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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伸手不见五指,视野所到,耳力所及,全是黑暗一片。

我这是怎么了?她惊惶地想。

慢慢地,前方出现轮廓,模模糊糊,像个人,又像是融化到一半的蜡像。

她看清了,是半跪在地上的人,一个男人。

他向她伸出手,颤抖的不知道是他的手臂还是自己的眼。团团黑暗中,她看得分明,在他掌心的,是一部手机。

机身冰凉、轻薄,男人的声音像风一样,拂进耳朵里。

“生日……0329……”

“快跑……”

跑,跑,快跑。

她仓皇回顾,身后的喘息声、心跳声、脚步声、回声交织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包裹住她。她脚下一滑,天旋地转,身体从冰凉的楼梯上滚落。脸、头、手、膝盖上的疼痛突然间冒出来,遍布每一寸皮肤。

疼,还是得跑。突然,一只手从后边伸过来,“咔嚓”一声,手腕缠上一道冰凉的触感。

“抓到了,抓到嫌疑人了。”

“我不是……不是……”她拼命挣扎。黑暗化作一群巨大的怪兽,从四面八方涌来,吞没了她。

一束强光打在她的脸上,逼得她挪开眼。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箍住她,强迫她直视灯光。没办法,她只有半低下头,稍微避开刺痛眼睛的灯光。

“姓名?”

“赵,赵濛晴。”

“年龄?”

“20。”

“什么职业?”

“学生,呃,无业。”

“2017年3月17日中午,你去了什么地方?”

“我,我不记得了。”

“好好想想!”签字笔在木桌上恶狠狠地撞了四下。

“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死者?”

“我没有。”

“还抵赖!”

“我,我真的不记得,我没有……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突然之间所有的黑暗都消失了。

赵濛晴猛地睁开眼,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强烈的失重感把她高高抛起,又扔到地上。明亮刺眼的阳光逼迫她闭上眼,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阵,才又缓缓睁开。她慢慢地扭动脖子,像是年久失修的摄像机,一一拍摄着周围的景色。绿的树,红的地砖,蓝的路灯柱,画面从模糊一团到渐渐清晰。汽车鸣笛声,匆忙的脚步声,依次在耳边响起。

原来,这是一个梦啊,她还坐在街边的小花园里,呼吸着含着少量PM 2.5的空气,晒着暖暖的阳光。融融春意里,一丝丝寒风划过脸庞,比针尖还锐利。

赵濛晴的呼吸终于平稳了,手心依旧冰凉。她从手袋里摸出纸巾,擦去满额的汗。宋医生说,她如果觉得累,一定要坐下来休息,否则会使身体更加不适。她很听话地照做,没想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也能睡着,还做了可怕的噩梦。

赵濛晴咬了咬下唇,从双肩布包的内袋里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握在手中反复地看。触感光滑而精致,黑色的屏幕反射着阳光,也映出她苍白的脸。

她迟疑地按下手机下方中央的按键。屏幕上轻快地跳出一行字:请再试一次。

已经试过无数次,她总觉得下一次就会出现奇迹。手机解锁,跳出主页界面,向她敞开胸怀。可是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臆想、妄想。

这部最新款最时尚的手机,本来也不是她的。

一张男人的脸又出现在眼前。深蓝色长袖T恤,时尚的款式,可惜满脸鲜红的血,遮住了他还算好看的五官,比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受害者还恐怖。他费力地抬手,手掌中有一部手机,喃喃地动唇,向赵濛晴说了几个字:“生日……0329。”

记忆就此掐断,前后没有衔接,像一截残破不全的胶片。

现在,她唯一能想得起的是,手机是一位濒死的男人递给自己的。拿到手机前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大脑里寻觅不到半点痕迹。

除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这部手机。

虽然打不开这部手机,不过这时,赵濛晴自用的手机很贴心地振动起来。

“亲爱的,我们约好了3点10分见面,别迟到啊。”

微信里传来温和低沉的女声,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暖。她的心理治疗医生给赵濛晴联系了一份工作,地点就在这附近的开发园区,一家时尚甜品屋招聘甜点师,工作不难,很适合她。再不出去找个工作,她真的会死在房子里。

赵濛晴扶着扶手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腿上的酸麻感很快就消失了。她低着头,还没走多远,一个巴掌就重重地拍在她肩上。

“谁!”

