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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重逢
北半球正处于寒冬之际,巍峨的雪山之上,那皑皑白雪显得庄严肃穆。万物都在这冰雪之下沉睡着,偶尔会有几只落单的灰狼,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无数河流早已被冰封。
在加拿大与美国交界的原始森林内,在那最大的淡水湖泊之中,无数生命正在被孕育着,静待出世。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大西洋里,无数它们的前辈们,也正在积蓄着力量,待到河流融化,万物复苏之时,重回故土,谱写一篇属于生命的礼赞。
1月份的深圳的阴雨不断,深圳宝安国际机场迎来了一位久违的“老友”,翟国丰。
转眼间已有十年没有再度踏上深圳的土地,虽说他本人仍是瑞丰集体的股东之一,但翟国丰自从十年前离开瑞丰之后,就未曾来到这座城市,十年前的那次“分手”并不愉快,翟国丰也不想再回想那段不甘的往事,早已回归自己家乡郴州,专心经营父亲留下的纺织厂,并在过去十年将这家原国有的纺织工厂发展成一家颇具规模,从事成衣加工的服装公司。
翟国丰的生活很安逸,他也享受其中,本想着,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下半生也是不错的结局,但这一切平静,却都被昨天凌晨的那通电话所打破了。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心力交瘁的声音,但纵使已过十年,那熟悉的声音依旧是翟国丰永生无法忘怀的,那个曾经一起抱起梦想,狂奔在贫瘠的岁月之中的同伴,虽说十年前因为意见的分歧,两人分道扬镳,即便如此,翟国丰对他也无恨意,曾经的同甘共苦,又怎能在一夕间尽毁。
翟国丰知道他喜欢吃芭蕉,临去医院之前,特意买了一些,几年前翟国丰听朋友说,他患上了糖尿病,不能吃那些高糖分的食物,比如芭蕉,但是早已十年未见,翟国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买些什么,唯独记得这芭蕉,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两人一同创业时,在东南亚与当地政府进行着艰难的交涉,力求打通码头停运协议,因为刚刚创业,手里虽说拿着投资人的资金,但也不敢随便乱用,住着廉价的宾馆,两人商量后,为了多省下一些饭钱,经常去当地的集贸市场批上几箱芭蕉,当时正值东南亚地区处于雨季,而且遭遇季度台风,大批本地特产水果被积压,集贸市场上大量的新鲜水果售价相当的低廉,两人一致认为芭蕉不错,特点类似香蕉,既能补充能量,又易于储存。那段时间里,两人一天至少要吃上一顿“芭蕉宴”,对于翟国丰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与蕉有任何关系的食物了,翟国丰曾经调侃道:“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把这辈子香蕉都吃掉了。”
令翟国丰意想不到的是,这段经历让自己厌烦芭蕉,却让“他”喜欢上了这种水果,之后只要有时间,他就会买上一些当做零食来吃,在办公室里,你总能找到一个装着芭蕉的箱子,里面或许就放着两把刚买不久的芭蕉。
“但愿他还喜欢吃芭蕉吧。”翟国丰在心里暗自念叨着,在机场外翟国丰打了一辆的士,奔赴深圳人民医院。
深圳人民医院住院部的高级病房里,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紧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今天港股开盘后的走势图,其中领跌榜上的一个名字牵动着这个男人的心,09年一月份已是美国次贷危机逐渐转变成全球性金融危机的时刻,无论是美国本土的标普,道琼斯还是亚洲的恒生指数,日经指数,再到英国富时和法兰克福的dax均一跌再跌。
这位坐在病床上,焦急的注视着电视机前财经报道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港交所领跌的知名大公司,瑞丰控股的董事会主席,同时也是公司前执行总裁何瑞。
