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
书友吧第1章 梁都之乱
千骑初平,满地黄沙烟尘舞。
秋末的梁都,仍是不减暑热之气,远远望去,整座梁都似是围拢在一片炙热的日气中,烟沙四起。
殊不知,那正是寒冬来前的余暖。
在梁都的外围,渐渐围拢起一支军队,他们踏着铁骑,气势如虹。随着战马的奔走,身上的铠甲和兵器摩擦着,发出一阵阵摄人的声响。
梁都城中的百姓,耕种的耕种,纺织的纺织,人们依然做着平日里做惯了的事情,面对着这震天响地的声音,毫不慌张。
这几个月以来,不知来了多少支军队,想要拿下这梁都城,可惜……
来时有多英勇,去时往往便有多狼狈。
这梁都,原是北原之地,自三十三年前被大回,也即是今日的卞朝侵占后,便成为沦陷区。
三十三年前,北原官员南逃,政权南迁,与卞朝划淮江而治,是为南原。梁都,正是在淮江之北,属卞朝统治。
那大回官兵凶残无比,本又痛恨北原,梁都之百姓,日子可想而知。
好在,梁都亦不乏英勇男儿,自被占领以来,连年爆发的起义,也已让回军感到心力交瘁。
近年来,梁都以耿清风为首起义军——平回军,已有几次大捷,连梁都知州府都攻陷了。现如今,卞朝的军官已被迫撤出梁都城。
坐镇知州府的,便是起义军的耿清风。起义军的人称他为:耿王。
梁都百姓均言:有平回军在一日,梁都便安生一日,便与那原朝统治下的梁都,别无二致。
平回军,平回军,要平的,可不就是卞朝的回军么!
因此,平回军最是不怕断粮断水,自有万千百姓替他们担着。
只是那卞朝军官,却坐立不安,巴不得一举踏平了平回军的尸体。
现在那围在梁都城外的大军,便是冲着这支起义军而来。
梁都西侧城门楼上,一个一身盔甲的男子正站在城墙边上,望着城外那支不足万人的军队嗤笑:那卞朝,以为派这么几个回兵便能胜了他们吗?
城外领军的是卞朝的老将乌克鲁。乌克鲁已五十有余,从关外带着卞朝军队一路打进大原,现又临危受命来平定梁都之乱。
乌克鲁坐在高大的战马上,与城楼上一身盔甲的男子遥遥相望。
城楼上的男子,是平回军的将领——陈章羽,听闻他原是原朝将帅陈庸之子,陈庸不愿南逃,他故去后,陈章羽便加入了平回军。近些年来,他跟着首领耿清风和掌书记辛晨安打了不少胜仗,名声渐起。
乌鲁克望着那个年轻的身影,心中暗笑:看这时辰,耿清风怕是已经尸首异地了。他倒想看看,平回军的掌书记辛晨安不在,这城楼上的稚嫩小儿要拿什么来跟他斗?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带着这点兵力就敢来梁都?
呵,这中原的男儿,大都不太会打仗,以为骑了几次战马,上过几次战场便叫打仗,却不知,这打战的奥秘,从来不在战场上。
他按着战马,一动不动。陈章羽看他没有进攻,虽然疑惑,却也没有轻举妄动。
过了不久,只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靠近陈章羽,耳语几句,只见他脸色大变,脚步匆忙赶下城楼去,不复出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梁都城门随着“嗒”的一声,缓缓打开了。
一个梳着中原样式的发髻,身着平回军衣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城门处笑意盈盈地拱手:“罪将卢骆纶,特来迎接我朝将士们。”
他的身后,跟了一支的平回军队。
此刻,他们不再是战场上英姿勃发的男儿,也不再是回军的死敌,他们全都恭敬地站在门口两侧,迎接回军入城。
他们,不再是梁都百姓熟悉的平回军。
他们脸上的傲气,神态里的英勇,早已不见。
那股侠义之气,已被卑躬屈膝所代替。
乌克鲁的嘴角大大地向上扬起,学着中原的礼节,随意一拱手,道:“有劳卢军师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们卞朝的功臣。本将必定如实禀告圣上,加以重赏!”
