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三月柳初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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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花朝
二月十二,花朝节,为百花仙诞,有赏红、游春等俗,或有妇人剪彩为花,插之鬓髻,以为应节。
青州的百姓向来是不过花朝节的。青州地处北方,四季分明,二月虽已开春,有些黄绿的芽儿冒了出来,寻花却是有些困难的。
青州城南的柳府,虽是诗书世家、素来风雅,却也是不过花朝节的,但柳府的二小姐——柳三月,却是起早为自己选了朵胭脂色的绢花插在鬓边,到柳大人跟前发了一通高论,软磨硬泡下终于让爹爹同意了自己要过花朝节的“高尚行为”后,唤了丫鬟青竹,取了前些日子便已做好的风鸢,兴致勃勃地出门为百花贺寿去了。虽然这时节既无百花,花朝节也断没有过放风鸢的习俗。
青州百姓不过花朝节是可以理解的,又没有“寿星”;花朝节没有放风鸢的习俗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风,如何放风鸢?几乎一冬没出过府门的三月终于到了这旷野间撒欢儿,却无奈老天爷不给力,青竹跟着三月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把这风鸢放起来。
“小姐,不然我们就算了吧,今天这天儿实在不适合放风鸢啊,咱们回府去吧,寒食节再放也好啊!”
三月也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却是来了那股执拗劲儿:“青竹,我可是好不容易求了爹爹放我出门的,若是这样铩羽而归,回去肯定被爹爹笑话,你累了便坐在旁边歇一歇吧,我再试一试!”青竹无奈,便寻了块略干净的石头坐下缓口气儿。
三月没了青竹的“牵绊”,也不分个东南西北,只牵着风鸢跑,只盼着来阵风儿将这风鸢吹上去。也不知是不是三月的执着感动了老天爷,竟真的来了阵风,可这风来得太过突然,三月吓了一跳,又因那风扯着的一股力,手一抖,便松了那风鸢线轮。那风鸢在半空中顺风飘了一段,便荡荡悠悠地落了下去。
三月气得跺脚,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却是看到了让她更咬牙切齿的一幕——那风鸢悠悠地躺在了大路中间,恰有驾黛色的车轿不缓不急的经过,追过来的三月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那车轿踏了风鸢而过。
其实这也不能怪那车轿,大路朝天,能注意到立着走的行人,可不一定就能注意到这“平躺”于地上不动的风鸢,就算被注意到了,也以为是谁家孩童弃置了的旧物吧——三月却没有想到这些,至少当时是没有的。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哼”一声就朝那车轿扔去,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那低调车轿中坐着的人,其身份却并不低调,正是当朝的五皇子、战功赫赫的穆王——钟离冷雪。
几个月前,煊朝北部的匈奴大举来犯,短短数十日便一连破了多座城池,朝野上下一时人心惶惶。穆王临危受命、整军北征,两月间不仅收复失守城池,竟一鼓作气将匈奴退至瀚漠草原,双方签了修好互市的盟约,解决了困扰大煊朝多年的北境问题。
煊朝皇帝钟离恭十分高兴,在朝堂上对穆王一顿夸赞,不外乎是“不愧是我大煊朝的皇子,骁勇有谋”之类的陈词滥调。词穷语毕,照例问一句:“今时皇儿凯旋,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一般情况下,对于这种为君者的客套话,回答也不过是“保家卫国是儿臣本分,不需赏赐”大概意思的话,再然后煊帝假意嗔怪,大手一挥,赏金银、赏绢帛等等,皆大欢喜。
谁知这钟离冷雪却不按规矩来,煊帝问他要何赏赐,他单膝跪地,抱拳道:“父皇,如今北境已平,朝堂内又有昭王兄替父皇分忧,儿臣本不擅这庙堂之事,望父皇允准,儿臣想外出巡游几年,也好见识一下各地民俗风物,开拓眼界。”语毕,君臣皆是一愣。
煊帝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无心权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没什么极热衷的事情,平时也不爱说话,当然也不曾主动讨过什么赏赐,而冷雪偏偏又才勇两全,身为父亲想训他两句“拉近一点儿父子关系”却是找不出什么错处,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今日倒没料到冷雪有此一举。也罢,索性也没什么大事了,他想出去就出去吧,我整见日对着他这张冰块脸也有些别扭——也不知随了谁。
