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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自古逢秋悲寂寥
秋星冷月，夜色凄切。
邱漫天此刻很慌，这种心头上压着座大山的感觉，已经伴着他一路，足足六十里地。
走到此处，心头的慌乱更是不降反升，因为危险已经悄然临近。
“他娘的，活见鬼了！给老子停车！”
同行商队的共有二十一人，看邱漫天突然发令，不由面面相觑，心中也生起几分戒备之心。
“邱镖头，有什么不对劲？”
有人壮着胆子问，邱漫天却并不答话。
原因无他，只因十字路口的正中心，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仅仅是立着不动，都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比这深秋晚风更凉上许多的肃杀之气！
即使此刻月光如银，那人的脸依旧看不分明，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
“这位兄台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邱漫天语气笃定，眉头却已然皱起。他前额一道狭长狰狞的疤，也跟着扭作了一团。
那人没有回应，邱漫天心中更是举棋不定。
“云天镖局邱漫天途径此地，还请这位兄弟速速离去，免得伤了和气！”
邱漫天走南闯北，也算有些名号，他料定此人图谋不轨，便想用云天镖局的名号来劝其知难而退。
然而作为回应，面前男子居然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横在自己身前，从容又冷然。
“他娘的，还跟老子玩一手故弄玄虚？”
邱漫天经验丰富，稍作判断，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他当即心下一横，挥刀策马，竟是想来个先发制人！
马儿矫健雄壮，刀也削铁如泥，邱漫天想不出面前男子能如何躲过这策马一击？
男子动了，一抹寒光出鞘。
剑光如水银泻地，照在邱漫天惊惧交加的脸上，照进他惊恐万分的瞳孔里。
他眼中除了这寒到彻骨的白色剑光，别无他物。若硬要说有，便是握着剑柄的那一双手。
那是一双苍白而年轻的手，食指与中指修长得不像话。
剑起，心惊。
剑落，心凉。
秋风依旧拂过，却吹来了几丝血腥。
......
七日后，寒山镇。
秋风起时，秋蟹肥。而寒山镇，就是一处产蟹的好地方。
每逢金秋时节，来来往往的行商走卒总会在这儿多盘踞几日，享一享蟹黄之美，品一品月桂之香。
寒山镇并不太大，只有三处酒家，这天枫楼便是其中最好的一处。
“你们听说了吗？堂堂云天镖局的副总镖头邱漫天惨死郊外，离咱们也就百多里地！”
“不会吧，这么说云天镖局失镖了？”
“那倒没有。据官府的人说，多半是仇家寻仇。商队运送的烟草佳酿，还有三千多两白银，都分毫不少，你说诡异不诡异？”
“唉，这也难怪，听说这邱漫天开镖局之前也不是什么善类。行走江湖嘛，杀人的人，难免会死在别人刀下。”
...
听周围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彦长天举起面前海碗，猛地灌下。
举杯的手，食指与中指修长得不像话。
海碗里头，不是美酒，而是沁人心脾的浓茶香茗。
彦长天从不喝酒。像他这种在刀尖起舞之人，容不得片刻马虎。
十年的刺客经历告诉他，酒精是麻痹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也最容易让人犯错分心。
他只喝茶，只喝好茶。面前这壶香茗，就是他自己带来这里的极品铁观音。
“唉，你说行走江湖有个什么好的，倒不如进到仙山修炼，混个长生不老，岂不快哉？”
也不知何时，那几人已经话头一转，聊上了修仙之事。彦长天倒是有几分感兴趣，不禁侧耳倾听。
“得了吧，你想得倒美。人家仙门收徒，可是百里挑一，就你这样的，十辈子也轮不上。你说是不是呀宇哥？”
“这话倒是不假。你们俩还记得我那侄儿吧？”
“你说小飞？”
“那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玄天门收了去。可惜我那宝贝儿子，一表人才，冰雪聪明，却无缘仙途。”
彦长天闻言眼前一亮，当即让伙计添了一碟赤酱羊肉，却是饶有兴致地听了下去。
“前些日子，小飞下山办事，倒是来看过我一回，也听他说起了不少仙门的辛秘。”
“哟，宇哥，那你可得给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就是就是。来，小二，温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再来几客蟹酿橙，咱们兄弟三个今日来个无醉不归！”
“好嘞！”
伙计应声道，忙不迭走去楼下伙房，吩咐准备。
三巡美酒下肚，几人早就喝得迷迷糊糊，沈炼也大概听出几分门道。
仙鸣大陆上，灵气充裕，适宜修炼，向来不乏神仙之流的传说轶事。但修仙之人大多遁入山林，不染红尘，平日里鲜少和凡夫俗子有所接触，倒是平添了几分神秘。
若宇哥所言属实，那他口中离寒山镇并不太远的玄天宗，正是大陆上一处二流的仙家门派。
实际上，仙鸣大陆的修真势力纷繁错杂，而雄踞于势力顶端的，便要数五大世家和六大宗门。
五大世家说的是洛阳申屠、金陵上官、大梁西门、长安李氏和天府唐氏。他们不仅仅是仙门翘楚，还各自代表着世俗界的最高权力。
申屠一族崛起于九千年前，族长申屠长青实属盖世英才，推了翻不可一世的龙腾帝国，建国称帝，史称“后汉”。
上官金钗一代女中豪杰，于七千年前建不世伟业，国号“南明”。
西门一族定都大梁，一统“北魏”；长安李氏风头正劲，“东唐”帝国冠绝大陆，不做他想；“西蜀”帝国国力稍弱，却也稳居西北疆土，五千年来不曾易主。
如今彦长天所在的这寒山镇，正是东唐帝国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处小地方。
这五大世家势力庞大，瓜分了仙鸣大陆多数的宜居领土，但在六大宗门看来，也算不得什么惊天伟业。
毕竟，六大宗门可都是屹立大陆数万年不倒的名门大派，看惯了朝代更替，看过了沧海桑田，又哪里会把这些后起之秀放在眼里？
此时的彦长天当然不知修真界这盘根错节、互相博弈的复杂关系，也定然不可能料想到，自己日后会只身改变整座大陆的格局，在历史长河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谈阔论的宇哥和他的两个兄弟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被几个小厮抬回了三楼的厢房里。
此时晌午已过，夜市未开，二楼倒是显得颇为冷清。
彦长天还坐着，还在喝着茶。
他在等人，等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为了等这个人，彦长天已经耗费了七日时光，但是纵使七个月，七年，他彦长天也愿意等！
“笃笃笃——”
这分明是木头敲击地板发出的响声。
彦长天脸上不露声色，双手却紧紧攥起。
这是种怎样的心情？激动、兴奋、紧张、恐惧...
