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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序
如果可以选择，这个漫长而短暂的人生，细水长流与一瞬花火哪个更好？
踏出这一步，岔路前方，左转炼狱，右转极乐。
装在黑匣子内的一切，除了掀开匣子再用这双眼去确认以外别无他法。
舞台的剧目有千万页，或者无力决定演出内容，但升起幕布的双手一直在这里。
夜空绽放的光轮轻易照亮湖面，奋力挣脱束缚的水滴却无法触及天际，这是所谓的命运。
但既然已经装上的是伊卡洛斯的翅膀，那就谨慎地飞翔吧。
短暂而漫长的人生，当然能选择，毕竟0到100之间还要经过99个数字。
……
普通的小镇的中央有一座钟楼，黑色短发的青年就坐在楼顶，他穿着朴素的米黄色布衣，街上来往的行人几乎不会注意到他。
那是个好位置，只有他自己知道。居民通常把那个钟当作摆设，就算他们偶尔会因为想看看天气而抬头，看到的也只有咔咔转动的指针。
青年手中捧着一本书，《勇者艾路冒险记》，讲述了数百年前魔族泛滥的时代，勇者艾路带领着同伴击退魔族入侵，然后前往魔王城打败魔王，保卫人类和平的波澜壮阔的冒险故事。
他翻开第一页……
已经是第几次翻开这本封面泛黄的书了呢，青年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每次来到钟楼休息，这就是他必备的娱乐项目，他从未对其中的内容厌倦。
我的名字是里昂，这个边境小镇镇长的儿子。为什么在大白天我不用工作？与身份无关，只是我的工作比较自由罢了。打个比方，比如今天诊所的病人比较多，我就是医生助理；比如有人要建房子，我就是木匠；比如到了播种季节，我就是农夫；而今天，我是图书管理员。
三层的图书馆就在钟楼背后，两者中间还隔着个小小的广场。图书馆不过是个占地面积不足两百平方的小型建筑，外墙装模作样的古典上色，平时几乎无人光顾，但里面却保存着千奇百怪的书籍，而且每年都在增加。
这事要怪那位固执的镇长，他认不了几个字，却喜欢以乡下的特产在路过的商旅手中换取书籍，用来装饰他浅薄的虚荣心，试图在淳朴的居民心中留下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
然而就算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活动，也有像我这样的得益者。从懂事开始，这里的书籍是我唯一的乐趣。我喜欢书，而手中这本一直是挚爱。
故事的结局很俗套，艾路打败魔王之后，到远方的村庄隐居，而人类的王子则带领着人民重建被魔族破坏的国家。
虽然俗套，而且有多少是史实已难以考究，但这个故事确确实实是这片人类居住的大陆数百年来得以和平的基石，因为魔族已经在战败之后退却至本来就属于它们的彼岸大陆。
勇者在战后的会议中本可以得到在新世界任意的权利，他的功劳比王子要大得多，只要他愿意，王族甚至可以易姓，但他选择了那个俗套的结局。
伟大的勇者艾路，在历遍冒险后，选择了归于平凡。
那么，我到底在渴望什么？
图书馆也有从商旅手中获得的新闻报纸。最近人类与魔族在边境的摩擦变得引人注目（与小镇相反方向的边境，靠近魔族的大陆），边境的守军已经筑起防线，全国各地逐渐开展征兵工作，世界似乎在酝酿重大事件。
但这与群山环绕的和平小镇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人类与魔族的战争再开，倘若连小镇都难免战祸，那说明这个国家，甚至连人类都到了最后时刻了，那种情况下，作为一介平民的我，又能改变什么？
那么，我到底在渴望什么。
在小镇，我并不孤独。虽然我并不喜欢参与镇上同龄人的聚会，但这并不代表我遭受冷落，我拥有同龄的朋友，他们乐意与我交往，我从来没在他们的表现中察觉到对我的疏远。
在大多数居民眼中，我应该是个优秀的镇长继承人。至少图书馆的老馆长是这么认为的，那位让我尊敬的老师，经历丰富的老人教导我去理解世间的一切。
早上出门之前，母亲告诉我，晚上隔壁小镇的镇长会带着他家女儿过来，让我早点回去准备。如同钟楼内的齿轮，按照设计好的模式，每一次转动，都带着指针的前进，波澜不惊的一分一秒。
多么美满幸福的人生。
那么，我到底在渴望什么！
天色已晚，在离开之前，我觉得今天一定要做点什么，于是向着老馆长深深鞠了一躬。慈祥的老人显得有些惊讶。
“里昂啊，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冒险故事交还给老馆长，他接过那本旧书，沧桑的眼框中似乎泛着泪光。我感谢他对我的启蒙，否则我对世界的认识一定就停留在这个井底一般的小镇，终其一生当一只轻易满足的青蛙。
晚上，餐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也比往常多了几个人，母亲所说的隔壁镇长一家。除了一如既往土气的我像是游离在宴会之外，大家都穿着很正式，黑色礼服，白色华裙，精致的化妆，他们把这种俗套的活动当作隆重的仪式。
