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消火冷

阴历八月二十四日，大吉日。

如同栾歌登上九重天的那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天方才擦亮，天梯那边就传来一阵锣鼓声。

躺在栾歌身边的白团子被锣鼓声惊到，哇哇大哭起来。

栾歌拍了拍身边的小朋友，左手食指与拇指相扣，作了个诀，将整个九重天笼罩在一片微紫的光晕里，外界的嘈杂声，忽然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华，”栾歌招了招手，“过来看着娃娃，叫底下的人想法子弄点奶来，口风紧些，别把事情露出去了。”

方自华行了个礼，低声道：“是。”

栾歌点了点头，斜过身子从妆台屉子里取了一支墨玉白玉兰形的簪子，将两侧散碎的长发挽在脑后。又从架子上拎起一件乳白色领子上绣着浅青色竹叶的衣服披上。自嘲地笑了一下，将白玉的一个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就信步走出宫殿。

才走到门口，发现栾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朝他露出一个不清不楚的笑容：“今日这身还没你昨日给枣树松土时那身穿的隆重。”

栾歌仍然淡淡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恒絮王四子这次可是野心勃勃，听棠棣那群人说，或许能上到七重天。”

栾歌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和栾煜并肩行走在云雾里，唇角却染上了一丝笑意：“依你所言，我这身确实是随意了些。”

顿了顿，又道：“百年来，已经有三个人上了七重天。”

栾煜明白栾歌话中的意思。天道轮回，唯有在乱世降至之时，有能之人才格外辈出。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天梯口的炼仙台。

炼仙台人声鼎沸。

栾氏兄弟缓步向前，恒絮王身边的侍从已经看见栾歌，朝身边的恒絮王微微示意，获得恒絮王授意之后朗声道：“殿下到——”

栾歌敛了敛眉间的笑意，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意思，顺着那侍从的声音说：“不必拘礼了。”

恒絮王领着众人朝栾歌作了个揖，便带着一丝笑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对四子说：“好孩子，去吧。”

恒絮王四子点了点头，走上通往炼仙台那条路，在石头上叩了三叩，一条幽径徐徐铺展开来。恒絮王四子姓名唤容潆，是恒絮王那一支里天赋相当高的年轻人。光天赋高还不算，为人勤恳谦和，待人宽厚有礼，许多神仙茶余饭后谈起闲话来，都觉得四子潆，颇有当年九重天上这位殿下的影子。

今日的容潆似乎较往日又有了许多的不同。

容潆尚武，自小精通各种武艺，痴迷兵器，故而常常是将头发全部高高束起，以一身干练的武服示人。

今日的容潆，只将两侧的头发挽起成一个小髻，用了一支鎏金的柳叶发簪把头发束住，又穿了一身文服藏青色长袍，只有衣领上绣着几朵兰花。

乍一看，倒是有几分像栾歌的气韵。

容潆看着那条幽径，并未急着上炼仙台，反而转过身，朝恒絮王鞠了一躬，又向栾歌作揖示意，方才不急不缓地上了那条幽径，约莫走了四五步，先是淡淡的一抹绿，继而是一阵清响，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就这样长了起来。

容潆双手合十，继而食指拇指作扣，一阵青色的气流，顺着他的小腿慢慢盘旋上来，如同清泉流水一般缓缓地朝头顶注入灵气。

容潆头顶的花纹慢慢变着，从翎鸟到孔雀，再到黄鸟，那花纹逐渐盘旋成了一只青鸟，少年身强，已上了四重天。

恒絮王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眼角的余光瞥见栾歌，眉头确实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总觉得，栾歌再怎么波澜不惊，遇见到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总也会有点变化。然栾歌只是同平时一样，束着懒散的发髻，一身长袍，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地笑意，并没有半分气恼焦虑的样子。

沣水一战后，容修便被众人请封为神王。

但当时襄王气盛，撺掇众人给了容修一个恒絮王的称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句话虽然不曾在容修身上应验，却在他后辈的身上一一应验了。

千年来，容修的二子一女天资都是平平，偏容修又不喜欢小孩子多了吵吵闹闹。直到近百年，容修脸上实在挂不住，才和夫人好说歹说，有了如今的四子潆。

四子潆的确争气。

文韬武略，无一不行。又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啃那些又厚又多的书。

恒絮王容修又将目光转向容潆，此刻，容潆头顶的那只青鸟，已经幻化成了一只火红的凤凰！

那图案还在变！

恒絮王的手心出了些微汗，或许他对容潆的期望，比他自己所想的都高的多。

当一只巨大的麒麟出现在容潆头顶上时，容潆的面部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方才静如止水的表情也逐渐扭曲了起来。

容潆内心有一点焦躁。

不该是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止六重天的这一只麒麟。

他还想看见更多。

比如……

容潆微微睁开眼，除了十三位神王，尊皇殿下栾歌，七重天上稀稀拉拉的十几人，其余人都已经跪在了地上。

容潆手颤了颤，他已经觉得喉头腥甜，双目晕眩。

再努力一点点……

容潆头顶上的麒麟，突然散出一种诡异的绿光，本该是金灿灿的一只麒麟，在绿光里突然透出隐隐地阴森气息。

炼仙台的树木突然发出异响，像一群隐隐不安的猛兽。

栾歌将散在额前的碎发微微朝旁边剥去，觉得口舌略有些干涩，闭上眼睛仔细探听，栾歌不免觉得有些惊奇。

除了炼仙台的这些树木，就连九重天枣园里那些他用灵力精心护着的枣树，甚至无尚神木，都有些躁动。

木本是生根身难动之物，更不要提使木心震颤。

栾歌睁开眼，看到容潆脖子间爆出的青筋，也猜到了半分。

这少年，是天生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