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中年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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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暴风雨前夕的浪漫
第1章 多年后你还好吗
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把日子一天天向前推去。
这里的秋天有一个特色,就是秋风会掠过宽旷的高原田野,穿过高耸的楼宇细缝,最后扫在匆匆赶路的行人的干渴肌肤上。
江筱言摸了摸被风扫过的脸庞,继续往前走。
其实,天气还是不错的,天空上飘着一朵朵形状迥异的云朵,天空湛蓝湛蓝的,风吹着阳光,太阳照在人们的心头,暖暖的。
她的心头,此刻暖暖的,暖自于外面明亮的阳光,暖自于内心灼亮的期盼。
这是一场跨越了九个春去春又来的见面。
九年的春秋与夏冬,九年的偶尔想起与常常忘却,时间就是走得这么不经推敲,快如火箭。然而,不曾想到的约会就这样在这个秋风吹着秋日的平常日子里静悄悄的来了。
这场见面,一半是预谋,一半是偶然。
预谋在心里,或许一次,也或许十次八次,也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心底跳出来一个念头:他现在什么样子?这种预谋,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蓄意的,而是有时候偶然萌生的。
而偶然呢?偶然当然是偶然,完全不可控。发生的时候不会有提示,也不会有预警,就那样说发生就发生了。比如,手机中会突然跳出一条信息,然后就顺其自然有了某个刮着风的秋日里的重逢。
一阵风急促地吹来,江筱言不得不把飞在脸上的几根乱发用手撩到耳后。她知道风肯定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而实际上,她的发型是出门前仔细整理了的,妆容也是仔细修饰了的。
她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时候,心里有点难过。老了,自己是真的老了。尽管镜子中的女人并不胖,也并不丑。但是,中年女人,总归是被岁月吞噬了那曾经的水嫩和稚气的。中年,总是一个女人青春消退绕不开的尴尬时期。
一声叹息,毫无意识地从她的喉咙里呲了出来。
因为她在镜子后面的那张脸上看到了平常不曾发觉的皱纹。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皱纹呢?
她的目光锁定在自己双眉间三条若隐若现的斜斜而下的眉间纹,心中绞痛。据说,经常忧愁和烦恼的人才容易产生眉间纹。难道我不幸福吗?当然不是。这样讲,不公平。皱纹当然是不讲规矩的,只要给它岁月的刀,它那胡乱挥舞着的刀便想往那刻就往那刻。
皱纹需要的武器只有岁月。岁月这把魔刀一点都没有对她手下留情。这个“川字形”的皱纹就是最好的佐证。
她拿起粉扑,在皱纹处轻轻拍了拍,又擦了擦,也许粉底可以填平那烦人的皱纹沟壑。端详再三,又觉得粉底涂得有些过分了,很不适应。然后决定重新洗了,画个淡妆。洗完的脸,觉得像是卸掉了几斤重的污垢,清爽,舒服。
江筱言最后到达见面地点的时候,脸上很素洁,没有任何粉底的影子,还有几个小小的、不太明显的斑点在她脸上闪耀。她的嘴唇的颜色不够粉嫩,偏白的自然色使得她看起来倔强而不够听话。她的眉毛倒是天生就有一副好眉形,浓淡相宜,把整个人都提升得很精神。
她穿的是一件齐至脚裸的白色高腰连衣裙,裙子的两个袖口处还有简单的玫瑰花刺绣。这件衣服让她看起来显高不少,她喜欢这件衣服。当然,她的这件显身材和显气质的衣服并不是为这次重逢约会专门买的。
这是她和顾林溪逛街的时候,顾林溪为她挑选的。
按顾林溪的话来说,她非常适合不同款式的白色裙子,因为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穿着一件白色的齐膝的短袖连衣裙,然后他就沦陷了。
当然,江筱言自己的穿衣风格也总是素雅的浅色,很多年不曾变过。
江筱言抬头看了看“青葱岁月咖啡馆”的名字,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又把吸进去的气缓缓吐出来,然后就推动了旋转的玻璃门。
其实,她从咖啡厅的大玻璃墙走过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虽然那个人低着头,她仍然不用思考就可以断定那是谁。
她走过去,在低着头沉思的人面前站住,说了一声:“简小宁,你好,好久不见。”她伸出了手,做了握手的动作。
男人猛得抬头,显然他正在想什么心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到来。
男人有点慌乱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快而急,他的腿差点碰到椅子上。他有些尴尬,等站稳之后,急忙伸出手和江筱言伸过去的那只手握在一起。
简小宁微笑着,尽力掩饰着局促和尴尬,说:“你好,江筱言,好久不见。”
两个人坐定,简小宁朝门口看了看,又看了看对面笑意盈盈的江筱言,问了一句:“我一直坐在这儿,怎么没有看到你进来?”
