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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问真心(一)

夜色浓黑,无星无月。

此时正是拂晓之时,远处的天际还未曾透出半分光亮,浓黑得让人压抑。浮屠山上泛起了薄雾,冷风一吹,雾散开罩着整座山,寒意从脚底窜起,越发诡异。

忽而空中猛的掠过一道白影,冷风乍起,不过瞬息便遁至远处。

随即一道长鞭从后破空劈来,猛地抽向那道白影。那白影被打个正着,发出一声凄烈惨叫,似狐似狼。

“你究竟是何人!”

白影乍现,一女子从空中跌倒在地,动弹不得,她的肩处被鞭子打成了重伤,正源源不断冒着鲜血。血的香气随着风在空中飘散,引得山间妖物垂涎不止,却无人敢动。

夜有些黑,那女子隐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太清她的长相,只见她腰身盈盈一握,身姿曼妙,若不是身后那几条尾巴无力地拖在身后,倒像极了被人欺辱的弱女子。

“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还弄不清我是谁?”

薄雾深处一青衣女子款款而来,手里握着黑色长鞭,裙角翻飞。

女子长得颇为娇媚,一身青衣,长发松松垮垮挽成髻,仅用一支墨青簪子固定住,清风一吹,撩起发丝缕缕,越发衬得她那双眼睛流光溢彩,明艳不可方物。

“你这狐妖,模样倒真的让人打心底里怜惜。”

青衣女子走近了些,弯下腰来仔细看她,美人楚楚可怜,那双美目噙着两分泪水,既清冷又勾人,“也难怪那些男人明知道你是妖物,还要上赶着来。”

她凑近了些,似乎想要将地上的美人看得更真切,却不想那妖猛地一甩尾巴,白色狐尾犹如利剑笔直冲着青衣女子脖颈而来。

女子轻哼一声,飞身而起,落在不远处的古木上。那狐妖见一击未中,身形一闪,便要化作白烟遁走。

女子岂能让她轻易逃走,长鞭一出,劈向白烟,却不料被一红绫从半空中接住,随即挡了回来。

不过瞬息,白烟便沉入薄雾之中,乘机溜走。

“姜湄,且放她一回。”

姜湄收起正欲再度飞出的长鞭,看向施施然朝她飘过来的红衣女子,“九娘,这次那狐妖也是为了心上人?”

那红衣女子的裙角被露水沾湿,她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姜湄,微微笑了笑,媚眼如丝,语气柔媚,叫人招架不住。

九娘咯咯笑出声来,捻起一缕发丝在手心打转,“可不是?这人啊,妖啊,谁都逃不了情一字…”

后半句话飘散在风里,姜湄听不太真切,不过想来又是九娘回想起了往事。

九娘是姜湄很久之前便认识的千年女鬼,那时候她初入人间,尚不知这方世界是何模样,是九娘带着她四处转悠,才不至于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这些年你去了何处?”

山间薄雾渐散,姜湄晃着腿坐到古木的枝干上,脚腕上的银色铃铛被她晃得叮当作响。狐妖已经逃走,她被九娘拦下,也不会再追。

九娘扯了扯嘴角,无奈的笑了笑,“还能去哪?”

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问自己。

姜湄了然,没再追问。

九娘游荡人间有个执念,执念太深故无法投胎转世,千年来在人世间奔走,也只为找到记忆里的那个人,可千年了,地府的轮回台转了好几圈,她还没找到。

不远处开始隐隐泛出白光,微微而来的风将浮屠山的雾越发吹散了些。

九娘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抬起头瞧了眼姜湄脚腕上的铃铛,又看向姜湄,笑问道:“你呢?这都十多年了,大人还没来捉你回去?”

提及大人,姜湄有些不开心了,“你就这么想我被抓回去…”

话没说完,她脚腕上的铃铛猛地急促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刺耳。

姜湄脸色一变,立马站了起来,来不及跟九娘再说话,瞪了她一眼,转身化作一缕青烟,瞬间融入夜色中。

这是怎么了?

九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暗骂一句不讲义气,转身想跑,却见浓黑之中飘出一人,随即阴风四起。

刚冒出头想看热闹的山间妖物们,察觉不对立马缩了回去。

只见黑夜之中,薄雾竟硬生生分出一条路来。天边亮光初现,来者一袭白衣,面容十分俊美,白衣黑发,发冠高高束起,衣角微微飘浮,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他环视一圈,而后望向九娘,微微蹙眉,显得越发冷漠威严,“她呢?”

九娘不敢再逃,更不敢与他直视,忙低下头行礼,声音不再似刚才那般柔媚,还多了几分惧意,“回大人,姜湄往山顶去了。”

话音刚落,那人便瞬间飘出数里。头上的威严一散,九娘顿时松了口气,悄悄拍了拍胸脯。又扭头看向山顶,也不知这次姜湄那丫头跑不跑得掉?

姜湄回到浮屠山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丝丝光亮,山顶风大,将她的发丝吹得越发乱了。

她捋了捋头发,正想坐在悬崖边看日出,便听见脚腕上的铃铛又响了不停,长叹一声,这次她倒是不跑了,淡定从容地坐了下来,看着远方。

远方的天际开始隐隐泛红,红色四处游走渐渐扩大,大有将整片天一同染尽的趋势。

一缕清风而至,姜湄身边赫然多了一人,她也没惊慌失措,只勾了勾嘴角,眸子里有光流转,目不转晴盯着前方。

“大人,看完日出再走…”

那人没有说话,只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片刻,远处一轮红日一跃而起,金色瞬间铺满整个天际,而后渐渐朝浮屠山蔓延开来。山间万物霎那间活了起来,清风,鸟鸣,花香。

“姜湄,跟我回去。”

声音又冷又淡,刺得人心底发寒。

姜湄没由得抖了抖,而后不满地瘪瘪嘴,飘了起来,“我这不是没跑吗?”

说着,她瞧了眼身侧立着的白无常大人,见他身姿颀长,啧了一声,率先向山下走去,边走边问道:“阎君这次又让无常大人拿什么理由来捉我?”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身形一动,跟了过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二人身后,将他们一同笼罩光亮里。黑暗已散,晨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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