提起何瑞,可谓是过去十年在华商界叱咤风云的商业领袖之一,他所执掌的瑞丰控股,在1998年于港交所上市,历经近十年,从一家从事矿业采集并进行大宗商品交易的普通经销商,成长为一家多元化经营,其产业遍及大宗商品采集,经销与深加工的综合性公司,尤其在金属交易市场及加工领域,更是遍布上游,中游和下游。同时公司又涉及地产投资,新能源研发等行业。在这方面何瑞对于瑞丰控股的愿景一直是希望将其打造成为中国的“嘉能可”。
瑞丰控股的经营终于在2007年年底达到顶峰,并在当时被纳入恒生指数成分股,市值一度达到1000亿港币,而且2007年瑞丰控股的财报也极其亮眼,尤其是旗下的子公司晟跃地产实现了570亿元的营销额,几乎占去了整家瑞丰控股总营收的三分之二,利润也颇为惊人,达到了60亿元,这给了何瑞更大的自信去继续扩张瑞丰控股,凭借过去几年地产行业的飞速发展,以及内地市场巨大的需求和潜力,何瑞一直将晟跃视作瑞丰控股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因为如此,瑞丰也可以在过去几年完成一系列的收购以及并购,将自身的产业链进一步扩张。
而说到晟跃地产,那就不得不提现任瑞丰控股的执行副总裁余泰,作为被何瑞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壮派”,余泰可谓是深得何瑞的信任,2001在美国第一波士顿投资银行工作近5年的余泰选择回到中国发展,彼时的中国已经逐渐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引擎,国家层面坚持的“改革开放”战略开始初见成效,而深圳作为中国的“第一个经济特区”发展的尤为坚实,看重这一点的余泰放弃了在第一波士顿优厚的工作,决定回国一展身手。
要说余泰与何瑞的初次见面还要追溯到2002年的初春,当时刚刚回国不久的余泰正在深圳一家高级办公楼租赁公司工作,而当时何瑞所在的瑞丰控股经过不断的发展,原有的办公场所已经不能满足瑞丰日益扩大的业务以及办公空间,所以在与董事会商议之后,何瑞决定寻找一处新的公司总部,于是何瑞所成立的团队找到了余泰当时任职的办公楼租赁中介,而当时已经展露头角的余泰正好被安排过来为瑞丰“选址”。
两人初次见面,何瑞对余泰有条理,同时带上有点美式幽默的谈吐所吸引,当时每到工作之余,何瑞总是打电话给余泰,听听他对于时下的一些重点新闻的解读和看法,何瑞认为余泰是一个非常有想法,同时也是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年轻人,你在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身上,看不到一丝毛躁与轻浮,同时余泰本人又极其健谈,这让何瑞对其尤为欣赏,最后在余泰的运作下,瑞丰集团以相对较为“低廉”的租金价格搬入当时深圳的地标性建筑信兴广场。
虽说在商业层面两人的交集告一段落,但当时何瑞就已经动了挖角余泰的想法,而余泰也深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放弃了在美国优厚的工作回到大陆,余泰可没打算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地产租赁公司混一辈子,作为一名有理想,有野心的年轻人,余泰认为这样的机会自己必须抓住!
几个月后,余泰就赫然出现在当季召开的例行董事会之中,而他最初的职位则是何瑞的秘书。
经过几年的历练,余泰很快就对瑞丰由内到外了解的极其透彻,包括公司的主营方向,以及何瑞对于公司未来的定位,余泰凭借他敏锐的洞察力,发现内地地产市场巨大的潜力,并劝说何瑞率领瑞丰集团进军地产行业,但起初何瑞对进军内地地产市场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因为瑞丰在香港上市,而瑞丰集团的业务也大多在香港,他深知地产行业的垄断性本质,就好比香港,四大家族旗下的地产公司几乎控制着整个香港,如今如果你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地产公司,想要挤进香港地产业无疑就是自寻死路,对此何瑞由始至终都心有余悸。
余泰理解何瑞的担忧,同时他也清楚,何瑞不是那种会轻而易举就进军自己从未涉猎过的领域的人,余泰清楚,内地的地产行业与香港截然不同,其本质区别在于,香港是一块“弹丸之地”,当仅有的行业挤满了人之后,想要继续在其中发展是不可能的,但内地地产市场则完全不同,中国巨大的国土面积,以及庞大的二三线城市群,在彻底现代化之后,必然会带来巨大的居民住房需求,同时此时此刻国内还没有特别巨大的地产行业领头羊,大家互相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拥有非常充分的空间来发展。
