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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 4评论第1章 入狱
卿卿火海逃生,心有余悸,休息过后才知,当夜皇宫里发生的远不止一件大事。
她睡了一觉,晋王便入狱了。
晋王和后宫妃子在花林中被捉奸,二人衣衫不整,晋王更是赤裸上身,简直是打皇帝的脸。未经廷尉,皇帝直接将他发落至慎刑司。
卿卿知道皇后要自己给霍遇服下的是什么药了。
她是在皇后的宫里醒来的,清醒之后,立马去寻薛时安的影子。
门外守着的小宫女给她行了个礼,说:“薛先生已回去了,他叫奴婢转告姑娘,他无事的。”
她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松多久,又提了起来。
晋王昨夜才入狱,今儿个她一醒来,皇帝就召见了她。
一切都在二哥预料之中。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表情,最后紧绷着神经,在德全的带领下进了太液宫。
她去时,皇帝正在练帖。
皇帝祁语学得晚,坐到高堂之上,越发觉得自己和祁人名士有差距,在中年时还肯读书练字,辛勤如往。
帖子下是一张图,皇帝拿出那张图:“孟家丫头过来看看,这图你可认得?”
卿卿上前看了一下,怎么不认得,可不就是她让霍遇文在身上的图吗?
“老十四说,他在西南见过这样式。”
“陛下,敢问这图是从何而来?”
皇帝并没说话。
“回陛下,此图……有些像西蜀王陵的锁。”
“哦?”
“陛下兴许听过……我们孟家有一张画着南疆地形、镇守兵力分配的地图,那图正是由西蜀王所绘。只是世人并不知,西蜀王原也姓孟,是孟家第八十二代孙,只因年少意气,出走西蜀,和家中断了往来。西蜀王死后,墓穴亦是由我家人所造,我们孟家在春秋时期便以机关术立业。照着这图做成阳模,而后灌以石灰冷凝后形成阴模,便是开启西蜀王陵的钥匙。陛下让卿卿所看之图,似正是……”
卿卿话音未落,皇帝已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向地板。
“畜生!”
邺人轻女,从不会因女人左右判断,皇帝亦如此,因此霍遇私通后宫妃子在皇帝看来事小,可是私藏宝藏,知情不报,则是重罪。
卿卿离开太液宫时想,终究还是由她把他推入了牢狱之中。
有人失势,有人得势。
卿卿还没从霍遇入狱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一道圣旨若腊月惊雷,在她头顶劈开。
皇帝竟要封她做郡主。
这事不是不行,只是现在真不是个好时机。
她对霍遇心有余悸。
二哥这一招只是为了逼霍遇出兵打孟束,这么说来,皇帝早晚要放霍遇出来,那时,他饶不了她。
她接了册封后忐忑不安,便叫了辇车去淇水边上的画舫寻薛时安。
他正与客人下棋呢。
他在宫宴上露面了一会儿,就成了朝中臣子争相巴结的对象。
卿卿以为是哪位朝中臣子,也没顾忌,可上了楼,看见那人却是太子,匆忙行礼。
太子忙道:“卿卿姑娘快免礼,不知今日你会来找时安兄,本宫还来叨扰他呢。”
“是卿卿不知太子今日前来,挑错了时候。”
太子会意一笑:“这盘棋,本宫已被时安先生逼到死路上了,正想着悔棋呢。既然卿卿姑娘来了,就请卿卿姑娘代下,本宫有事,不得不走了。”
太子有意给他们空间,卿卿福身谢过太子,太子展开扇子一拍脑门:“是本宫忘性大!竟忘了父皇认了卿卿做干女儿,从今以后,你还得唤我一声兄长呢!”
卿卿连道不敢。
也不是不敢,只是她只有两个哥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认得他们。
太子走后,面对一盘死棋,卿卿当然不愿意下。
薛时安将棋子一颗颗收回,卿卿忽然握住他的手:“剩下这几颗留着,咱们弹棋子吧。我棋子弹得不错呢。”
“这么有自信?”