赵濛晴吓得捂住胸口,仿佛这个动作能阻止心脏乱跳。回头一看,突然间忘了该说什么话。

“嘿,赵小仙女,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的笑容仿佛是用阳光捏成的,在三九寒冬也有股子夏阳的灼热。明朗而立体的五官,琥珀色的眼眸,随意的发型,漂亮得可以参加选秀的年轻脸庞,赵濛晴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和自己这个废人一样。被他的目光笼罩着,心头有些莫名的虚,她别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想要走开。

“哎哎,你怎么不理我?”

不想,不敢,仅此而已。

赵濛晴想甩掉他,但是她腿没力气,又没人家腿长。男人嬉皮笑脸地跟上来:“你别生气嘛。是不是昨天小玉姐跟你吵架,你迁怒我?”

“范安戈,你能安静点吗?”赵濛晴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从包里摸出耳机,塞进耳朵里。这人一定是苍蝇投胎,有事没事就发出噪音,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范安戈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不能。”理直气壮得仿佛是真理代言人。

赵濛晴租住的套房两个月前新搬进来一个美女,人很漂亮,名字也挺有意境,叫田人玉。没几天,范安戈也搬了进来。现在是三人合租。赵濛晴一向不与人交流,只知道范安戈是在某个公司上班,田人玉整天打扮得美美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

她看了看时间,低头走路,不想理他。地上的方砖一块连一块,红的绿的连成片。乍看很漂亮,看久了,那阵晕眩感便又爬上脑门。脚下没留神,踉跄了一下。

“小心。”范安戈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

借着他的力气,赵濛晴勉强稳住了脚。还没道谢,范安戈已经开口了:“小仙女你中午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

赵濛晴摇头,不自然地挣脱他的手,像一抹游魂,目不转睛地往前走。

范安戈仿佛没察觉到赵濛晴的拒绝,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一边跟上一边自顾自地问:“你不是要去我们公司附近面试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了。”

“不用担心,部门经理今天不在。我正好溜出来跑业务,趁机偷懒。”范安戈一脸得意,仿佛挖了一块巨大的社会主义金砖。

赵濛晴没理他。她想不明白,一个看着帅气精明的大小伙子,怎么老围着自己这个废人转。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去过开发园?”范安戈问,“我前几天好像看见你了,就在我们公司对面的马路上。”

赵濛晴终于停下了步子。

“你看见我了?什么时候?”赵濛晴第一次正眼看范安戈,“你确定看到的是我?”

范安戈看着赵濛晴,一脸的奇怪:“赵小仙女你可别怀疑我啊。我告诉你,我这双眼睛,当狙击手都来得。你不知道我玩CS靠的就是……”

资深宅男玩家又来炫耀了。赵濛晴叹了一口气:“好,我信你,你看到我了。我,我就想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上周五,你路过我们公司啊。”范安戈笑道,“我正好去茶水间泡咖啡,从窗户看见你了。”

赵濛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有些恍惚地说:“可是,我这几天就在家里没出去啊。”

这下轮到范安戈惊讶了:“不是吗?难道我眼花了。”

“你经常在茶水间看美女?”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奇怪又猥琐。

范安戈笑了:“哪有,不是每天都有那么好的机会偷懒。要不是那天天热,我才多喝了两杯水。”

下午,天气很热……原来是这样。赵濛晴偏头看他,勉强笑了一下:“哦,我知道了,谢谢。”

范安戈也在笑,眼睛里仿佛跳着星星:“赵小仙女,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平时就该多笑笑。科学家曾经研究出一个结论,经常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差。”

这位科学家,大概姓古名龙。

赵濛晴没有接话,低头看表,叹了一口气:“我面试要迟到了。”

“面试?恭喜。哎,你要去哪家公司?这一片我都熟得很,我带你去。”

“星座物语。”

“那家甜品店哪,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去那儿上班?哎呀,你不知道我多羡慕那家老板,天天看看书、做做甜品,日子过了,钱也赚了。这才是人生……”

范安戈还在叽里呱啦地说着,赵濛晴的思绪已经飞上了蓝天,和白云混在一起。上周五,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手里会多出一部手机?为什么会做噩梦?那个男人是谁?满脸的血是怎么回事?他把手机递给自己,为什么?

