二十五岁。事情是这样的,本来上任帮主于云哲突然离世,并没有留下遗嘱,按照帮规,这帮主之位自然是他的儿子于潇廷来当,而且大师兄赵潇鹏也不跟他争,反而极力推举保荐自己的师弟,本来这样可以避免了一场萧墙之祸,也可以算是江湖上一段佳话了,可偏偏这个于潇廷就是不想做这个帮主,让外人实在理解不了。

但凡知道内情的人,却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原来于云哲早年好色成性,强抢民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少做过的,甚至是武林中的女子,他也抢过不少,其中就包括这个于潇廷的母亲,赤柳山庄庄主的女儿,名叫罗莺。说实话,这个于云哲年轻的时候武功虽然没有后来那么好,却也绝不太差,可偏偏是造人这方面差了点,那么多女人,只有这个误打误撞的罗莺怀胎有孕,当时被他抢回去侮辱了以后,罗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逃了回去,可见到了家里人,根本没人待见她,因为女子被人抢去侮辱了,如此伤风败俗这类的事情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于是这姑娘就每日在家以泪洗面,足不出户,但是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以后,她偏偏也不想打掉,家人使尽了手段,居然都被她把孩子保了下来,眼见着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这下可算是炸了锅。赤柳山庄罗家,原来不是江湖中人,是汉朝的时候一位贵族的后人,流落到了蜀中,因为上面几代的祖先学了武功,于是慢慢发展成了一个不小的门派,但是骨子里对江湖人的草莽还是不屑一顾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丑闻,在罗莺的父亲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就派人把这母女俩带到了嘉陵江边,打算杀了扔到水里了事。杀手杀了罗莺,但是不忍心杀这个孩子,打算带回去想办法,却被闻讯赶来的于云哲遇上了抢了回去,这孩子才算是活了下来。于云哲在这件事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感念罗莺的好处,也痛恨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从此是洗心革面从新做了人,顺带着嘉陵帮也一改过去的行事作风,不再是过去的蜀中首恶。而于云哲呢,为了打捞罗莺的尸身,他在嘉陵江中浮游三天三夜,也落得这个“翻江倒海'的名号。

后来回到了帮里,于云哲还派人把过去曾经有肌肤之亲的女子都找到,当然了,也不会都找到的,可巧的是真的再没有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子,他妥善安置了这些女人,然后发誓再不娶妻,要独自抚养于潇廷长大成人,一晃就二十几年过去了,于云哲和他的嘉陵帮不能说没做过一件坏事,却真真的是改变了不少,名头更响了、地位也更高了,俨然有一派白道势力的气象,但是这个唯一的孩子也被于云哲惯得不成样子了。于潇廷名字叫潇廷,可因为娘胎里就不消停,母亲身体不好,他出生以后就体弱多病,幸亏于云哲不惜内力帮他疗伤,改善体质,可是练武的资质是废了,练了二十年,武功也是不着四六,和他的大师兄赵潇鹏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与其他的师兄也差距颇大,不过咱们这位帮主爹也会想办法,他觉得,自己当年之所以干出那么多坏事,就是因为家里穷,好不容易有地位了,仗着武力肯定要出去淫人妻女,既然自己现在很有钱,也有地位,那就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这大概是最早的穷谁不能穷孩子了,而且儿子的武功不好,出去也没有自保之力啊,干脆啊,来个一箭双雕。于是,他在江湖上招揽了一批年轻女子,都是身怀一定武艺的,还必须是有姿色的,名义上是投到自己儿子于潇廷的门下做弟子,并且担当保护的职责。结果这个于云哲是没辜负他爹的期望,武功没学好,却继承了他爹的风流,带着这些女弟子,到巴山中的嘉陵帮海云山庄里隐居起来,每天就知道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长卧温柔乡不能自拔,几年下来落得个体虚气短,所以年仅二十五岁却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老头儿了,哪里还能有心思做一番事业啊,现在遇到这个事,他是一退六二五,根本不想做这个帮主,于潇廷心里想,本来嘛,自己武功不行,处事也不如大师兄,当帮主这样劳心劳力的事情,哪有自己夜夜笙歌来的痛快。