江筱言被这句话问乐了。她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简小宁同学,你没怎么变化啊,连想心事的习惯都没变,我进来的时候,你的思绪正在神游呢,当然没看到。”
简小宁笑了,笑中掩饰着尴尬。他当然不能告诉江筱言他在想什么,他当然不能说出来他想的心事是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这次见面,他有多犹豫和多紧张。他是提前一小时到达这里的。这是一个并不过于拥挤的街道,车辆畅通穿过,行人来来往往,互不干扰,既不凄凉,也不喧闹,有种舒适的和谐美。
见面的咖啡店的名字叫“青葱岁月咖啡馆”,这是他定的地方。他第一次经过这个咖啡馆的时候就被这个名字吸引了,其实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出奇或者出彩的名字,但是他就是硬生生被“青葱岁月”这四个字吸引了。
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咖啡馆去,他在咖啡馆周边转悠着,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这座陌生城市的百态形象,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他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又无比陌生的人。
他沿着街道走到那头,再走到这头,走到左边,再走到右边,他就这样悠闲地走着,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但是,街道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个高高的、瘦削的男人在等人,他们只看到他在转悠,眼睛到处乱看,好像在搜索一个什么目标,所以他们对他投来或戒备或观察的眼神。这确实有点囧。路人投来的眼神让他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但是他还是不准备到咖啡馆去等她,就在咖啡馆的远远近近的角落里转悠着。
也许,他等的那个人会从某个角落突然拐进来。也许,那个人会突然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突然冲他招手和微笑。也许,那个人也会突然在这个街道的某处悄悄观察着转悠的自己。
终究,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他迈着有些发酸的双脚一个人走进了咖啡馆,一个靠窗的座位就像是专门为他预留的,他走过去,心满意足地坐下来。
这个位置,座位面对着门,又离门不是特别近,既能随时看到进门顾客的面目,又能通过玻璃墙看到窗外的行人的来往情形。这个位置,就像是两军对垒时侦查员占领的能清楚观察双方军情的绝佳位置。
服务员小姑娘走过来问他喝什么,简小宁笑笑,说等朋友来了再点,还刻意强调了一点:两个人。对,两个人,他希望就他们两个人。
莫名的,有点紧张,也许跟这个座位有关,感觉时间都过去了好久好久,就是看不到想看到的那个身影进来。
紧张,想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简小宁又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胡须是早上刚刚刮过的,所以脸庞是白净的,这点很重要,胡须渣总会让一个中年的男人暴露自己的真实年龄。头发也是出差前刚刚理过的,整齐而干净。
从精神面貌来看,有两点让他感到不足和烦躁。一个就是他的这双眼睛,由于好几天的辛苦和失眠,他的眼睛看起来疲倦,眼神看起来涣散,这就令他整个人的精神和气质大打折扣。
还有一点就是他眼角的几条鱼尾纹随着微笑的肌肉上下闭合,不管是闭还是合,都像是趴着几条难看的蚯蚓,令人不悦。他轻轻叹了口气,扶了一下眼镜框,想用镜腿挡一挡眼角的皱眉。效果似乎并不好。
我本来就不年轻了。
他安慰自己的时候心里隐隐疼了好几秒。
简小宁在座位上坐下的时候,又觉得想上趟厕所。见鬼。他咒骂了一句,但是看了看手腕的表,他还是坐着没动,为自己的这种没理由的紧张感到烦躁和难堪。
他想在她到来之前恢复到最平静的状态。
他在心里排演了一遍。嗯,在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招手呼喊,很自然地招手,很绅士地邀请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然后尽量平淡地说你好,好久不见。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肯定会聊到家庭,聊到工作,当然还有十年前和十年中的很多事件。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把什么话和什么事作为谈话的切入点。本来就是,老友见面聊天,没有哪一样模式是可以既定好剧本,照着去演的。