想了一路,赵濛晴的头有些发晕,一直到了甜品屋,坐了很久,还是没恢复正常状态。老板,也就是给她发微信的女子,端来一杯柠檬水,微微一笑。

据范安戈说,星座物语是这一带很有名的甜品屋,虽然位置偏了点,但在开发园上班的人没有找不到的。要不是范安戈指引,赵濛晴还真想不到,在一片树荫背后,藏着这么一个优雅的小店。

白底蓝字的招牌,弥漫着小清新风情。橱窗里随意摆放着一些甜点成品,布朗尼、提拉米苏、黑森林、红丝绒蛋糕等,在干净透明的玻璃后,勾引着路人的味蕾和视线。

“你是来应聘的吗?”从店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和蔼地问。

赵濛晴连忙笑着点头:“是的,我是赵濛晴。”

“赵小姐,你好。我是本店的老板娘,我叫郑樱,你可以叫我郑姐。你是来应聘我们的甜品师,对吧?”郑樱气色极好,头发盘成髻,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干净清爽。店里摆放着各种书籍,淡淡的甜香味在空气中飘来飘去。赵濛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味道,她很喜欢。

赵濛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是的。”

“你学过做西点吗?”

“我学过两年,这是我的毕业证明。”赵濛晴递上烹饪学校开的证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很喜欢做甜点,也很希望能应聘到星座物语。”

“你会做哪些甜点?”

“一般的西式点心都会做一些,我还选修过日式点心。我……”赵濛晴一紧张,差点忘记怎么说话,手指不由自主地揉搓着外套,“我可以试一下。”

郑樱温柔地笑笑,轻声说:“深呼吸,放松。”

她的声音有一股魔力,赵濛晴随着她的节奏呼出、吸气。跳得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脏渐渐慢了下来,她感激地对郑樱笑笑。郑樱说:“以后你觉着不舒服的时候就这样做,感觉会好一点。”

她又问赵濛晴:“现在你能做点什么?”

“我不知道。”赵濛晴丝毫不知道隐藏,只说,“我可以试一下。”

“你先去后厨看看,有什么材料,就做什么甜点。时间很多,慢慢来。”

赵濛晴很想挤出一个感谢的笑,但嘴唇有些发抖,控制不住。她只好低头,遮掩住脸部的不自然,低声说:“谢谢,我先试试。”

出乎她的意料,别看店面小,后厨的空间却很大,工具、材料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个小型的五星级饼房。赵濛晴不想随便应付,一番思考后,她决定做蜂蜜香草贝壳蛋糕和咖啡巧克力贝壳蛋糕。工序不复杂,但是东西越简单,越考验手艺。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赵濛晴小心翼翼地端出两盘甜香四溢的饼干,放在郑姐面前。香草味与巧克力味弥散在空气里,发生奇妙的混合,她的心情仿佛也甜了不少。

郑姐什么也没说,只冲她微微一笑,十二星座在郑姐身后的墙上闪闪发亮,像极了深邃神秘的夜空。

“如果你对工资待遇没意见的话,明天上午10点来上班吧。”

这么简单?赵濛晴的心情飞扬上了天,连脸上的肌肉都没那么难控制了。闲聊了几句,赵濛晴提出早点回去,准备一下。郑樱问要不要等送她来的那个小伙子一起回去,她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挂在半空的太阳明亮耀眼。如往常一样,赵濛晴慢慢地拖着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在一栋大楼的阴影下,她停住了步子,抬头看着这栋七层办公大厦。

欧新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范安戈上班的地方。

他说,上周五,从茶水间看见自己经过。茶水间在办公楼的北边,如果她那天下午真的经过了这个地方,应该是取道大厦北边。她住的小区在开发园的西边,那么,她昨天行走的方向应该是——从大厦的东边到西边。

赵濛晴再次摸了摸那个手机。轻薄的机身,冰凉光滑的触感,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底。

去,还是不去?