母亲在开宴之前甩给我好几个眼色让我把那懒散的衣服和表情都整理一下再入席，但我视而不见，因为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虚伪的相亲活动，我巴不得对方因为我的恶劣态度而甩手离去。
双方家长的互相吹捧，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但镇长的女儿很漂亮，金色柔顺的长发，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化妆的痕迹，也没有多余的挂饰，洁白朴素的长裙，不像富家千金的打扮，但是那优雅的举止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疑惑。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品尝母亲的手艺，可能是因为我的放浪模样而失望吧，她的内心必定是想着赶快结束然后离开。正合我意，我也只是偶尔应付几句以免气氛过于尴尬。大概是吹捧结束了吧，对方家长开始提问。
“里昂，你年纪也不小了，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约定俗成的问题，我差点因为这与预测分毫不差的场面而笑出声，所以我才讨厌这种仪式感过重的活动。他们希望得到想要的回答，然后把女儿嫁出去，那样就功德圆满了。
继承父业，将两镇的发展作为未来的目标之类的回答听起来很不错，何尝不是另一种功德圆满?大概可以让这顿饭吃得安然一些吧。但是，该来的始终要来，我不打算再顺着他们的意思把这场闹剧再演下去。
我放下刀叉，简单收拾自己的桌面，郑重其事地说道。
“对不起，父亲，镇长先生，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打算继续留在镇上，我要去格兰修德当冒险者。”
之后的场面和我预想的一致，从相亲会变成家庭会议，进一步演变成吵架，如果不是通情达理的隔壁镇长劝阻，我已经和顽固的父亲大打出手了。
我不想让他们太过难堪，狼狈逃跑是唯一选择。整个小镇，唯一能让我平静的地方，只有如同秘密基地的钟楼，以及在那里才能看到的远方的天空。
夜幕让小镇归于沉寂，柔和的月光，微抚的晚风，明明街道一片宁静，却与我焦躁的内心格格不入，但我并不讨厌这一切。故乡的一切，我没有丝毫厌恶，就算到外面去冒险，这个熟悉的地方，依旧是最后归来的路标。
艾路，你当初也是那样想的吗？
“里昂先生，我能在旁边坐下吗？”
是那个女孩，月光被钟楼的屋檐遮挡，我无法看清她的脸，她带着怎样的表情来当说客?而且，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心里很烦，已经不想太计较细枝末节了。
“没事，你坐吧。”
“伯母告诉我里昂先生可能会在这里，所以……请您不要生气。”
“该道歉的是我，让你们难堪了。”
“大家都在担心您，可以的话请和我一起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里？提出离开的那一刻开始，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嗯……里昂先生很讨厌这个小镇吗？”
不对，这里的生活很适合我，无忧无虑，我可以仅仅为了让周围的人更开心而努力，简单明了的幸福，但是我渴望的东西，与简单的幸福绝对是背道而驰的。
“安娜小姐，难道你不觉得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让人厌倦吗？”
“不会一成不变啊，小时候我到过这里，没有漂亮的钟楼，没有图书馆，集市也只由寥寥几个帐篷搭建而成。从村庄到小镇，这是伯父伯母大半辈子的心血，我想您应该是一路见证着这些变化的吧。”
对，我不会去否认事实，甚至要为刚才的发言感到羞愧。明明我一直在继续着父亲未完的事业，明明我可以更进一步推动这些变化，发展教育，医疗，旅游，商业……该怎么做我都想好了。小镇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如果她不嫌弃，我还会与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结婚，生几个孩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让人无法否认，无法拒绝。
那么，我到底在渴望什么！！
我把手伸向那熟悉的角落，泛黄的书已经不在了，已经归还给想法的源头，在归来之前，那本书不会再被翻开一次。
“你听说过勇者艾路吗？”
“是那个击退魔族，打败魔王的救世英雄吧。”