“当然,北邙山论起弹棋子,我可是足够称王的。”
“既然要比个输赢,总得压点什么。”
“薛时安,我赢了,你就把命给我吧。”
他一惊,发现了她喉咙间的哽咽。
“若我赢了,命仍是自己的,不由你处置。”
赌上自己的命,卿卿哪还敢懈怠?
这游戏她在北邙山时天天玩,他是君子,以棋陶冶情操,这种下流的玩意儿哪比得过她呢?
卿卿五发全中,天赋斐然。
她望着最后棋盘上那颗孤零零的棋子,说道:“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以后不要再随便无视了好吗?”
“小九儿……”
“你火里来,水里去,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和我们孟家没有瓜葛了,孟家人生死有命,轮不到你来救。”
她继续哽咽道:“薛时安,你要是因我出个什么事,我做鬼也不安生。”
“胡说八道,世上哪来的鬼?”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他背着她出火海他把命给她了。她也想把命给他。
可人就是这样贪心,有了依托,有了希望,便也有了不知满足的欲望——倘若他能早些出现该多好。
有了开启西蜀王墓的钥匙,便有了出兵西南的底气。皇帝早在去年八月就命赫连昌加强精兵训练,随时待发。
他召来江汉王商讨此事,朝中再没有人比江汉王更熟悉西南和孟束那支军队。
霍胤知道皇帝有打下西南的心思,却不知他已拟好了详细的起兵令。只是再详尽的计划,若没有一个得力的统帅,也是一张废纸。
“十四,依你之见,此战应由谁统帅?”
论大邺将才,舍晋王其谁?且西南地势复杂,江河巨浪,山林瘴气,样样都考验将领的战略能力和士兵的韧性。
若出于军事方面的考虑,霍遇是不二人选。可如果考虑政治因素,他则是最次人选。
“若由太子领兵平前祁余孽,定令百姓信服。只是太子经验不足,需赫连昌等老将辅佐。”
“嗯,朕也有此意。”
霍胤只是本着直觉猜测皇帝心中用意,没想到一猜即中。
倘若真由太子和赫连昌领兵,那霍遇可真是不走运了。
霍胤怀着忐忑离开皇宫,车夫问他去向何方,他一时也说不出要去何处。
“先到醉月楼买二两酒,再去慎刑司。”
他原本是满满担忧,可到了慎刑司,却担忧不起来了。
也是,这龟儿子什么罪没受过,慎刑司对他来说算什么?
这永安府,这朝廷,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叔叔给你提了二两酒。”
“这么抠门。”
“怕你耍酒疯,再闹事,只有二两,最多二两。”
霍胤命衙役打开牢门。
衙役当然是不敢的,没有提审令,没有皇帝手谕,这道门是不能开的。
霍胤长臂勾住那小衙役:“给你透点风声,陛下已下令让本王接管慎刑司了。要是让本王知道你贪权怕势,给大司马开了门……”
那衙役已经吓傻了。
他的确给大司马赫连昌开了门,可江汉王是如何知道的?
大司马他得罪不起,江汉王他也得罪不起。权衡一下,那衙役还是给他开了门。
牢里只有一张床,就连喝水都得伸手找衙役要。
“怎么连夜壶都没有?尿哪儿?”
霍遇挑眉,用眼神示意:“你站的那块儿。”
霍胤急忙跳脚。
喝酒只喝二两,实在不痛快。
“父皇真要你接管慎刑司?不回西南了?”
“打完以后,就召我回京。”
“还是要开打。”
“太子出战,叔叔都怀疑他那身板两下就会被对面的炮火震碎。”
“别仗着辈分占我们兄弟的便宜。”
江汉王是太后最小的儿子,才比霍遇大五岁。
“你看,这仗胜算如何?”