大师兄赵潇鹏是于云哲的大弟子,从七岁就跟着他闯荡江湖,说是他半个儿子也绝不为过,而且武功也得了他的真传,加上自己还争气,如今在蜀中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江湖论剑榜上也是排在一百三十三位的高手了,在江湖上的年轻一辈中算是很不错的。由于自幼跟随于云哲打天下,赵潇鹏熟谙帮中大小事务,前年被任命为副帮主以后,帮助于云哲把嘉陵帮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大家都以为这帮主之位必然是要传给他的,而且很多元老也倾向于赵潇鹏上位,毕竟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个于潇廷是难堪重任的,可偏偏他又是帮主的唯一儿子,这让事情变得很尴尬,所以于云哲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敢提订立继承人的事情。

可就在三天前,于云哲被人发现在屋中暴毙,大家顿时慌了手脚,也幸亏嘉陵帮是个大帮派,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在帮中几位长老的努力下迅速的稳定下来,说起来也是于云哲治理有道,手下的核心长老都是随他多年的得力之士,并没有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大事就自乱阵脚,在帮中稳定下来之后,长老会一面安排于云哲的后事,一面商量推举新帮主。起初五个长老是一致推举赵潇鹏的,当然了,这时候大家难免有私心,这诺大的帮派,方圆几百里的地盘,要是交在于潇廷的手里,那可是什么都毁了,不仅百年基业难以保住,就是看在于潇廷这位二世祖的名声上,嘉陵帮也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但是谁知赵潇鹏一口回绝了长老会的提议,并亲自带人去巴山接回来于潇廷,要奉立他做帮主。这下长老们可不答应了,而且帮中本来还算稳定的局面也有动摇之势,毕竟帮内几万帮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啊,一得到这个消息,几位回总舵参加会议的堂主立刻就表示要自谋出路了,长老会为了避免事情闹到不能收拾,一致决定采用比武的方式来决定帮主之位,这才得到了所有堂主的支持,因为谁都知道,于潇廷的武功根本不是赵潇鹏的对手,至于于云哲的其他几个弟子,一来不如这二位有地位,二来也没有人支持,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内。说起来比武确实是如今最有说服力的办法,众位长老和堂主都知道,赵潇鹏诸多推辞,但是这样一个帮中上下都赞同的方式,他是再没有办法拒绝了。而前来参加于云哲葬礼的江湖人士大部分也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枯燥的典礼哪有比武来的爽快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总是一波三折的,一到了比武的时候又出了岔子,赵潇鹏提议让弟子们比试,七局四胜制,谁的弟子厉害,谁做帮主,避免伤了他们兄弟的感情。这兄弟情深的佳话瞬间的就在江湖上传开了,很多与嘉陵帮不相熟的武林中人也千里迢迢的来观战,其中就包括了我们之前说的那位紫衫少年,姓杨,名叫剑一,是如今江湖三大超级门派之中九仙山的掌门人——人称剑圣的古月子的大徒弟,当然了,说他和嘉陵帮不熟也不对,他只是和在座的两兄弟不熟,和嘉陵帮的帮主,哦,上一任帮主于云哲挺熟悉的,因为前几天他才刚刚从鲁中高密不远万里的来到嘉陵江边的蓬安小镇上,奉他师傅之命来给于云哲送疗伤的药。至于他为什么在送完了药以后去而复返,就是因为,他送来的药名叫天王补心丹,是他师傅古月子秘制的圣药,本来是救于云哲的命的,此药服用后,平常人可以达到安神补心的功效,习武之人服用可以平添数年内力,经脉受损都能恢复如常,有如此的圣药在手,怎么还会让于云哲暴毙屋中呢?这事情必有隐情,如果不能查的水落石出,自己回山怎么跟师傅交代啊?难道说我是把您老人家的药送到了,看着他吃了,然后病人死了?那不仅丢人,而且很丢人,还丢了师傅的人,这可是杨剑一绝对不能答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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