也许兼而有之。
“这位大爷，打尖呢还是住店？”
“住店，我来镇上盘桓几日，有些买卖要处理。”
“好勒，里头请。”
来人不但不凶恶，反而随和得很。浓眉大眼，方口阔鼻，络腮胡须，倒是颇有福相。顶发乌黑，双鬓微白，却是人到中年，英雄迟暮。
一只左腿颇为扎眼，齐膝以下只剩半截，装着木质的假腿。
只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充盈，显然是个不错的练家子。
中年男子路过彦长天桌边，鼻翼翕动，脸色一喜，道：“这位小兄弟，你饮的可是上好的铁观音？”
彦长天不语，勉强点头。
男子看彦长天神情冷漠，也不动气。这江湖之人，多得是稀奇古怪之辈。他游历四方多年，哪里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小兄弟能否割爱？老哥哥我这些日子东奔西波，许久没喝上过这等好东西。”
彦长天的脸色已有些不自然，缩在灰袍袖子里的左手，握得更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中年男子见他还不答话，尴尬笑笑，从怀里掏出一锭官银。
好阔的气派，出手就是二十两白银！
“小兄弟，大家行走江湖都不容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砰——”
彦长天手中海碗居然被他硬生生捏碎。不光中年男子，连一旁面露羡色的店家伙计都愣了神。
“只要他再近前三步，我定能...”
彦长天心中天人交战。他知道两人离得很近，手边的剑很近，复仇的希望也前所未有地近。这一剑刺出，至少有七成的把握，但也存在些许失手的可能。
秋风钻进小楼，钻向彦长天有些滚烫的脸颊，顿时将他吹醒。他终究还是打消了现在就动手的念头，没有九成的把握，他不愿动手，因为绝他不允许自己失手！
只听他说话很慢，也很生硬，仿佛已很久没有讲过话，也已不习惯说话。
“拿去！”
沈炼手中一动，一小袋茶叶朝着中年人面门飞去。
茶囊飞得并不快，中年男子反手便接了下来。
“多谢。”
中年男子只当彦长天没有见过世面，看见官银失了分寸，才捏碎茶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财当前，如何不心惊？
“嗯。”
彦长天为了不让中年男子起疑心，已顺手将官银收起。
中年男人叫巫行云，是云天镖局的总镖头，是邱漫天的好兄弟，也正是彦长天苦苦等候，想要刺杀之人！
巫行云和邱漫天不同，江湖里对他多是溢美之词。有人赞他义薄云天，有人称他谦谦君子，但鲜有人知道，十二年前有桩灭门惨案，却和他脱不了干系。
彦长天从不钓鱼，却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这邱漫天的命案是鱼钩，巫行云便是那尾大鱼。
但巫行云不光是条大鱼，还是一条嗜血的鲨鱼。寻常渔人遇上鲨鱼，还得担心自己能否有命回去。
彦长天却很自信能拿下这条鲨鱼，只因他是名杀手，还是个很有名的杀手。
江湖之上可能有人没听过云天镖局，却人人皆知七杀堂的凶名。
“锁魂枪”，七杀堂的金牌杀手，杀手天榜上排行第二的狠辣人物！
“锁魂枪”就是彦长天，彦长天使的就是一杆鎏金锁魂枪！
他选择用长剑刺杀邱漫天，为的是不显威名，免得巫行云察觉出来溜之大吉。
“爹娘、小双、安大爷、阿慧婶...你们放心，长天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彦长天心中默想，复仇的火焰在胸膛中燃烧。
这团火已经烧了整整十二年。
正是这团火，支撑着他度过无依无靠的童年，日复一日的暗杀训练，一次又一次的以命搏命。
正是这团火，将他烧成了名动天下的冷血杀手。
这团火，也是时候该熄灭了。
兴许是为了抑制心中那团火焰，彦长天将壶中浓茶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他需要去做准备，长枪的枪头还需上蜡，破损的软甲还要缝合，时间也终究是要等待，才能抵达无尽黑夜。
“今夜子时，就是你巫行云葬身之时！”
江湖上的事历来如此，总是因财帛动人而起，也总以血溅五步而终。
彦长天不知道的是，他转身离去后，巫行云却是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精光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