“那张图可不是必胜的保证,打仗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嗯,这场仗,八成是薛家出钱,军辎后备都有保障,就是赫连昌不大靠谱,你若争取一下,还有点希望。”
“我手下的骑兵擅短兵突进、丛林作战,靠的是步兵耐性,只怕还没过江,瘴气林里就已经倒下一拨了。孟束占乌兰江天险,成也乌兰江,败也乌兰江,依我看,不如等哪一年乌兰江发大水,到时候趁火打劫。”
“你等得,陛下可等不了。前朝余孽未灭,他这个皇位就坐不安稳。打仗哪能不冒点风险呢?你现在请缨,输了就输了,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若你不去,等这仗打完,天下就真是太子的了,你甘心?”
二两酒全被霍遇一人占了,喝了酒,浑身舒畅。
他眉目轻佻,玩世不恭。
霍胤知道霍遇从不是个没有把握的人,若天下是场赌局,他会把全部身家都压在霍遇身上。
“十四叔,”他喝了酒,眼神有点迷蒙,“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
霍胤无奈:“你这浑小子!要什么样的?”
他的手指在空中摆弄,似乎在追寻什么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
“侄子喜欢孟家丫头那样的,性子虽然无趣了些,却与寻常见的那些女子不一样。”
霍胤第一眼见卿卿就被惊艳到了。
这惊艳,更多来源于霍遇。
霍遇喜好最烈的酒和最妩媚的女人,可那女孩儿,在他印象里柔柔弱弱的,眼神里对一切还懵懂无知。
“你喜爱她?”
“十四叔,你几时变得庸俗了?男欢女爱,不就求一个痛快吗?”
霍胤叹口气:“你这嘴能不能给咱们祖宗积点德?”
“咱们祖宗都是马贼土匪出身,积再多德也没用。”
卿卿近日来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她午后睡醒,丫鬟跑过来说:“董大人求见。”
她没能反应过来是哪个董大人。
丫鬟提醒:“是符节御史董大人。”
“董良董大人?”
卿卿简单打扮了一番,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在北邙山之后,她再未和董良见过面,对他记忆却很深。
大概是因为在北邙山所遇见的全是霍遇那样凶恶的军人,所以她才对温文尔雅的董良印象深刻。
董良来得匆忙,还穿着朝服,像是临时决定来见她。
“安平郡主。”
皇帝封了她做郡主,她虽没能拒绝,却还是不习惯被这样称呼。
从前给霍煊留着的宅子,皇帝赐给了卿卿做府邸,府上的人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主子,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高兴。
卿卿叫人给董良奉茶。
“董大人有话直说吧……”
“好。郡主聪慧,应该猜得到在下前来……是为晋王一事。”
“我并不聪慧,反倒愚笨得很,不知他入了狱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说这话是没有底气,是心虚的。
“若郡主能在陛下面前为王爷求情,陛下一定会看在郡主面子上轻饶王爷这一回。”
“你怎么能这么笃定?”
“郡主或许不知,晋王入狱一事,并不是你我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陛下恼晋王阻挠攻打西南一事,郡主是孟家后人,若郡主出面,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卿卿讷讷道:“董大人也知道我是孟家人……又怎会替王爷求情?”
她没有果决拒绝,只因为知道霍遇入狱一事,自己是始作俑者,而董良,却以为她被他说动。
卿卿没了主意,只怕自己若一直不答应,董良便不走。
“这事我会考虑的。”她先勉强应下,想着之后再去找薛时安商量。
可董良前脚刚走,宫里就来人接她进宫。
大过年的摊上霍遇这档子事,宫里都没了过年的气氛。太后的永寿宫内外更是个个都不觉得好过。
“卿卿丫头来了,菱珠,快去给她倒碗热茶喝。”
卿卿和菱珠打了个照面,不免想到初一夜里她在太液湖叫自己的那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卿卿再愚笨,也猜得出太后的意思。
霍遇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却也是老太后心中的宝贝孙子,谁能比太后更难过?
