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眉目作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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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功高震主
春雨如沐,在罄央城中绵绵挥洒了数日。柔和春雨洗净了冬寒余韵,今日朝阳如炬,仿佛天际燃烧着熊熊烈火。红云簇日,使得罄王宫中一砖一瓦都被镀上一片金红。
一早的,便可听见锦绣殿中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殿中侍女医官匆忙奔走,端着装着血水的水盆。尉王后已焦急地在外张望等待着,一双白玉似的双手都微微沁出汗来。
“怎么样了,刘太医?赵夫人产象如何?怎么还没生出来呢?”尉王后问道。
急得满头大汗的刘太医叹了口气:“赵夫人本就胎相不稳,加之多日忧思疲乏,故而气力不支。王后放心,老臣定竭尽全力保住皇嗣!”
“那就劳烦刘太医了,大王子薄,且天监司断言赵夫人此胎定是男胎。事关江山社稷,可千万要保住这个孩子啊!”
刘太医匆忙行了个礼,便又忙着去替赵夫人接生去了。一众太医跪伏在殿中,随时等候着差遣。此番阵仗,更是叫尉王后心中焦虑。
一旁的侍女道:“娘娘别担心。这几日奴婢都让锦绣殿的丫头,在赵夫人的安胎药里下了足量的桃仁儿和水蛭。即便这孩子生出来,恐怕也是一尸两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尉王后低声呵斥道。“早叫你们下手利落些,将这贱人推进荷塘中便完事了。如今倒好,人没解决反倒让她胎动临盆!”
正说着,一阵沉稳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殿外传来。众人赶紧转身俯首行礼。
“臣妾叩见母后,叩见大王!”尉王后屈膝道。
“王后当真贤德,比寡人和母后来得还快。”罄王拉住尉王后的手。“都别跪着,赶紧给赵夫人接生。现在情况如何了?”
尉王后愧疚自责地说道:“太医说情况尚不明朗,赵夫人昨夜不慎跌落荷塘,胎中受惊。现在惨痛非常,臣妾无能,没能照顾好赵夫人。”
“王后治理后宫本就分身乏术,不是你的错。”
罄王安抚地拍了拍尉王后的手。他目光炯炯,鬓发微白,已过不惑之年。虽是安抚之语,但眉眼中也隐隐透出几分焦急。
一旁的申太后淡笑道:“哀家听说今日尉渊也将喜得次子,王后本该前去向兄长致喜。但现在却守着这锦绣殿寸步不离,当真是国母风范。”
“臣妾怎担得起母后如此夸赞。哥哥虽是臣妾的至亲,但更是大王的臣子。赵夫人替大王诞育子嗣,后宫诸子也都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能不关心呢。”
听闻此言,罄王更是欣慰喜悦。
“前朝有你哥哥替寡人征战四方,后宫有你替寡人以理明治,寡人甚感安心啊。王后可瞧见这漫天耀金日光了么?天监司先前遣人送来一则奏呈,上道天相大异,乃是大吉之兆。
且全军统帅与寡人同日得子,实乃国喜。这个孩子将来定是能一统七国,平定天下的君王。尉渊的次子也必定是战无不胜的千古名将!寡人一点都不担心,这两个孩子必定都能平安降生!”
尉王后面色微白,但依旧笑道:“是,大王高瞻远瞩,是臣妾多虑了。”
曜日光辉悬挂正空,许久不曾挪动半分。众人在锦绣殿外翘首相待,一个多时辰之后,内殿之中终于是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一女官喜极而泣,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跑了出来。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是一位小公子,哭声响亮,健康得很呢!”
罄王欣喜若狂,就连申太后都长松了一口气,笑得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尉王后绞了绞手指,上前问道。
“赵夫人情况如何?可还安好吗?”
“回禀王后,赵夫人产后虚弱以致晕厥,但并无性命之忧,望王后安心。”
尉王后只觉心口一阵震颤,身边的侍女更是懊恼气愤地低头不语。但尉王后终也只是笑着,嘱咐侍女太医好生伺候着赵夫人和王子。
申太后道:“大王子薄,去年公子延出征怀河战死之后,中宫就再无王子了。幸而今日再得一子,这个孩子大王可要好生保护教养,才不至于江山后继无人啊。”
“是,多谢母后教诲。这孩子来之不易,寡人自是寄予厚望。那便给他赐名为‘望’,王后以为如何?”罄王喜悦道。
“大王所定自然是最好的。”
“好!那寡人就将子望交给王后悉心照料了。朝中还有要事,寡人先回宣明殿了,等赵夫人醒了,告诉她寡人晚上再来看她。”
尉王后依旧笑面如花:“恭送大王。”
申太后看着罄王的身影大步远去,复才转眼瞧着尉王后。
“王后贤良淑德,只是不知这贤良之后,心中又有几分嫉恨呢?这赵夫人身怀有孕即将临盆,又怎会如此不慎,跌落荷塘?”