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的时候,简小宁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一种不需要伪装的轻松。
想心事的人总是最认真的,虽然占据了最佳位置,但是当期待目标出现的时候,他却浑然不觉。
此刻,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江筱言,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想象中的江筱言,这是他记忆中的江筱言,那倔强的眼神,那得理不饶人的微微上翘的嘴唇,还有那说话不加标点符号的语速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
“怎么,在打量我有多少变化?”江筱言问,那语气,宛如多年前。
简小宁说:“感谢你还记得我沉思的习惯。不过说实话,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有这个习惯了。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江筱言摇头。
“我在想,不,正在预演,当你进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打招呼,我该和你聊些什么,结果事情发生的完全相反,你先看到了我,先和我打了招呼,所以我才表现的那么拘谨和失礼。”
“那你预演的剧本是怎么样的呢?你是准备怎么迎接我呢?说些细节我来听听。”
“筱言,你还是那么调皮,我承认,我还是说不过你。不过……”简小宁看着未施粉黛的江筱言,他找不到她多年前和现在的具体变化不同在哪,但是,他知道当然有,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不过什么?”江筱言问。
“不过,直到你进门看到我,和我打招呼的那一刻,我都没有想好迎接你的剧本和台词是什么样的,毫无头绪。毕竟,整整九年没有见过了。”
“是啊,居然我们毕业九年了,从大学算起,咱们认识都十三年了,真是不可思议。时间真快。”江筱言感叹了一番,有点伤感的说:“转眼间,我们都老了。真残酷啊。”
“时间确实太快。不过,筱言,你是真没怎么变,没老,没丑,没胖,不化妆的样子和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的美。”简小宁的话语里带着调侃,也带着真诚。
江筱言大笑起来。“简小宁,你也没变,这夸奖人的水平,说话抹蜜的嘴皮子,和以前一模一样啊,被你这么一夸,我都不好意思说我变老了。好吧,我承认,你说我没变老,没变丑,没变胖的话我喜欢。”
江筱言的笑和话其实是在掩饰她自己的小尴尬。她听到“不化妆”三个字,就觉得简小宁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是故意的。她本该化个精致的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见他,让他看到自己目前最美的状态,妆容当然会提升一个女人的颜值和韵味。但是,她想以最真实和最自然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对,这才是真实的自己,真实的江筱言。
“但是,九年呐,真是血淋淋的一段岁月啊。你说人生能有几个九年呢?”简小宁说,“九年时间,足以把一个浪漫无畏的青年人变成一个又现实又踏实又小心翼翼的中年人。当初的那些热情和激情都被生活磨得连渣子都不剩了啊。现在啊,我一想到我大学时的那些雄心壮志就觉得我这些年像是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就到现在的世界了。”
简小宁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毫不掩饰的无奈和感叹直接感染到了简小宁的内心。
是啊,时间推着车轮来,谁都变了,谁都得变,无人可以幸免。岁月这把刀,也许并不一定在你的脸上刻出明显的条纹,但一定会在你的内心里刻出千千万万条沟壑,藏都藏不起来,所以人才会成长,才会更容易追忆过往,因为回不去,只有往前走。
“但是,九年呐,真是血淋淋的一段岁月啊。你说人生能有几个九年呢?”简小宁说,“九年时间,足以把一个浪漫无畏的青年人变成一个又现实又踏实又小心翼翼的中年人。当初的那些热情和激情都被生活磨得连渣子都不剩了啊。现在啊,我一想到我大学时的那些雄心壮志就觉得我这些年像是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就到现在的世界了。”
简小宁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毫不掩饰的无奈和感叹直接感染到了简小宁的内心。
是啊,时间推着车轮来,谁都变了,谁都得变,无人可以幸免。岁月这把刀,也许并不一定在你的脸上刻出明显的条纹,但一定会在你的内心里刻出千千万万条沟壑,藏都藏不起来,所以人才会成长,才会更容易追忆过往,因为回不去,只有往前走。
“小宁,你讲话……怎么说呢,还是像写文章,文采还是那么好。你现在还喜欢看文学书吗?我记得我们大学军训认识时,就是因为我们聊到了文学。你还记得吗?”