赵濛晴缓缓转身,看向前方的路,无论是静默的树还是匆匆行走的人,影子都长长地拖在地上。她想了很久,迟疑地迈出第一步。东西向的道路上,自行车的叮当声、人的脚步声,高高低低地交织在一起。她又习惯性地低下头,仿佛是用步伐丈量眼前的路。

她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记得范安戈说过,这片园区很大,租金物管都很便宜,最早这里只有一家大型超市和综合性私立医院,现在越来越繁华,有很多公司都选择落户在这里,人气也越来越旺。

上周五,她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赵濛晴漫无目的地走着,四顾茫然。开发园的绿化做得很精心,绿树成荫,甚至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两岸垂柳轻拂。水很干净,清澈见底。赵濛晴站在一座水泥砌成的小桥上,伸头往河里瞧。

河水中映出年轻女子的脸,脸色苍白得像鬼,神色委顿,双眸迷茫。长长的头发与小河边柳树的枝条一般随风乱舞。河底乱七八糟地堆着几块圆石,水草缠绕其上,说不出什么美与不美。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赵濛晴皱眉,这水太浅,怕是只能没过胸口。一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太难看。

她正要离开,又折返回来。河底躺着一个长条状、黑乎乎的东西,像一块丑陋的伤疤,一动不动。

赵濛晴犹豫了一阵,慢慢走到河边,那个长条状的东西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河底。靠近些,她看得更清楚了,那不是石头,是一个大口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

好奇害死猫,那么,也能害死自己,赵濛晴不知道该怎么办。装在口袋里,又被扔到了河底,总不会是垃圾废物吧?

在岸边徘徊了一阵,她实在没有勇气去捞那袋东西,万一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呢?想了很久,久到有人从桥上关注地看着她,她才惊觉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像是要自寻短见。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亲自打捞的想法。拦下路过的保安,赵濛晴指着桥下:“那里面扔的是垃圾吗?”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总是期盼好运降临,嫌弃霉运到来。但是越盼着什么,到来的往往是最憎恶的东西。或者说,越不想要什么,来的偏偏就是它。

真是惊吓的人生。

大口袋的轮廓明明像个人,散发着怪异的臭味,赵濛晴不明白保安为什么非要揭开束口的绳子看个究竟。青黑浮肿的手连同深蓝色的衣袖落出来时,在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吓声中,赵濛晴清晰地听到,“轰”的一声,自己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

人群叫嚷着散开。赵濛晴没有动,在人潮汹涌中像是亘古不变的礁石。只是突然小腿一软,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她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躺倒在松软的床上。

睁着眼,眼前总是晃动着一片深蓝色。是他,给她手机的那个人,他死了,真的死了。

赵濛晴的头又开始痛。想不起她是怎么回来的,走路,还是叫了车?窗外的天空已然一片黑茫茫,对面楼里家家灯火通明,越发显得她缩在这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手机,在她手里,发出幽幽的冷光。虽然没有指纹,不能打开它,但是至少能保证它不会因为缺电而陷入一片黑暗。

房门被敲响,被木门过滤了大部分的范安戈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进耳里:“赵小仙女,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门开了,赵濛晴脸色煞白。看着范安戈关切的眼神,她紧紧抱着惯用的杯子,低声说:“我喝杯水。”

“这个月的水费该交了啊。”尖刻的女声在饭厅里响起,和节能灯刺目的光一样,刺向耳膜。赵濛晴没有理她,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又回房间去了。

田人玉靠在沙发上,正瞪着赵濛晴。她的五官组合得恰到好处,就是不知道是父母给的,还是后天精雕细琢过的。大波浪卷的头发染成发亮的棕色,眼耳鼻唇搭配得极好,一丝不乱。唯一的瑕疵是她的眼珠有些外凸,像金鱼的眼睛,大概与她经常瞪人有关。标志性动作是叉腰,范安戈曾说,田人玉要去卖豆腐,西施都抢不过她的生意。

这种笑话,赵濛晴一点都笑不出来。前一天,她还跟田人玉吵了一架。田人玉说她整天在房子里待着,要介绍一个好工作给她。赵濛晴没什么兴趣,田人玉就像受了侮辱一般,吵闹起来。虽然只是田人玉单方面地叽里呱啦,但在范安戈眼里,她们两个就是吵架了。