“母后的意思是,臣妾有心要害赵夫人?”尉王后眉目间一片从容。“臣妾虽然福薄,公子业早逝。但臣妾又何至于因此就对后宫姐妹子嗣动手呢?”
申太后淡道:“哀家信口一说,王后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你爷爷尉霖是我罄国的开朝大将,尉氏一族又代代都是英才辈出的将门世家。
有此显赫的家世,王后自然不必做什么下作之事。如今大王和你哥哥同日得子,既是我罄国大喜,那哀家也想再添一喜事。
如今尉家已是皇亲国戚,哀家觉得朝中厚此薄彼自是不好。恰好沛垣君前年喜得一子一女。你哥哥此番得子,与沛垣君联亲更是喜上加喜。”
尉王后微微皱眉:“沛垣君是大王的胞弟。王室联亲,由大王做主是否更妥?”
“哀家是大王的母亲,且此本就是喜事,大王怎会拒绝?王后,还是好生照顾着公子望吧。”
申后沉声淡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信步而去。但尉王后心中却更觉烦躁非常。
若公子望安然成人,又是唯一的王子,那来日必定是继承江山的人。尉王后和尉渊就盼着这次尉家再添一个女儿,也好联亲王室,日后再掌后宫大权。
只是申后这老女人本就不喜欢尉家的人,今日更是如此急着就要把尉渊的次子婚配出去。而且还是罄国不甚起眼的一个诸侯王,如此岂非失了大势?
此番种种,越想越叫尉王后气恼。她匆匆回宫,交代侍从将今日这番事情迅速告知哥哥尉渊。
侍从行色匆匆,怀里揣着信件大步跑进大将军府邸。刚跑进内阁,就见满脸喜色的尉渊正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颠弄着。年仅七岁的长子尉登岚好奇地踮着脚,想要看看新生的婴儿是什么模样。
“见过尉大将军。”侍从屈膝行了个常礼。“恭喜大将军喜得次子!”
尉渊摆了摆手笑道:“诶,不是次子,是次女!我尉家男子居多,得个千金实在叫人高兴啊!”
“当真如此?那奴才还要再恭喜大将军,今日要喜上加喜了!”
侍从将尉王后的信件递给尉渊。细细阅读一番之后,尉渊原本带着喜色的脸上果真浮起一丝忧虑来。
只是思忖片刻,他却还是笑道:“知道了,你且回去禀告王后,让她无需操心太多。与王室联亲本是好事,且让她安心就是。”
“诺。”
“父亲,妹妹的名字你想好了吗?”尉登岚眨着眼问道。
尉渊收起愁色,哈哈笑道:“登高望远,盈盈于空,起而不乏。这孩子,就叫她盈筝吧。”
尉渊看着襁褓中肤色红润小巧玲珑的女儿,只觉心里喜不自胜。
树梢新叶绿了又黄,园中百花落了又开。大雁往返十数载,转眼便是十六年过去了。
一阵阵响亮的钟鼓之声,从罄王宫的演兵场中扩散开来。伴着晨雾,在宫墙之间阵阵回荡。日光如金,洒在场中的高台帷帐之上。
台上已坐了许多文员武臣,唯独正座还空空荡荡。
尉渊身着深灰朝服坐在左方次座。他神态沉稳自若,略显沧桑的胡须更显他稳重威严。而尉登岚今日则是身着锦纹甲胄,在场中部署着护卫兵卒。
如今他已是七尺男儿。英武非凡朗目疏眉,身姿挺拔如松。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的都是男子旭日如刚之气,瞧得看台上的王侯公主们阵阵面红心跳。
晨雾渐散,须发花白身形发福的罄王才携着王后和太子姗姗来迟。只是如今,以王后之尊跟在罄王身边的,已不是尉王后,而是赵王后了。
众臣起身行礼:“臣等叩见大王,王后!”
罄王坐在上位正座道:“起来吧起来吧。今日是寡人的六十大寿,寡人上个月就等着今日的贺寿演兵。众卿今日都是看客,不必拘束。”
“谢大王!”
尉登岚起身,大步走到罄王右侧身后站定。罄王看了看他,抚须轻笑道。
“年年都看这贺寿演兵,都是我罄国的国例了。寡人还记得去年,平戎侯那出‘烽火急令’甚是精彩。怎么今年爱卿却只愿担任演兵的护卫了?”
尉登岚闻言垂首淡笑:“臣不擅演兵,只懂沙场抗敌,是个粗人。既是为大王贺寿,臣若是一时不慎贻笑大方就不好了。故而今年臣也只想做个看客。”
罄王哈哈大笑两声。因发福而愈显圆润的脸上沟壑纵深,尉登岚不再多言,明朗如玉的褐瞳中隐隐透出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