太后膝上叠放着一件藏青色的袄子,苍老的双手握着袄子的领子,想用力,又怕抓皱了领子。
“我们七哥儿命苦,打小没了阿娘,被他那狠心的爹扔进军营里,吃不饱、穿不暖……我这个当阿嬷的帮不了他什么,也只能给他缝个衣服、纳个鞋底,祈盼他穿好、吃好。”
太后哽咽了起来。
“卿卿丫头,你在宫外面,能不能替我这老人家行个方便,把这新缝的袄子送给七哥儿?”
太后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卿卿本来就心软,眼看太后眼里有泪花,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了。
她接过太后手中的袄子:“太后放心,卿卿一定把衣服交到王爷手上。”
卿卿夜访慎刑司,衙役都认得这位是近日新册封的郡主,不敢怠慢。
她怀里紧紧揣着一件袄子,她的身体似乎比那袄子还要瘦弱。
衙役领着卿卿到了牢房里,阴湿气息渗进她的皮肤里,让她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她跟着衙役往深处走,这时,一个用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在另一个衙役的带领下匆匆和她错身。
卿卿闻到了一阵脂粉味道。
带领她的衙役干咳两声:“郡主,晋王被关押在最里间。”
卿卿道:“有劳大哥了。”
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耽搁,加快步伐。
最里间的牢房里,那人衣衫凌乱,大冷的天敞着个胸,他懒散地躺在石床上,空气里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卿卿知道那味道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了方才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女子是来做什么的。
卿卿不敢靠近牢房,站得老远。
霍遇系好裤子上的束带,斜斜靠在石壁上,鹰喙一般锐利的眼神落在卿卿身上。
她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或许是这牢房太晦暗的缘故。
“这是太后为你缝的袄子……她老人家不便出宫,托我送来。”
“嗯……”他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鼻音,像是兽类餍足后满意的呻吟,“你不过来,怎么把衣裳给我?”
卿卿只是怕他,不敢过去。
她外头罩着一件粉白色的狐裘,将那细瘦的腰身全部掩盖了,霍遇道:“把外面那层脱了,让本王瞧瞧里面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
“卿卿觉得呢?北邙山之时,你是我什么人?”
卿卿无话可说。
昔日,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痛苦,都如针刺骨。
“本王猜一猜,谁教你这么做的……秦家人?还是谢家人?皇后道行浅显,定不是她了。”
卿卿蹲下身子,将衣物塞进囚室里:“董大人、哈尔日将军都找过我,要我为王爷求情。”
“有句话你听了或许会伤心。”
卿卿望向他——她的伤心还不够吗?
“孟卿枝,本王就算在这牢里关一辈子,也不需要一个婊子求情。”
卿卿看不清楚他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他骂出来了,她反倒轻松了。
“王爷,卿卿若有本事,也想让你关一辈子,还要为你造石像,让你的石像长跪在我孟家将士亡魂之前,让王爷也尝尝不得归家的滋味。”
“卿卿,本王是真心怜惜你。”
卿卿眼皮抬起,那底下的一双瞳,没有任何光彩可言。
“替本王向薛公子传达一句,美人计,本王受用得很。”
“王爷是什么意思?”
“本王一直觉得你不傻,怎么还看不透?若你的薛公子对你念念不忘,为何不在寻到你之后为你除奴籍,接你回去?薛家和穆家同是洛川善人,怎能没有交集?卿卿别忘了,当初是穆潇令我注意到你的。”
“以卿卿卑贱之躯救出祁朝忠良,莫说为他牺牲贞洁,就是要卿卿这条命,卿卿也会给他。”
“当真是个恶毒淫妇,下一个要伺候的是谁?太子?”