“喂,你看看她,理都不理,一点礼貌都没有。”田人玉怒气冲冲地对范安戈嚷道,快到四月,赵濛晴还披着厚厚的棉睡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合租不就是大家平摊费用吗?她倒好,房租不交,水电费不给。我一定要跟房东说,把她赶出去。”

范安戈也惹不起田人玉,嘿嘿笑了两声,又一头扎进最新最火爆的游戏里。

田人玉不满,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哎,跟你说话呢。”

“开黑。”

田人玉讨了个没趣,无聊地抄起遥控板调换频道,嘴里也没闲着:“我说,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这话时,她正好捂着肚子,紧皱了眉,很是痛苦的模样。范安戈瞄了她一眼,关切地问:“小玉姐,你没事吧?”

“没事,老毛病了。”田人玉含糊其辞地说,又往赵濛晴的房间递了个眼色,神秘兮兮地说,“我上周看见她了,穿得像个白领,还戴墨镜。见了我理都不理。我看,她说什么生病,都是借口。枉我还替她着想,想帮她找个好工作。”

范安戈笑:“好工作介绍给我啊小玉姐,钱多事少的工作,我最在行。”

“你,你干不了。”田人玉干笑两声,又开始摆弄遥控板。范安戈从笔记本屏幕后露出两只眼,问:“你刚说,上周看到了小晴晴。是在哪里看到的?”

“医院,我去拿我的体检报告,碰见的。”田人玉鄙夷地向赵濛晴的房间看去,“她身边还跟着个男的,两个人拉拉扯扯,不知道在做什么勾当。”

“什么模样的男的?”范安戈很感兴趣地追问。

田人玉皱眉:“个子有点高,短头发。”

“废话,现在有几个男人是长头发。我问的是那男人长什么样?”

田人玉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尖刻:“怎么,想追赵濛晴?”

“八卦一下,不说算了。”范安戈又埋下头,电脑里传出游戏激昂的音乐和刀剑的砍杀声。

听众不配合,田人玉不但没有满足自己的倾诉欲望,反倒被噎了一下。

“好啦,我说就是。长得挺斯文的,个子挺高,戴着眼镜。我没细看。”

范安戈的声音夹杂在游戏音乐里飘来,带着点漫不经心:“你在哪个医院看见她的?”

“福田。”

显示器后面,露出范安戈惊讶的脸:“你去福田检查身体?那医院都死人了,你还敢去?”

“又不是……生孩子,我就拿体检报告,我怕什么。”不知什么原因,田人玉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不再主动继续这个话题,安安静静地看起了电视。

在卧室里,赵濛晴把所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上周,我真的去了医院吗?

福田医院,好像在哪里听过。赵濛晴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医院的名字,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福田医院圆你的生子梦”。

这是本市一家很有名的妇产科儿科医院,虽然是私立的,但是医生技术好态度好,收费不贵,很多人喜欢到这家医院来生孩子,孩子有个头疼发烧、日常检查,也会有人选择这家。赵濛晴继续往下翻网页,终于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女大学生医院产子,母子双亡,不知其父是谁。”

这是过年前曝出的一条新闻,当时还引发了各个网络平台的热议。去年11月的时候,这家医院收治了一名快要临产的孕妇。在生孩子的过程中,出现了极其危险的难产,胎儿也有缺氧的情况,必须紧急做手术。更危险的是,孕妇出现了羊水栓塞的症状。这时医院发现,送孕妇来的人已经离开了,孕妇也没有家人陪伴。处于昏迷状态的孕妇说不出可靠的联系人和联系电话,医院负责人在外地出差,没有人签字,医院不敢贸然做手术,最终造成了一尸两命的后果。

记者调查发现,孕妇是一名办理了休学的大学生,家在外地,家庭条件一般,就读于市内某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她的父母坚决否认女儿有男朋友,并且指责医院草菅人命。各个媒体平台也借此炒作一番,从医患关系问题,到手术签字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再到女大学生的生活作风,全部讨论了个遍。

赵濛晴关掉网页,抱着手机,又缩进黑暗里。田人玉说得对,我又不去生孩子,去那家医院做什么?

品牌:记忆坊
上架时间:2019-04-10 10:40:20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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