江筱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把话题扯到了不相干的文学上。而探讨文学,明显就不符合他们此时此刻的久别重逢,他们应该说的是彼此的近况和彼此这些年来的经历。而事实上,她已经把话题岔远了。
简小宁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说:“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我们愉快的青春岁月啊。我记得你当时还当着大家的面怂了我一句,你一个学体育的,怎么知道《浮生梦》?我当时的回答是,你以为学体育的就没有点风花雪月的浪漫和文学修养了?就这话大家还给我鼓掌了呢。”
“是啊,我也就是那时候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发现了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聊。”江筱言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那现在呢?你还喜欢文学吗?还爱看书吗?”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问他们要喝什么。简小宁看着江筱言,也问了句:“你喝什么?还是卡布奇诺吗?”
江筱言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爱喝卡布奇诺了,牛奶太甜。我喜欢带点苦味的,不要糖和甜的。美式吧,不要加糖,要原味的那种苦的。”
服务员走了。
简小宁看着江筱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与她对视了不到一秒钟以后,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说:“筱言,我现在就是为活着而活着。看书,文学,那些浪漫的事对我而言,跟奢侈品是没有区别的。”
简小宁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来开门见山地坦白自己如今的真实状态,他本来应该把自己包装得更好才对,毕竟他面对的是江筱言,不是别人。但也就是因为面对的是江筱言,他反倒不想去伪装和掩饰什么了。
他没有看她,他想她心里是不是很失望,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但是,他还是把目光转回来,缓缓加了一句:“我是不是变得很俗气了?我不想否认。可能……可能我们都变得不一样了,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喝卡布奇诺,不加糖的咖啡你是坚决不喝的,因为太苦了。可是现在……”
一个声音热切而真诚地传进他的耳朵。“小宁,十年未见,你还是这么耿直和真实,我当初最欣赏你的东西都没有变。到我们这个年纪,谁不是为生活奔波而忘了当初的那些小说中的虚构梦想呢?如果我现在不从事编辑的工作,我想我与书和文字的距离肯定越走越远了。”
简小宁不置可否地冲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笑了笑,笑里有着很明显的不好意思的意味。
江筱言想转化一下谈话氛围,她调侃道:“不想听听我今天看到你时的真实感受吗?”
果然,简小宁又活跃和幽默了。“请讲,感觉你就像是算命的,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想知道什么。”
江筱言故意清了清嗓子。“因为我了解以前的你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实话,你真的变了,变老、变成熟当然不用说了,好在还不是老的很明显,我说真的啊。当年的帅还是风采犹在的,不过——”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却不再往下说。
“不过什么?”
“不过,你的眼神变了。以前,你的眼神里全写着狂傲不羁,倔强不已,看人时眼皮都懒得抬。我不是老骂你眼比天高嘛。可现在,你这眼神看着……反正变了,反正不一样了,也许是沉稳,也许又不是,还有些我说不出来的类似忧郁之类的东西。不过,这很符合现在流行的忧郁大叔的眼神,很man很man的。但是,就我这个年纪的审美观来看,我还是喜欢那个狂傲的,自信的,没有忧愁的,目空一切的眼神。”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这是不是说明,我还不够成熟?”
江筱言就是江筱言,永远那么阳光,那么活泼,那么真实,说话依然那么言辞透彻,永远不好惹,永远惹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