但这样的说辞是没办法说服何瑞投身内地地产市场的,于是余泰干脆换了个思路来游说何瑞,
“地产行业最大的红利以及收入会成为未来瑞丰发展的发动机,换而言之,只要瑞丰进军地产行业,以集团内部目前的经济实力可以很快爬升至内地地产市场领头羊的位置之上,到时瑞丰集团其他的业务会在地产部门所产生的巨额利润的帮助下加快扩张,并完成多元化经营。
纵使涉猎地产行业失败,公司也可以通过出售购置的土地经营权来及时止血,并不会对瑞丰的核心业务产生多大影响。”
在余泰一再的劝说之下何瑞有些动心,尤其是当余泰谈到地产行业所能带来的巨大现金流可以推助瑞丰整体的多元化扩张,更是令他心动不已,的确,如果涉猎地产行业成功,那么就意味着未来数年瑞丰就如同拥有一个“钱袋子”,地产行业所产生的巨大现金流才是何瑞最为渴望的东西。
最终何瑞接受了余泰的建议,正式成立地产部门,而余泰将会成为这个新部门的负责人,而这个部门正是目前瑞丰控股集团最重要的子公司晟跃地产的前身。
此时此刻病房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着今天最为劲爆的头条新闻,那就是瑞丰控股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司的董事会正式决定,由目前公司的执行副总裁余泰代理因病住院的前公司执行总裁何瑞的职位,此前何瑞在前往南美洲进行业务洽谈时突然昏倒。
财经新闻演播室的几位资深媒体人对今天所发生的这则几乎影响港股走势的重大事件进行了粗略的分析,几位媒体人一致认为,就算何瑞并未在这次远赴南美商讨公司上一季度造成巨额亏损的铜矿生产协议,董事会十有八九也会在近期执行罢免何瑞执行总裁的职位的决定,而过去一年糟糕的业绩,以及巨额的亏损,已经让瑞丰跌到了悬崖边上,这也是董事会彻底对何瑞失去信任的导火索,每一年三月份是瑞丰控股的股东大会,董事会不出太大意外,会在那时正式任命余泰成为瑞丰控股的新掌门人。
此时目光注视着电视的何瑞面无表情,几乎没人能窥探何瑞此时此刻内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经历过无数次商海的起起伏伏,何瑞已经擅长将一切感受都深深藏在内心之中了。
“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看电视啊。”
刚刚走进病房的翟国丰打趣道,其实翟国丰早在几分钟就已经走到了何瑞的病房前,但是听到里面播放着关于瑞丰的事情,一时之间,翟国丰的双脚变得愈发沉重,他也曾想象过,在未来会以何种方式与何瑞重逢,但如今就在这瑞丰控股的生死关头,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聚首,也着实有些讽刺。
听到翟国丰有些尴尬的调侃,何瑞这才从沉思中被唤醒,见到已经多年未曾联络的挚友,何瑞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试图下床,来迎接自己曾经的伙伴。
“何先生!不要乱动,您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有什么需要联系我们就好了,您就安心养病吧。”
刚刚随翟国丰一起进来的年轻护士急忙叫住了试图下床的何瑞,见护士的这般语气,何瑞也只能放弃下床的念头。
“老何,你就老老实实听护士的话吧,安心养病,也用不着迎接我,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何必和我这么见外!”
翟国丰急忙园着话,并快步走到何瑞的床边。
“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芭蕉啊。”
翟国丰用笑嘻嘻的语气说着,试图缓解这莫名的尴尬氛围。
“翟先生,您怎么可以给何先生买这种水果呢!何先生有糖尿病,您难道不知道吗?很久之前,何先生就不吃芭蕉了。”
为何瑞拔针的护士说道。
见护士突然这么一说,生怕翟国丰不高兴的何瑞连忙打着圆场。
“还是老翟懂我啊,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吃到芭蕉了,可馋死我了!”