回军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回了梁都城。
梁都南门,三千卞朝士兵正和一支刚由南门逃出梁都的平回军分支作战,为首的赫然是刚刚那位于西门城楼的陈章羽,他的头盔已然脱落,浑身浴血,虽已多处受伤,手下却毫不减力,嘶吼着斩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卞朝士兵。他的手下也一个个杀红了眼。
乌克鲁终是太过自信,只带了八千余人,除去城中知州府附近的驻扎士兵,还要派不少去要道、小巷里巡逻搜人,分到每个城门处也不过近千兵力,饶是这三千余人,也是刚刚从附近城门紧急调过来的。
而冲出来这支平回军分支,虽说人数也不多,却有着背水一战的勇气,人人都知道,一旦落入敌手,便绝不可能存活,因此更是拼了十二分的气力。
这临时组织起来的三千回军,终是渐渐不敌。
待到平回军冲出包围的时候,只剩下四百来人。
他们一刻不歇往南奔去,逃了两天两夜,最后歇在了一座密林里。
是夜,另一支平回军的分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密林,为首的是一青衣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因连日来的赶路,脸色稍显疲惫,脸上已有了淡青的胡须颜色,眉头紧蹙,一双眼却神采未减。
他,便是平回军的掌书记——辛晨安。
听过平回军名号的人,也大多听过辛晨安的名号,辛晨安的父亲,人送外号“辛消灾”。原朝哪里有灾祸,他便去往哪里。北原覆灭后,他不肯跟着去南原,便留了下来,带着一帮小兵到处打游击,辛晨安就是在战火中出生的。后来,卞朝势力渐大,“辛消灾”便把队伍并入了耿清风的平回军。
辛晨安此人,与他父亲一样,是天生的将才,在平回军中,他即是掌书记,又是将帅,很得耿清风的倚重和部下的爱重。
此番,他带领这一支小分队,代表平回军去和南原谈归南之事,若成,他们便能带领着平回军回到南原,与南原将士们一起抗回,为国效力,收复故土。
怎料,他还没回到梁都,便在半道上听说平回军战败,耿清风惨死,梁都又重回卞朝之手的事。他来不及多想,只能日以继夜地赶路,沿着陈章羽一行人留下的暗记,找来密林。
那浑身是血的将士陈章羽看到他来,含泪下跪,声音悲愤饮恨:“掌书记,属下无能,守得梁都,竟防不住家贼!耿王他……已被卢骆纶此叛徒所杀,现下头颅正悬在梁都城门上。梁都,亦被他拱手让与敌人……”话没说完,便止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和悲愤,竟抱着青衣男子的手臂,压抑着小声哭起来。
辛晨安一听竟呆愣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浮现了那极为风清雅正的中年身影,卢罗伦,原是他们平回军的军师啊!平日为人斯文有礼,平回军上上下下,对他甚是信任尊重,怎会?!
抬眼望了那下跪的陈章羽身后同样鲜血沾衣的四百士兵,他的声音同样悲痛欲绝:“卢骆纶!他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比起伤心,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的双目血红,手中赶马的疆绳,被双手握得死紧。
陈章羽抬头道,“属下一听耿王已死,立马冲下城楼,想要手刃卢骆纶,无奈军中已有半数被他蛊惑,我兵力不足,被迫带着他们从南门而逃。目前,弟兄们死的死,剩下的这些人,也均带伤……都怪我!怪我疏于防范,才让这厮有机可乘!掌书记,你按军法处置我吧!耿王的死,弟兄们的死,该由我来负!”说罢,他深深伏在地上。
辛晨安把他扶起来,“此事怪不得你,他平日里待弟兄们极好,又足智多谋,军中向来敬重他,谁又能想到要去防范他。今我已与南朝商酌妥当,不日我们便南归,回南原。到时各位弟兄们,南朝自会好生医治,你不必挂心。若你心中有愧,那便……”
男子的目光忽地变得犀利,“那卢骆纶,今生不除,我辛晨安,誓不为人!”
陈章羽奋力支起身子,恨道:“对!不除卢罗伦,誓不为人!”
后边的将士不知谁跟着喊了那一句:“不除卢骆纶,誓不为人”,整片山野随即弥漫着平回军忿恨的悄声:“不除卢骆纶,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