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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写在最前 石梅 上

唐贞元六年,西南凤凰山。

红日出东方,林海披金氅。虽是清晨,可自那山脚下往上去的人儿,却数都数不过来。这其中有人着绫罗蜀锦,也有人披夏布麻衣;有人坐轿女眷伴,也有人拄拐野狗随。这不同之人定然有着不同的样子,可他们的眼神却是出奇地相似,若说是虔诚却多了些期待,若说是崇敬也加了丝敬畏,要说是向往却少了点儿冲劲。

所以他们不是朝拜的信徒,并不是因为这山上无庙宇供台;他们不是觐见的官民,也不是由于这山中不住朝中大员;他们中虽确有各个门派的翘楚顶尖,却不是去山巅争个高下。这些人不远迢迢来此,只因一棵树,一个人。

“爹爹,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山顶呀?”虽正值小暑,可早间山里的气温依旧不高。那说话的男孩不过十三四的舞勺之年,他眨巴着眼睛,扎了个朝天辫儿,脸蛋扑扑粉,穿了身圆领袍衫,腰间挂了块通透的翡翠。

看着少年脑袋上随轿子起伏颠动的辫儿,男人不由地笑了,他正欲开口回答,却听外面的侍从道:“大人,前面路太窄,轿子上不去了。”

撩帘瞧了眼后,男人跨步出轿,边抚着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的男孩儿,边下令道:“确是行路难,多歧路。那就此停轿,咱们步行上去。来,齐儿,爹爹背你。”男人说罢,便伸手欲将男孩儿抱起。

“不用,”谁知那男孩却轻轻推开男人,自己拄着根朱红色的拐杖走了出来,道:“爹爹,我自己可以的。”

“齐儿……”男人踌躇着,半晌才点了点头,道:“那咱们慢些走。”说罢,那一旁的一众侍从赶忙窜到了男孩两侧,十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一步一挪,一跳一动的朝天辫。他若是不当心摔着了,这辫子着了地,可难保谁的人头就跟着没了,众侍从脑中一齐浮现出了那个彪悍女人的可怖模样。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一行人才不过进了百来步。好在山间清风徐徐,草木依依,倒也心旷神怡,不觉缓慢。这时,又一阵山风吹来,众人都似听见风中裹挟着一阵人声,那前一刹还觉得嗡嗡不清,可将一回首,那来者已然到了身后不远。

那是一老三少,他们皆着灰白道服,背着长剑。白胡子老头儿脸上挂笑,一脸慈容;俩少年莫约十七八的舞象之年,皆是英姿不凡;另一少女生得月貌花容,可其中一个袖管却是空的。四人两个起跃间竟掠出三四丈远,眨眼间就到了众人身旁。

目光交错间,众人的眼中大多是惊愕。那四人中,老者目不斜视,俩少年神色傲娇,唯有那少女对上了拄着拐杖的朝天辫。那一瞬,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怜悯与不屑,她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崇拜与向往。

呼地一阵,四人落地不停,仅须臾之间,又纵出了几丈远,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影踪。风拂过男人的紫袍,吹得其腰间的雕鱼玉佩轻摆晃动,他侧首看着朝天辫痴痴往往的眼神,轻声叹了口气。

……

……

不至一盏茶,那一行四人已经到了处休憩的凉亭。这亭是黛瓦顶,有八角,虽是常年遭雨打风吹,可仍能辨识出那飞檐上雕的是祥云与麒麟。此时亭中无人,四下花香鸟语,老者一顿,瞧了眼斜入林间的阳光,便带着三个年轻人到了亭中。

“师傅,师姐,请。”两个少年均是风度翩翩,先将老者与少女让进了亭子,待二人坐定,一少年先道:“师傅,徒儿实在是不明白,为何那些个达官贵人也要来凑这热闹。”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要知道那紫袍男人可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他身边的那小娃儿也定是个皇亲国戚。所以他和你们一样,都是来见世面长见识的。”老者捋了把胡子,话锋一转,道:“不过,要说这石梅之秘到底如何,除了落古今老前辈,真是谁也说不清楚。十年前落前辈虽是中原第二,却先一步参透了这怪树的奥秘。于是他广发英雄帖,邀大家十年后,也就是今日来凤凰山巅,石梅树下一聚,为世人一解谜题。你们三人也是我正一教年轻一辈的翘楚,掌门师兄和我可都对你们寄予了厚望呐。”

“师傅,”少年将欲再问,却被少女抢话道:“师伯,您说这次,他会来吗?”