见护士想要出手制止,何瑞急忙说道
“护士小姐,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看我这针也打完了,你就让我和我的老朋友叙叙旧好吧,如果有事情,我会叫你们的。”
护士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临走前嘱咐了一下何瑞,可别太“贪吃”。
“你看我,知道你有糖尿病,还买了芭蕉,这是我的问题。”
翟国丰显然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的决定有欠妥当,急忙向何瑞道歉。
“别那么说,老翟,我最近是真的馋这芭蕉,你可不知道,我那家子看得我可严了,想吃点什么都不行,还要挑着吃,这病可是太遭罪了。”
何瑞试图用这种方式打消翟国丰的顾虑,并急忙掰开其中一个芭蕉准备尝尝。
“那个,家那头还好吧。”
翟国丰试图岔开些话题,但是又不经意谈到了对于两人来说都不太愿意提及的事。
何瑞知道翟国丰说的是自己的妻子黄柔和自己的儿子子归。
“能什么样啊,还是老样子呗,我那岳父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我那家子也是有不断的两头跑,也是难为她了。子归那小子去美国也有两年了,平时给他打个电话他都不愿意接,都说小子年纪大了,性子野,我家这小子野的很。”
说着何瑞的语气里多少对自己的妻子黄柔有些愧疚,而谈到自己儿子时更多的则是自嘲和随意。
“你那边这几年怎么样?小琳和念念身体都还好吧?”
何瑞也尝试询问一下翟国丰的近况,进而重新推进一些彼此早已生疏的关系。
“都还行,还行。”
翟国丰略带敷衍的回应着何瑞的询问。
两人各自心理都非常清楚,这次见面的真正目的,当昨晚从昏迷中苏醒的何瑞致电翟国丰的那一刻,他们彼此心理早已放下过往恩怨,那些曾经的交错的矛盾,与无数次争吵的夜晚,已成过眼云烟。
“现在瑞丰的现状如何?”
翟国丰单刀直入,直接切入正题。
“情况并不乐观,余泰已经获得董事会大股东们的支持,我恐怕已经很难再干涉瑞丰接下来的运营了。”
虽说并不情愿,但是何瑞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自己好友面前也没必要撒那种毫无意义的慌。
何瑞之所以找来翟国丰,并不是一定要试图重新获取董事会的信任,重新夺回公司的经营权,而在于他早已洞察余泰的野心。
自从5年前晟跃地产成立,余泰一直致力于将整家瑞丰彻底改造成纯粹的地产公司,他无数次向何瑞推销他将如何把晟跃与瑞丰打造成国内首屈一指的地产巨头,他认为晟跃不应再只是一个“子公司”,它应该成为整个瑞丰的核心业务!
为此,余泰一直奔走于何瑞与董事会之间,试图说服其中一方,但事与愿违,何瑞所领导的瑞丰控股虽然一直以晟跃地产作为自己的财务资本源,但是从未打算进一步扩大其在集团的地位,何瑞依旧认为瑞丰在有色金属以及大宗商品经销领域的龙头地位,才是这家企业的立身之本,哪怕利润并不丰厚,何瑞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起家生意”。
正因为这个原因,过去两年,余泰与何瑞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余泰已然明白,只靠游说何瑞已经不可能让瑞丰控股转舵了,于是他在几年前开始私下接触瑞丰控股的几位大股东,其中两家则是颇为知名的投资类公司以及北美基金,这两家公司分别持有瑞丰控股12%以及16%的股权,作为许多从事保险与金融投资业务的公司而言,投资上市公司是一种有效的策略,在保住资本金充足的情况下,尽可能让手里的资金实现增值,对于这类公司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大多数的这类的机构投资人,非常看重自己所投资的公司所产生实际回报率,他们对于余泰关于内地地产行业现有的盈利情况以及未来发展的趋势的讲解尤为着迷,并很快成为余泰的有力支持者,支持对瑞丰控股经营结构的重组以及转型,或许全球经济危机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噩梦,但它对于余泰而言,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关乎他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自己的理想,从何瑞手中夺走瑞丰。