“卿卿今日只是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王爷,王爷所说,卿卿不会记得。”
她不记得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稚嬷嬷叫了人给她看病,才知道是发烧了。
郡主府的人立即去了秦府请薛时安前来,卿卿知道,反倒埋怨:“请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大夫,我不想见他。”
稚嬷嬷哎哟一声:“这是说什么胡话,前些日子不还为薛公子纳鞋底吗,怎么又和薛公子闹起别扭了?卿卿乖,薛公子不来,难过的还不是你自个儿。”
卿卿经别人这么一说,心底委屈泛上眼底,变成滚滚泪水。她这几日脑海所想都是霍遇说的那几句话,甚至不敢见人,生怕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是霍遇说的那淫贱荡妇。
她扑在稚嬷嬷怀里面,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糨糊,黏稠恶心,令她无法思考:“娘亲,我想回家,卿卿要回家。”
稚嬷嬷被她的悲伤感染,她这么个身世,谁不怜惜?
若是粗野女娃,这样的命运未必惹人心疼,可她原本该是王公贵女的,年纪小小却颠沛流离,受尽人情冷暖,可谓命途多舛了。
她正为卿卿哀叹之时,外面的婢女传来消息,薛先生来了。
“姑娘夜里闹得厉害,又不肯服药,梦里叫的都是先生的名字,老奴只能请先生来了。”稚嬷嬷在门外对薛时安说道。
丫鬟在他来之前已经熬好了汤药,指望他喂给卿卿。
他端着药碗,脚步轻轻,不知她听了什么话,这些日子对他避而不见。
他在别人还在温室读书的年纪,已经阅尽千帆,自诩能洞察人心,到了她这里,却通通不管用了。
“先把药吃了。”
“我不要吃药。”她哭道,黑缎子似的长发垂在两颊两侧。
她揉了揉眼睛,擦干泪,一把推掉他手里药碗,蛮横不减当年:“吃什么药,在战俘营病了,哪有药来吃?”
“那是从前。”
“你知道我在那里,为何不去救我?你知道我被欺负,为什么不去救我?你知道的,可你为什么不去救我……”
她猩红的眼里写满哀凉,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少女的眼睛。
“放我走吧,时安,你让我走,我不想留在永安府,不想看见他!”
“你能去哪儿?去找呼延徹?他和乌桓已定亲,不久后便要迎娶乌桓公主,他那里没你的容身之处!”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如骤裂的冰面。
“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就算他死了,我还是脏的。”她把自己困在双膝之间,仿佛这样能给她安全感。
他不顾那掉落在地板上的药碗,不顾什么尊卑,也不管什么大计!这么可怜的女孩儿,谁能忍心她受半点伤害?
可愈是一块无瑕玉,愈令人有破坏的欲望。
薛时安已不知道他那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去了何处,他捧住那一张娇弱脸颊,摄住那两片干涩的唇。
他的欲,他的孽,在这一刻如疯长的水藻,拖住他的脚步,将他拽进冰冷的水底。
“小九儿……”他吻得并无章法,带着怅然的迷恋。
“我嫉妒呼延徹,不想你随他去。小九儿,跟了我,往后我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卿卿本来就头昏脑涨,现在更是不知今夕何夕。她的双手无力攀上他肩头,想回应他,却又怯懦了起来。
“时安哥哥,不要再让我受委屈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比孩提时更要放肆。她那样喜爱他,信赖他,不愿被辜负,不愿被抛弃。
要问如今永安府最春风得意的是哪位,自然是秦府二公子时安。
薛时安在洛川时就设有锦绣阁,聘名士教导莘莘学子,为朝廷输入栋梁之才,又在国家有需求之际慷慨解囊,捐银钱粮饷以备南征之需,被天下名士爱戴。
皇帝在朝上亲口赞其有先贤才德,一时间永安王公争相求见,求其解惑。
卿卿见到今日一幕,欣慰之余,略多感慨。秦府门前被挤得水泄不通,她想去次秦府也得排队。
福宝搀扶着她下轿,好奇道:“小姐,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门庭若市?”
“正是如此。”
“没想到薛先生竟是这样的人物……听说锦绣阁就是他创立的,若我们也有机会入学认字就好了。”
“有何不可?”
