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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坊间

七月十五这晚,长安大街上笼罩着一股浓厚的纸钱香烛的味道,平时繁华热闹的街道今晚却安静了很多,街道两旁的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中元节的祭祀,富贵一点的人家杀猪宰羊,贫穷一点的人家,连只鸡也杀不起的,也会把当下最好的米饭盛一碗,在祖宗的灵位前供奉上儿孙的一点心意,祈祷祖先保佑儿孙后代。慎终追远,事死如生。

这既是寻常百姓人家的节日,也是佛教超度亡魂的“盂兰盆节”,鬼门大开,阴气汇聚。

不过,这最繁华的京都,总有一些地方是不打烊的,比如赌场,还比如勾栏瓦舍等地。

最繁华的西街中段,一座装修得十分艳丽的宅院灯火通明,这座院子是一座三层楼的三进四合院,白墙长廊,青砖红漆,好不气派。宅子街门上挂着两只八角宫灯,薄如蝉翼的绢纱灯罩上绣的不是龙凤呈祥或者吉祥如意,而是绣着一个个妙龄女子,眼含凌波,唇若丹朱,或浅笑嫣然,或温婉低头,总之是一派妖娆光景,路过这里的人只要看看这两只宫灯,便都了然这大门内该是什么光景。

这里,便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温柔乡,长安街上汇聚了天下头牌姑娘的名坊,天下第一坊,每天都有众多的达官贵人年轻公子们留流连此地。

如果是其它的烟花之地,妈妈定带着姑娘们站到大街上来拉客了,但是第一坊的妈妈只需要呆在柜台后面数流水般的银子就可以了,那些穿着锦衣华服,带着金银珠宝的男人们自会慕名而来,络绎不绝地踏入这里的门槛。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的姑娘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据说,这里所有的姑娘们都是在几岁的时候便被卖到了这里,但也并不是随便哪家穷人家来卖女儿,第一坊都会收下。

第一坊收的女孩子身上一点疤痕不能有,连一颗痣也不能有,模样不仅要标志,不能是大众化的标志,不能俗气,而是天生要带着烟花气的,眼里含着秋波的,身段要软的,让人看一眼便能记住的,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的那种小女孩。

当然,奇货都是可居的。对于这些能被挑中的小女孩,第一坊的出价也对得起她们。这样的女孩若是卖到富贵人家去为奴为婢,也不过就几两银子,可若是卖到第一坊来,便能换到一百两银子。

因此,长安的穷苦人家都知道,若是走投无路,到了卖儿卖女的份上,第一要去碰碰运气的地方,便是这第一坊。有些穷苦人家,甚至不停地生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期待着有朝一日,养个漂亮的女娃,送到第一坊,从此便得了人间富贵。

而第一坊在手下女孩子的时候,总是会把这一百两银子给到几岁的女孩子手中,让她们亲手将这沉甸甸的银子交给他们的父母,父母也不是平白就能受着的,而是得跪地叩头,双手捧过这银子。

这条规矩,是第一坊的主人定下的。初时连这里的妈妈也不明白,问他:“公子为何要定下这样的规矩?”

他看着端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子中,吊着两只细小的小腿的女孩,还有那跪在地上,摊开双手等待着施舍的破烂户说道:“他们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又亲手给孩子选了一条这样的命运,就不配在为人父母了,可是这孩子却用自己的命运换了他们全家一辈子不饿肚子,这个头受得值,从此以后,两不相欠。人世间少些羁绊,心里就多些潇洒。”顿了顿,只看着椅子中懵懂的女孩补充道:“这一百两银子,也是教给你们的第一课。永远不要太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血缘亲情,一百两银子也就买断了。但永远要相信你们的美貌,因为你们的美貌,远超过了一百两银子。好好地听坊中教养妈妈们的话,等有一天你们长大了,你们会贵到价值千金。”

他的语气很是冰凉,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留着热血的活人会发出的,字字句句传到跪着的人耳中,几乎要把那对枯瘦如柴的人牙子父母吓得当场晕过去,连接银子的手都是抖的,拿过银子,连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就跑了。

剩下孱弱的小女孩呆坐在梨花木椅中,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挥舞着两条细细的小腿,从宽大的梨花木椅子上跳了下来,朝门口迈了两步,看着只剩下一片白光的空荡荡的大门,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要叫:“爹,娘。”可是一抬头,看到旁边那白衣胜雪的男子的脸,便立刻呆住了,在人间是看不到这样好看的脸的,于是,那空荡荡的大门也不值得再盯着看了。

第一坊的小女孩们,几乎都是这样踏了第一坊的门的。此后,三寸金莲再也不用趟泥染尘,也不用饿肚子了,不过多了很多功课要做,比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各种舞蹈,都是教养妈妈们带着学习,等大一些,通人事了,便会开始学一些勾栏女将的手段。

这些付出,当然都是值得的,因为,来这里的年轻公子们,为她们豪掷千金的可为数不少。

不过,凡事总是有例外的。

谁也想不到,在第一坊这样随便点一个姑娘都能闭月羞花的地方,却藏着一个容貌丑陋得需要永远带着面纱的丫鬟。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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