如今大势所趋,上半年何瑞所运作的重大的铜矿石贸易合约,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导致大宗商品价格暴跌,何瑞经手的与巴西矿石业巨头淡水河谷的铜矿石采集协议,因为这次价格暴跌而亏损惨重,当时芝加哥期货交易所每吨铜的价格从07年下半年的8000美元,跌至08年初的每吨3800美元,跌幅达到54%,这让集团此前签订的铜矿协议价值也下跌50%以上,加之国内需求大减,积压的铜矿石很难出手,进行提炼深加工又会进一步加剧亏损情况,这让何瑞面临进退两难的情况,虽说此前瑞丰通过期货市场进行了一定的套期保值,但承销这部分期货的经销商同样面临巨额亏损乃至破产的危机,正在这次危机来临之时,何瑞在赶往巴西与淡水河谷洽谈合约的临行前昏倒,也就有了现在的此情此景。
何瑞简单介绍了一下,关于瑞丰目前的情况,无需多说,翟国丰也已经有足够的心理,两人都不禁陷入沉思,相比借助这次何瑞在战略上巨大的经营失误,余泰肯定会大做文章,借机鼓吹董事会出售掉瑞丰的矿业部门,以及旗下的一系列从事矿产合约签订,采集,运输贸易,以及深加工冶金的子公司,将瑞丰彻底转型成一家“地产公司”,从今天的新闻报道来看,想必董事会已经接受了余泰的提议.
早些时候,何瑞曾多次致电自己的办公室和自己的秘书,试图联系到一些董事,但是显然余泰早已经私下与公司的大多数董事有过沟通,现在何瑞面临的是被整个集团踢出门外的窘境。
“老何,你需要我帮助你做些什么?”
翟国丰继续试探着何瑞的想法,这也是他所来到这的原因。
“不需要帮助我,我当年愧对你太多,我希望,我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我已经时日不多了。我希望你能重掌瑞丰!”
从何瑞的语气里,你可以听出他是多么渴望得到翟国丰的认可与原谅,那坚毅又真诚的目光,翟国丰已经在何瑞身上许久没有看到过了,虽然带着忐忑的心重回深圳,翟国丰的内心一直抗拒与期待中摇摆,何瑞这句话他等了太多年!
曾经离开时的不甘又重新涌上心头,但这一切又值得吗?过去十年,眼前的生活他早已习惯,要打破这一切的平静,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力量。
何瑞自知这样的请求对于翟国丰来说太过唐突,但他又生怕自己这位好友选择拒绝,因为如果连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最终都选择放弃,那么这个世界上再无任何人可以拯救瑞丰了。
“你先考虑考虑,这事不着急,你看,你也是刚下的飞机,我已经安排我的秘书陈安给你订了酒店的房间,暂且住下,无论你是否答应我,作为老朋友,老翟啊,多陪我几天。”
何瑞这番话语,可谓是滴水不漏,翟国丰想要拒绝都难以开口,眼下他也能选择应允。
在这之后的一的几个小时里,两人无话不谈,就像是每天都会见面的密友一般,交谈的热火朝天,小到各自家庭,大到国际大事,但两人都再也未曾提及关于“瑞丰”的一切。
天色渐晚,在何瑞的秘书陈安的引领下翟国丰住进了距离医院并不算太远的高级酒店,何瑞的秘书陈安是翟国丰忠实的仰慕者,他正是多年前曾经拜读过一篇关于瑞丰如何成长起来的专栏报道,才立志未来要到瑞丰工作,两人经商的理念与人格魅力令陈安尤为着迷。
小伙子不到三十岁,虽说已经快近而立之年,但是见到在整个瑞丰都颇具传奇的人物翟国丰时,也不免有些紧张,这些年虽说翟国丰已经离开,但是当年他与何瑞一起在当时刚刚成立的深圳经济特区一手缔造瑞丰的传奇故事始终都是瑞丰企业内部被奉为“圣经”一般存在的励志故事。
那段故事是瑞丰的缩影,是瑞丰的文化标签,引领瑞丰不断的向前发展。
当听到年轻的后辈这样描述自己,翟国丰顿时感觉自己的确老了,自己都已经快成为了一段历史,但这也点醒了他,瑞丰的故事,不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吗?冥冥之中自己与瑞丰早已经成为无法分割整体,哪怕离开的这十年里,无时无刻翟国丰都在通过各种方式去获取关于瑞丰的一切新闻和动态,他始终还是放不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躺在酒店的床上,翟国丰始终难以入眠,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翟国丰感到安心。