“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女人家哪能和男人一样呢?福宝就是嘴上一说,再说这个年纪,念书也晚了。”
福宝的话点醒卿卿,让她想起母亲曾着手兴办的女学。
她入宫和皇后提起此事,皇后思忖一阵:“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尤其战后寡妇人数倍增,若无一技之长,又怎能持家……回头咱们就跟陛下说说,若事成则再好不过了,只是天下英贤受儒道影响颇深,不愿教女流诗文,就是从前,你母亲也是打算亲自教授女子们知识,如今只怕很难找到一个有你母亲那般才学的女子。”
“不一定非是女先生,锦绣阁中有大量学子,若是以锦绣阁的名义兴办女学,锦绣阁学子定愿意帮忙,将自己的学识教与女子,也是他们温故知新的机会。”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你母亲在天之灵若知道你完成了她的夙愿,真是……”皇后说着便流起了眼泪,当年孟夫人与她情同姐妹,教她读书认字,她才有了今天。
晚膳时皇帝过来,皇后便把卿卿想办女学一事说给了皇帝听。
“哦?怎么突然生了这个心思?”
“回陛下,今日卿卿和侍女路经秦大人府邸,见秦府门庭若市,侍女无意提起自己求学无门,提醒了卿卿,卿卿母亲曾计划兴办女学,只是因病重才将此事搁置。”
“若能令女子求学问道,倒是一件撼动古今的大事。”
“若陛下能促成此举,则是先圣也不能比。”
“别给朕扣帽子了,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邺人尚武,搞得整个民风都不正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正正风气。你手头有秦家兄弟的资源,便让他们去办。”
“谢陛下!”
皇后为皇帝舀了一匙汤,自豪道:“卿卿虽在北邙山多年,但在北邙山之前的见识可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陛下是不是得赏她?”
卿卿见皇后这样说,连忙道:“卿卿不敢,陛下和娘娘已经给了卿卿太多机遇,卿卿不敢再有奢求。”
“听皇后唠叨,年后是你生辰,既然是朕的干女儿,不能含糊了去。”
“但听陛下和娘娘吩咐。”
卿卿手头多了筹办女学一事,方方面面都尽心尽力了起来,不过有薛时安的帮助,许多大事都被他一手包揽,她想尽力都没有地方。
她原本想将女学的试点选在洛川,却遭到了薛时安反对。
“洛川已是经济重镇,万不可在文化上再有偏重。女学试点落在永安府,洛川人才流往永安,这才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
“原来如此,到底是你想得周全。”她抿嘴一笑,心里偷着乐,有他在身旁,自己还要什么学识啊,就算是个傻子也没关系。
“那咱们几时回洛川?”
“什么叫回洛川?洛川几时成你的家了?怎么这么没羞没臊?”他虽冷言冷语,但卿卿知道那里面透着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温存。
“那你随我回瑞安。”她几经漂泊,从大漠到永安,心心念念的还是故乡。
瑞安那么近,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等了结西南一事以后,带你去西域转一圈,带你看看咱们的金矿。前些天我在辽东买下一座山头,偶然发现一个天然汤池,再领着你去泡温泉,这可满意?”
这样的日子在她仍是孟家深闺小姐时他不能想象,他反倒感谢起了这个纷杂世道,如果不是那一场战争,他与她一生都有云泥之别,哪敢这样和她畅谈未来?
“那也得先拜见过你叔叔……以我二哥的性子,他可不愿把我随随便便给了你。”
“那便交给我大哥去与他说。”
卿卿听他这样说,自己也有了底气。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正是午后闲散的时刻,院子里只有偶尔经过的婢女,卿卿踮起脚,在他唇上飞快落下一吻,然后迅速跑开了,生怕留在这里,把柄全被他握在手上。
薛时安还未从这蜻蜓点水般的吻中缓过来,他的指尖拂过被她吻过的地方,心里是种不能言说的滋味。
这吻即便青涩,也是琼浆玉露不可比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