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偷

9月17日，上午。

江阳一中，高三（12）班。

这是一堂语文课，讲课的老师是一位中年男人。

他的身高还不到一米六，戴着眼镜，脸有些黑，留着络腮胡，头发却寥寥无几。

不过，正所谓“聪明绝顶”，老师的确很有才华，讲得很投入，声情并茂，滔滔不绝。

绝大多数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专心致志。

当然，也有例外。

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不，应该是“趴”着一个男生。

他叫沈昊，长了一张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羡慕的脸，却有些瘦，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事实上，这时候，他正在做梦——

“大郎，该吃药了！”

迷迷糊糊间，一个声音响起，将沈昊的意识从混沌中唤醒过来。

声音清脆柔美、悦耳动听，熟悉而又陌生，应该是个女人。

说陌生，是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说熟悉，是因为这句话、这个声音，他已经听了很多遍。

这是第几遍了？

第十二遍？还是第十三遍？或者第十五遍？

他已经记不清了。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做这个梦，翻来覆去的，几乎每次都一样。

声音一样，说的话也差不多，持续时间都很短。

每一次，他的反应都一样，第一时间就想睁开眼来看看，看看这个梦中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然而，每一次，眼皮都像被一座大山压着，根本睁不开。

所以，这一次，他决定换一个方式。

他不睁眼睛了，他要说话。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一如往常，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梦就结束了。

他又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宛如晴天霹雳：

“沈昊！”

接着是地动山摇，伴随着同桌肖青龙的小声呼唤：

“耗子！快醒醒！老师叫你！”

沈昊睁开眼来，眼里带着几分迷茫，抬头看向讲台。

神魂归窍，心念电转。

哦——

又做梦了！

又在课堂上睡着了！

现在是语文课！

糟糕！

又要挨“伍大郎”的骂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伍大强老师的厉声呵斥：

“站起来！”

沈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眼睛看着伍老师的方向，眼神却在身前虚空处聚焦，一语不发。

他能说什么？

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病，一上课就犯困，一看书就头疼”？

没用的。

他从两年前开始就有了这个怪病，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伍老师当然也知道，并不需要他再做解释。

或者说“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没用的。

伍老师想听他认错吗？

不想。

伍老师明明知道他的情况，还故意把他叫醒，只是想找个借口骂他而已。

为什么？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他肯定是嫉妒你长得帅！”

这是肖青龙的猜测。

可沈昊有什么办法呢？

长得帅又不是他的错，他也很绝望啊！

“来，把《邹忌讽齐王纳谏》背一遍。”伍老师看着沈昊，语气稍微缓了一些。

然而，沈昊却沉默不语。

他不会？

并不是。

虽然这两年他生了病，几乎荒废了所有的学业，但身为曾经的学霸，初中就背诵过的文章，却是牢牢地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的。

可背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伍老师想挑他的毛病，哪儿挑不出来？

他让沈昊背诵这篇文章，明显就是带着陷阱的。

都是套路。

沈昊拒绝配合，沉默以对。

看着他那淡漠的眼神，特别是那张比绝大多数女孩子都要白皙、都要光滑、都要漂亮的脸蛋，伍老师越看越生气，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是猪吗？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吃和睡，你还会干嘛？”

沈昊当然不是猪。

他的身高有175公分，体重却还不到100斤，说他是猴子，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说他是猪，就是侮辱猪了——哪有这么瘦的猪？

他也不想吃了睡，睡了吃。

可是，自从两年前得了怪病，他饭量大增，却越来越瘦，精神也越来越差，一上课就犯困，一看书就头疼，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学霸，变成了全班垫底的学渣。

如今，除了吃和睡，他还真的干不了别的。

因此，他无言以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伍老师却越骂越来劲：

“你以为长了张小白脸就了不起啊？别做白日梦了！醒醒吧！现在是觉醒者的时代！不是两年前！像你这种不能觉醒的学渣，就是一个废物，现在是废物，将来……”

“住口！”

沈昊还没什么反应，却已经有人听不下去了。

是同桌肖青龙，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吼一声，打断了伍老师的话。

然而，下一刻，肖青龙就懵了：

“？？？！！！”

他话音刚落，就听“噗通”一声，伍老师两眼一闭，一头栽倒在讲台上。

同学们也懵了：

“！！！？？？”

这是什么情况？

肖青龙路见不平一声吼，伍老师就应声而倒，有这么巧的？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狮吼功吗？

恐怖如斯啊！

震惊、诧异……一双双眼睛同时看向了肖青龙。

伍老师倒在讲台上，却没了动静。

过了几秒，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跑上讲台，蹲下去查看了一下伍老师的状况，就惊慌大叫：

“不好了！伍老师死了！”

什么？！

伍老师死了？

肖青龙一听就慌了，猛的摇手：

“不是我！不是我！他自己摔倒的，跟我没关系！”

又转头看向沈昊，抓住他的手：

“耗子！你要给我作证啊！真的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他急得都快哭了。

别看他长得又高又壮的，像个蛮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一想到把老师“吼死”的后果，他就怕啊！

杀人犯啊！有没有？

坐牢？还是直接枪毙？

然而，沈昊同样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一瞬间，肖青龙就绝望了，脸色发白，泪水在眼里打转。

完了！

完了！

下一刻，又有人大喊：

“还有呼吸！还有呼吸！还没死！”

卧槽！

死，还是没死，到底谁是对的？

搞清楚状况再喊啊！

“真的有呼吸！没死！快叫救护车！”

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了。

看来真的没死。

肖青龙刚刚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却又听旁边有人问：

“龙哥！你是不是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