罗琳作为翟国丰的“贤内助”这些年始终都未给他施加过什么生活压力,只是安心的相夫教子,她是个安静的女人,这也是翟国丰选择她的原因。
翟国丰的父亲是原郴州国有纺织厂的厂长翟平义,而罗琳的父亲则是这家国有纺织厂的老职工了,当年两家都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楼里,所以翟国丰很小的时候就与罗琳相识,两人算是从小玩到大的了。说他俩是青梅竹马也并不为过,在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也就是1978年翟国丰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时的浙江大学,又恰逢浙江大学在那一年开设了企业管理系,翟国丰成了第一批浙大管理系的学子,而罗琳就没有翟国丰那么好的运气了,罗琳比翟国丰大一岁,所以她只差一年,与高考失之交臂,虽然后来翟国丰屡次劝说罗琳去参加高考,但是去到自己父亲工作过的国有纺织工厂,对于那时的罗琳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此后翟国丰与自己的合作伙伴前往深圳打拼,两人长时间异地分居,罗琳也从未抱怨过什么,对于翟国丰来说,罗琳既是妻子,也是知己。当自己遭遇一些磨难与困难时,与罗琳简单聊上几句,就能让翟国丰放松许多。
“孩子们都还在学习吧?”
电话这头,翟国丰简单询问着家里的情况。
“恩,一切都照旧,你放心吧,深圳那边冷不冷啊?让你多带几件厚一点的大衣,你怎么也不听,我也说不过你。”
罗琳一如往常的嘘寒问暖,让翟国丰感到格外的踏实。
“这边不怎么凉,老何看上去恢复的还算不错,我也放心了不少。”
翟国丰本想与罗琳商量一下关于重回瑞丰的事情,但又怕吓到她,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这次去深圳,英仕那边没什么事吧?”
罗琳在电话那头继续询问着自己的丈夫,并用柔和的语气试探着盘问翟国丰何时回来。
“我可能要在这多待几天,我和老何商量点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太担心,英仕那边,我让小张都安排好了,而且如果有事情,小张也会给我打电话的,你就安心在家照顾孩子和爸妈吧。”
翟国丰草草说了几句安抚罗琳的话之后,便撂下了电话,翟国丰总是需要在自己妻子面前装作特别坚强,罗琳虽然家务事做的井井有条,但是她这人遇到一些大事时会经常惊慌失措,乱了方寸。这些年,为了安抚妻子,翟国丰很少在家里谈关于生意上的事情,而且也经常报喜不报忧,目的就是要让罗琳感到安心。
在宾馆的套房里,翟国丰来回笃步,何瑞的嘱托重重的压在翟国丰的心里,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法回头了,虽说翟国丰在心里不断的尝试给自己寻找一个拒绝的借口,但他发生这个借口根本就不曾存在!对于瑞丰的依恋,以及伴随而来的强大责任感,其实已经帮助翟国丰做出了决定,当他没有在何瑞的病房里当面拒绝何瑞时,其实他就已经接受了何瑞的请求,而之所以在酒店里辗转反侧,更多的只是为了缓解紧张的心情。
瑞丰现在的规模自己是否能够驾驭,未来公司该如发展,这一切的难题都已经在翟国丰的脑海里盘旋。
这一夜对于翟国丰来说是如此的漫长,沉浸于关于瑞丰未来发展的思考之中的他,连天亮都尚未发觉,而这一夜对于何瑞来说也同样漫长,他对于翟国丰是否愿意接手瑞丰也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以他对翟国丰二十几年的了解,他坚信翟国丰会接受这份嘱托。
清晨时分的阳光总是那么柔和与温暖,整理好一身行装的翟国丰,准备接受他人生中的又一次考验,今天深圳的上空飘着的一层薄薄的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正逐渐消散,但对于翟国丰,何瑞,以及瑞丰控股来说,他们的前路却已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