少女口中他是谁,老者当然知道,他摇了摇脑袋,踌躇半晌,却至终没开口。此人似乎是个让众人都很忌讳的存在,年轻一辈尚敢称呼为他,老一辈却连这一个字都不愿提起。

“这……”好不容易开了口,老者却忽听噗地一声,他眉头一挑,朝角梁一望,霎那间虚影一晃,那梁头处竟闪出个人来。那人似个壁虎般倒爬在梁间,正歪着嘴朝他们笑着。

真是好生了得的匿气功夫,老者心道,先前己方四个人八只眼,进亭时竟都没发现此人的存在。自己不过十年未出山门,外面怎好像变了天似的。

“在下正一教钟全,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他想罢,先是照江湖规矩抱拳以礼。

“嘿嘿,原来是正一教的道士。好说,鄙人只是千山派一小小门人,不足挂齿。”这梁上君子长了张极为瘦长的脸,眼睛小眉毛淡,鼻头大嘴巴小。此人不光相貌颇为古怪,其说话之声也犹似隔着几层窓纸,嗡嗡绕绕,飘渺不已,足见其内力之深。

就听这长脸男咂了咂嘴,道:“也怪我,本只是在此候着门主,可瞧你们说来说去,遮遮掩掩地实在别扭的慌,就忍不住笑了。”

千山派?我还真是老了,怎得从未听过这门派?钟全虽是一肚子迷糊,但毕竟是老江湖,赶忙称道:“原来是千山派的朋友,想必也是应落前辈之邀来此参加解石梅之秘的吧。”钟全言下之意是自己一方乃收了落古今英雄贴应邀前来的,礼敬之间又不乏大气,在避开对方嘲弄后又把问题抛给了摸不着底的长脸男。

“不就是能测人实力深浅的梅花树嘛,弄了两次后就没啥稀奇了。”长脸男挖了挖鼻孔,道:“还不如你们都三缄其口的赵逸仙,嘿嘿,你们该不会是怕他吧。”

“你说什么!”俩少年一听,登时唰地起身,一齐指着长脸男。

“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怕就是怕,难道教你们功夫的人没教你们做人要敢于承认吗?长脸男一语点破,丝毫不客气。

这时就连一直以和蔼近人示人的钟全都挂不住了,他沉声说道:“我们与您素未相识,阁下如此出言是否有些欠妥了!”钟全的话语声虽不响亮,却好似随着股股山风从四面八方灌入亭中,直震地亭旁的树枝摇摆,花草乱颤。

“哟,你这老人儿倒还有点儿意思。”长脸男说着努嘴嗖地一吸,腹部猛然凹陷了下去。那霎时,风停语静,周遭只见树摇叶落,却寂然无声。

好生浑厚诡异的内劲,钟全大惊,哪怕是本派掌门,恐怕也不过如此。这人看来不过而立之年,怎得会有如此惊人的实力!他说自己只是千山派的小小门人,言语中又对赵逸仙这中原第一高手颇为不屑,这千山派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若此人之言是真,那这一派的门主得要多强?

己方一行绝不是此怪人的对手,钟全心若明镜,赶忙放下年纪和身份,起身称歉,道:“不知阁下乃隐世高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还有,您说的这梅花树是测人实力之事,不知是从哪儿得知的。”

“嘿嘿,不就是玩儿了一下,哪里谈得上什么冒犯。”长脸男挠头一笑间,已然消失不见,只听其声依旧回荡在亭中:“你们既然来了,还是自己上去看看的好,眼见为实,毕竟我说出来你们也一定不信。”

……

……

一个时辰后,朝天辫儿一行人也终于赶到了那凉亭处。紫袍男人朝亭子指了指,道:“齐儿,要不咱们休息会儿?”他的眼里满是关切,这孩子打从出生都没走过这么多路,这头一回跋涉还是登的山路。可这孩子却偏偏是个倔脾气,不论如何也不肯叫人帮忙,这赶不上什么大会是小,万一孩子伤了筋骨可就是大事儿了。这要以夫人的性格,还不得将自己扒去三层皮,男人想到这儿脑中登时浮现出了个长相虽是艳美,身上却虬结有力的女子,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不用了,爹爹,您不是说这大会是在晌午时分吗,若是休息恐怕就来不及了。”朝天辫儿握拐的手已经磨出了血泡,一双腿也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地坚定。方才他不知拒绝了多少次父亲欲叫人背自己上山的建议,他想要证明自己,向方才她的那个眼神证明自己。

“只怕是你这样上去天都黑了,哪儿还赶得上什么大会呢?”忽然,一阵人声似袅袅烟气般从亭子内传出,飘飘忽忽地萦绕在众人耳边。

“谁!”紫袍男人登时一把将朝天辫儿护在胸前,一众侍从骤然将二人围成个了圈儿,一个个握刀沉膝,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那小孩儿,我问你。”那声音全没把众人的紧张放在眼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道:“你想不想赶上这大会。”

“想!”

“好,那你将双臂张开。”

那声音刚落,朝天辫儿就抬起了胳膊。跟着一阵旋风蓦然而起,托着朝天辫儿直直飞起了一丈来高,瞬间离开了紫袍男子的怀抱。在后者惊恐的叫喊中,朝天辫儿稳稳地落在了前方,而后以超乎众人想象的速度朝着山上狂奔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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