煊帝轻咳一声,见朝臣们皆停止了窃窃私语,作低头肃立状,才对着底下“请赏”的冷雪说道:“你既有这种想法,父皇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多出去走走也好,也正好替朕体察一下各地民情,多见识些各地的风趣民俗,”煊帝顿了顿,也正好改改你那冷冰冰的性子,这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但这都临近年关了,总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了年再走吧。”
冷雪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语气也未起半点波澜:“多谢父皇恩准。”
此时,钟离冷雪正端坐在这架与他身份十分不相称的车轿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却是“砰”的一声——自然是三月的石头。
“留夷!”在车轿外驾车的下属留夷迅速勒住了马:“公子,何事?”语毕,冷雪已是立在马车旁朝后面看了。
这般迅疾的功夫,便是在武林高手面前,也得有一番惊诧赞叹。留夷接着跳将下来,脸却是同他的主人一般无甚表情,司空见惯了吧。
三月倒是没想到这车轿挨了自己一石头之后竟停了下来,当下便有些慌张,却又想到自己那“惨死”车下的风鸢,脑瓜儿瞬间便转了好几转:这马车离我这么远,又有这灌木枝挡着,那“凶手”必看不清我的脸,追也追不上我——况且这车从宛州方向来,是要进城的,定不是本地人,地形肯定没我熟悉……
于是,脑瓜儿转了几转之后的三月站在那刚冒了些许嫩黄芽儿的灌木枝后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大约四十丈开外的马车喊道:“哎,光天化日的,你们驾车就不能看着点吗,今日弄坏了本小姐的风鸢,明日要是撞到人怎么办?!况且今日是花朝节,你们就不怕冲撞了花神娘娘吗,啊?!”
留夷上前一步:“这位……”,“小姐”二字尚未出口,便生生卡住了,因为,那位“大义凛然”的小姐,喊完便转身跑得没影了——倒是跟自己主子的身手有一拼!
留夷蹙了蹙眉头,颇有些无奈,转头对着依然无甚表情的冷雪道:“公子,这……”“无妨!”冷雪却径直走向刚刚三月站着的地方。
“这手绢应该是刚才那位小姐的,不小心被这树枝刮着从腰间抽了出来,那小姐跑得太急,想必并没留意到这个。”留夷将那挂在灌木枝上的浅绿色手绢取了下来。“公子您瞧,这还绣着字呢!”留夷又想到刚才的情景,不觉有些好笑。冷雪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却是破天荒的从留夷手里接了过来。
“走吧!”冷雪停下微微侧首,似是对张口瞪眼、一脸诧异的留夷有些不悦。“是,公子!”留夷连忙跟上,却仍处于震惊非常的状态中:我刚才没看错吧,公子竟然留下了那手绢,公子不是向来厌恶这些女子之物吗!难道公子是想以此寻那位小姐?公子也不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啊!又走了十几步,“去把那辗坏的风鸢捡回来!”正暗自嘀咕的留夷又被冷雪说得一愣,往路上望去,果然有一只风鸢,想来就是那位小姐的被自己无意辗坏的风鸢了吧,赶忙去捡了回来。
待车轿又继续行起来之后,留夷突然反应了过来,惊上加惊:不对,公子要这被辗坏了的风鸢干什么,难道真的想找那位小姐?这也不太可能啊……
三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去,脸更红了些。青竹休息得差不多了,见自家小姐跑得发髻都有些凌乱了,有些无奈:“小姐,你看你跑得,发髻都乱了,要是让老爷看到您这个样子,又少不了一顿说教——哎?小姐,风鸢呢?”
三月缓了几口气,想起刚才的事情,却莫名有些心虚:“让我不小心给挂树上了,不要也罢——青竹,我们回府去吧,今日是放不成风鸢了。”青竹自是乐得答应。
回府灌了几大杯凉茶之后,三月伸到腰间的手却是一空,低头摸索一番,终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手绢:“今日可真是倒霉,风鸢丢了,手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倒霉!”脑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才要深究,青竹进了屋。
“小姐,你怎么又喝这凉茶,就不能等一下吗,大少爷知道又得怪我伺候不周了……”
“哎呀,我的好青竹,你不说我不说,大哥怎么会知道呢,你就别罗嗦了……”
主仆二人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至于那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自然是让三月给抛之云霄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