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罐底有一颗青梅

暮色正浓，士官家的仆妇刚要外出，却瞧见一抹黑色衣角而定住。

不远处的慢行的女子仍一身黑色大衣，提了黑色的包，朝前方的复式洋楼走。

不知这次住几天。多舌的中年妇女只将这一幕作了日后的谈资。

年轻女子淡妆雅致却又极冷极冶，神色从容却又少有人能长久直视其面。“因为太冷了。”瑜娘曾这样对她讲。

女子笑笑，推开铁门，纤长的无名指上银光璀璨。

瑜娘好久以前盯着她的无名指看，沉默良久，才笑得艰涩：“非要标榜自己已婚，然后理直气壮地孤独终老是吧？”

她那时什么样呢？笑得得意，似一只狡诈的狐：“是呀是呀。”

“真傻。”

客厅、卧房干净如新，女子却不急休息，换了长衣长裤进了地窖，搬出小小一坛未启封的酒。酿酒日子她给忘了，日子太久了，久到连酿酒人的面孔都有些模糊了。

她向来不愿回忆旧事的，没意思。

她找了许多杯子，又摆了许多碗，每一个杯碗都倒入一层薄薄的酒。

……似乎是曾约定好了的，寻许多花枝草木，浸以酒香，闭了眼睛猜量对方手中那一枝馨香。

“别耍赖啊你到时。”少年清朗刹那冲破冥濛朦胧，叫她一瞬记起许多旧时光景。那个军装笔挺的颀长身影突然清晰，乱了她的心神。

她慌慌张张抱过酒坛，急急忙忙翻过空坛，一颗溢着酒香的青梅落入掌心。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何必自欺呢？她分明记得清楚，趁那人转身取盖子时，她往里丢了一颗青梅，如此整一坛都是青梅味的酒，什么玫瑰牡丹月季丁香……都是青梅味儿的，她赢定了。

耍赖这件事，她才不日后干呢，耍就耍在当时，不然……

“不然，谁知道，以后果然不会有机会耍了。”女子握紧手中的青梅，忽的一声呜咽，似哭似笑。

桌子上的酒杯酒碗映出没有了战火硝烟的天空，没有花枝草木，也没人来喝酒。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少时喜欢做这样的美梦。结果从棉花一样的白云顶上掉下一枚炸弹，“轰”的一声，她的梦就碎了。

她轻轻展开手掌，仔细端详无名指上的戒指，半晌，羽睫遮了眼眸，女子一点点扬起嘴角。

曾经有一个很好的人，与她两小无猜过。他们许了长久的约定，一起埋下一坛酒，虽然……她自己许多年前将酒挖了出来。

瑜娘有句话错了，戒指真的是别人给的，她原本就是别人的新娘啊，又怎会孤独终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