“他是我最仰慕的人，我一直希望能像他那样，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在这短暂的人生当中记录一段精彩的冒险故事。”
“但是那位英雄是……”
“我明白！”
不知为何，我的语气变得很刺耳，或者是因为无能狂怒吧。
“艾路出生就带着神和魔的血统，是一个超人类，非凡的人格魅力让他身边聚集了大量同伴，过人的勇气与智慧让他在冒险时立于不败之地，他是多么完美的英雄。这些我当然明白！我只是个普通人！要是让我处于艾路的位置，可能刚出村子就已经被哥布林杀死了吧！真是无聊透顶的现实！”
“里昂先生……”
已经足够了……沸腾的头脑逐渐冷却，我知道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同龄女孩诉说这些怨言是愚蠢的行为。
“抱歉，我太幼稚了。”
“不，我觉得您很勇敢。”
“你能理解我吗？”
“正因为里昂先生是普通人，踏出这一步的勇气才显得更有意义，我想这个世界还是需要这种人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支持您，因为我更希望您能留下，我们一起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
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能和这个女孩结婚，接下来的人生一定会很幸福。但是这份幸福对我而言一定为时过早，在开始之前就停下脚步，平庸的阴霾会笼罩着我的余生，最后踏入棺材的时候我一定会诅咒此刻的犹豫。
“安娜小姐，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还会保留这个决定吗？”
月光移动到她的脸上，我能看清了。银白色的月光映衬下，她十指紧扣于胸前，没有半分迷茫的笑容，能赐予迷茫之人以救赎，我只在教堂的挂画上看过这个样子。她闭上眼睛，微笑着说道。
“我会一直为您祈祷，愿神保佑您一路平安。”
宁静的小镇，街上已无行人。
然而事实和故事所描述的有所不同，艾路在出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血统与才能，只是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村民，个人能力远不及里昂。
艾路踏上旅行的目的更简单，那个年代的冒险者是个伴随着高风险的热门高收入职业，艾路只不过想多赚点钱，顺便吃遍全世界的美食，仅此而已，在美食和危险两者之间，他选择了用胃思考，最后成就了传说的冒险。只是那之后的奇遇与他的血统不无关系罢了，但正是这点血统，才是英雄的与凡人的冒险故事不同的根本吧。
第二天，在小镇的边界，两侧铺满鲜花的道路，里昂站在那里回顾自己22年的平凡人生。
来送行的只有安娜，父母并未能原谅这个不孝子。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朴素的项链，与握在手中的长剑一起递向里昂。
“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东西，希望能保护您平安归来吧。”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项链，破旧的绳子系着劣质的红色矿物，属于路边摊买一送一的便宜货。
剑就不一般了，剑柄上有天使与恶魔缠绕在一起的浮雕，镶嵌着六颗宝石，白色，黑色，黄色，蓝色，红色和绿色，每一颗都散发着凡人无法察觉的光辉，让天使与恶魔缠绕的旋涡协调和谐的光辉，绝世神兵通常指的就是这种东西。
里昂犹豫了一下，只接过了那条破旧的项链，装进背包。
“安娜，信物的话有这个就足够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放回去吧，背负着这种东西我会变得很难前行。”
安娜也不勉强里昂，既然他作出了选择，那么就应该明白自己要走哪条道路，岔路前方，既不左转，也不右转，把路牌拆了往前进，就是里昂的决定。
“里昂先生，回来之后，我要当您的冒险故事的第一个听众。”
“嗯，我要出发了，老人们就暂时拜托你了。”
“放心吧，一路平安。”
安娜目送着里昂的离去，就连手中紧握着的剑，都似乎在诉说着怨言。
这个故事的开头，好像有点不对劲？似乎分支选项从一开始就错了。
黑匣子里装着的好像既不是恶魔也不是神，而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的两个字，就像某个故事的标题，那仿佛是命运的玩笑，毕竟人总是自以为能逃脱自己的命运。
就这样，小镇青年里昂，带着破旧的项链，背包中还有一些衣物和金币，他踏上了这条本就不应存在的路，开启了属于他的冒险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