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不吾与

柳侍郎家有一方园子，园子上架着一拱白玉廊桥，两侧种着大柳树，此时正值春末，柳絮纷飞，落满了廊桥。

柳府四小姐柳华裳正拿着扫帚，将柳絮往旁边的湖里扫，扫帚一抬一落之间，柳絮轻飘飘地荡起，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这时，有佩环声自身后响起。

廊桥将前院与后院隔开，从身后过来的，自是柳侍郎的侍妾，闻着这脂粉味，应该是前段时间刚进门不久的五姨太。

“哎呦，四小姐干什么呢？”五姨太开口，尾调扬起，如唱戏一般。

华裳面无表情地回道：“如你所见，扫地。”

“咱们侍郎府的四小姐，怎么能干这种下人干的活呢？”

五姨太说这话，脸上媚眼如丝，脂粉香气浓郁，呛的华裳想打喷嚏。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五姨太扭着腰肢靠在廊桥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可得小心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还得让老爷操心，他最近可是忙的很。”

华裳抬眼朝她身后扫了一眼，“姨娘说的是。姨娘出来可是有事？”

五姨太下巴扬起，骄傲地说道：“我娘家来人了，特意给老爷贺喜来了。陛下亲定老爷主持裕州赈灾一事，这是多大的荣光。”

裕州水患，饿死的人成千上万，朝廷拨下的银子大多进了各路官员的府库，真正拿去赈灾的银子不到两成，皇上下旨处置灾民，不得出现瘟疫，不得出现暴乱。谁不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也只有无知妇人才会当作好事。

“姨娘身边也没带个人，要不华裳跟您一起去吧。”说完，华裳放下扫帚，抬起手要扶五姨太，五姨太慌忙往旁边挪，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别，你这身还不如前院夫人屋子里的丫鬟呢，让我爹看见还以为我在府里受欺负了呢。”

她收回手，看了一眼自己青灰色的麻布衣裳，谦卑地笑笑.

五姨太瞥了她一眼，这丫头长得真不赖，就是跟大夫人那两个姑娘比，也是不遑多让的，只可惜，小时候烧坏了脑袋，又在乡下呆了10年。

她似惋惜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前院刘管事家的儿子最近正忙着娶妻呢，你要是有心，我帮你去说说媒？虽说是个下人，但他人老实，也算是良配。”

哼，那刘管事的儿子从小脑子就痴傻，到现在连三字经都不会背，五姨太可真是会打算盘，平日里欺负她娘还不够，还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不劳姨娘费心了。”华裳冷了脸，说道。

五姨太有些恼火，一甩袖子，就要下廊桥，谁知刚迈开步子，不知踩上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身子直直的朝旁边歪下去。

慌乱之中大喊：“裳儿，救我。”

华裳冷笑着退后两步，看着惊慌失措的五姨太，“别，我配不上您的身份。”

五姨太没了抓手，直接朝湖里落了下去。

“彭”的一声，自五姨太为中心，泛起大片水花，华裳站在桥边，冷眼看着五姨太在水里拼命挣扎。

她竟然会点水性，扑腾着往岸边游去。

华裳走到岸边，拿起扫帚毫不犹豫地将快要上岸的五姨太推了回去。

五姨太瞪着眼睛，春末的湖水透着寒气很快席遍全身，她冻得直打哆嗦，断断续续地说着：“柳华裳！你今日是蓄意谋害！”

“五姨太是不是忘了刚进府时，对我娘做过的事了？”

她刚进府时，娘好心做了糕点给她送去，她却污蔑娘下毒，娘被罚跪了祠堂两天，她身子骨本来就弱，要不是有华裳在身边照料，一条命差点就没了。

五姨太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情，愤恨地瞪了她一眼，接着往上爬。

刚触及到岸边，迎面过来一个扫帚，又将她推了回去。

“这一下，是为我自己。”

前些日，她替她娘看病，不小心被她撞见，转身就去告诉了她爹，害的她被打了二十棍子，躺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一条命去了半条。

五姨太还在水里挣扎，不过声音越来越弱，渐渐的沉在池塘里没了影子。

华裳面无表情，一双丹凤眼平静至极，等彻底没了声响，才朝着廊桥那面喊。

“来人啊，救命啊，五太太掉湖里啦！”

一时间府里热闹，五太太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了呼吸，一张脸已经呈青紫色。

这五姨太的家人也是厉害，五十多岁的人趴在旁边放声大哭，非要柳侍郎给个交代。

柳家老太太，大夫人以及其他几个姨太太全都赶了来。

华裳紧紧贴着她娘，哆嗦着身子，不敢往床上瞧。

“是你！是你杀了我女儿，对不对！”

老太太突然将矛头对准华裳，起身就要扑上来，幸亏旁边有丫鬟拦着。

“老夫人，你说话可得想好了，五姨太是自己掉进湖里淹死的，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四姨太将华裳挡在身后，笃定道。

她们家就出了五姨太这么一个嫁进世家的人，全家都指望着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五姨太死了，那她们全家以后靠谁吃饭，老太太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一口咬定是华裳干的。

“她那么早发现，一定是她将碧珠推下去的！”

华裳走到旁边，厉声质问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们嫉妒碧珠受宠，早就想害死她是不是！”

“老夫人，你可知道冤枉朝廷命官家眷的后果？”

老太太这下不敢再说话了，只好在一边继续哭喊着：“我可怜的女儿啊，自打进入侍郎府，就没一天享过福，如今英年早逝，叫你娘我可怎么活啊！”

柳侍郎回来的时候，这老太太更加猖狂，抱着他的腿，坐在地上就不起来，非要他给个公道！

“你给我松手！”

“我不松，我把女儿送到你府上，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今天你不给我个公道，我就不走！”

她们来柳家打秋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柳侍郎早已看她们不耐烦，他大腿一挥，将那老太太推了个趔趄，没想到老太太更加变本加厉，披散个头发直接坐到了柳府门口，引得过路人纷纷站下围观。

五姨太其他两个兄弟更是将五姨太尸首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