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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乡之旅

我在候船大厅候了约莫30来分钟的样子,就看到人群,慢慢拢成了一列松散的队伍。提包拎箱的,歪七歪八地各样站着,等待着出发前最后的检票时间的到来。

我没有太多行李,就一个双肩背包,包了几件轻便的衣物。我穿着一双运动鞋,浅蓝色牛仔裤搭着T恤,懒在椅子上。眼看着队伍越拢越长,逐渐膨大了起来,也不愿立马起身。看来今天要去这小岛看风光的人不少。游客总是很有游客样,墨镜,草帽,叽叽喳喳,小孩环绕。我也算是游客:的的确确是为了去游玩,但又不完全是旅游的心思。

我离开这列岛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其间从未回来过。走的时候还只有上幼儿园的年纪罢,到如今,年近三十,已经不确定与这列岛还有几分相识了。但我决意回去看看,一来记忆中模糊的印象,总是对人有特别的吸引力;再者,一直横在中间阻断了我与列岛联系的,我的母亲,不久前因病离世了。她把我带离了这岛屿,而我又隐隐觉察,她在有意避免说到有关那地方的事。于是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又配合着她只字不提。这么含混不清地过着日子,倒也逐渐把这事情抛到了脑后,埋进了记忆的深处。

我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上的船。船舱里闹哄哄的,人人都是一脸兴奋。乘客虽然多,但是这舱里位置也挺多。怕是还没到这一年里头,最为火热的暑期旅游季:我看到一个较小一些的客舱没有开放给乘客使用。这是一艘很大的客运轮船,分上下两层。上面载客,下面则是渡车。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消散,那这次也算得上是我头一次坐大船的体验了。服务人员在客舱门口说着往里走,随便找位子坐下。这略显自由随意的氛围,我倒也不讨厌。毕竟是出游的行程,而我也是懒散的心情。我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并排几个座位都空着,便把包一甩,坐在了最里面临窗的座位上。

从上海出发去往目的地,十礁列岛,要先坐大巴车经过一段很长的跨海大桥,再从小螺山的客运站码头坐船前往。岛屿奇妙的地方,就在与它整个被海洋包围,只借助于你自身,将不可能离开它。这使得它们有一种远离外界,世外桃源的感觉。而跨海大桥就是另一番奇妙的体验。它把岛屿连接到大陆,车辆行驶其上,四下一望无际,仿佛是一个虚拟环境。你只看到,大桥往前延伸,除却远远的几座岛礁作为参照物,恐怕根本无从知道自己的位置所在。时间与空间都被轻微地模糊了。雪白的风力发电机,直挺挺戳在海面上,转动着;大桥继续延伸。我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种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没有目的地,就没有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情。我可以安心小憩一会,或者专注于窗外茫然的景色。

船舱里播放着不知什么老旧的电影。但我听不清人物的对话,它被孩子们的欢乐所淹没了。我看见人物一会在激烈打斗,一会又乘车追逐。我不懂人物关系与剧情走向,但它依旧在帮助人们消磨时间。前座有一对双胞胎男孩,吵着要吃茶叶蛋。这下我才意识到了我的鼻子的存在。不光有茶叶蛋的香味,还有烤肠,还有泡面。我往前看看,最前方服务台摆着各种吃食。双胞胎男孩们的妈妈已经起身去买茶叶蛋了,他俩调皮地从两个座椅中间的缝隙里,各露出一只眼睛朝我看着。我不太擅长应付孩子们,我冲他们俩努力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的笑好看还是不好看。接着我就站起身来。我也想吃茶叶蛋了。

带着茶叶蛋,我到船舷处靠了一会。外面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海水碧澄,我愈发感受到了海洋的魅力。我也好像许久没有注意过头顶的天空了。天空拥有云,海洋拥有这艘洁白的但其实小到看不见的客轮。我把自己放进了这幅画面里,投影到脑海,取代眼前所见的景象。尾部的机舱,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行驶的客轮,划拨出泛白的浪花。平静的大海让人着迷。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实在是太短。让我感到十分遗憾。客舱里打斗中的电影画面转成了轮渡公司的自制视频,提醒着即将靠岸。双胞胎男孩的妈妈,正在帮孩子背上他们的小书包。我离开小岛的时候,是不是也只有这般岁数呢?我坐船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兴奋地如同去冒险呢?那母亲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但不管如何,我像是被什么驱动着似的,想要回来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船离岸越来越近,从我的位置,只能看到岸上的客运中心,是一个蓝色的莲花又或许是浪花的造型。

所谓列岛,就是一系列的,大大小小的岛屿。这我在渡轮航线上,已经多多少少领略了一点。大大小小、或远或近的岛礁,散布在海面上。俯视之下,大概就如同在地上摔了一个玻璃杯的感觉吧。各种形状,位置,毫不刻意。若是它们到了夜晚会发光的话,一定会像是星辰。十礁列岛,是一个县的范围;其中最大的岛上的是最主要的区域,普元镇,也是我的第一站。我下船后,就跟着客流走,搭上了去镇上的公共汽车。正经的游客似乎都有人接。人们都纷纷钻进各色的小车,想要在暮色降临前,到达可以歇息的地方。公交车还没满员,但我看后面也没有多少客人了。我朝车窗外看,一眼就发现那对双胞胎男孩。他们上了一两银色的私家车,想必是岛上的居民,又或许是母亲带着来拜访学生时代的朋友。我突然觉得有趣,这种旅途中莫名其妙的缘分,竟然让我开始讲故事一般,填补这母子三人的形象。

车子启动了,在沿海的公路上跑着。一侧是山,一侧是海。岛屿其实就是山头。我看到山体露出的岩石,覆盖的植被,当然也注意到海面上反射的斑斑驳驳、闪闪烁烁。要是暮色再深一点,一定更美。

我没有按照网上所建议的那样,选择渔家乐形式的旅店。我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也不爱应付别人的热情。我订的宾馆,在靠近中心地段的地方。但从地图上来看,这镇子真的不大。我想起我与母亲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个小镇。我在那里一直待到上大学才离开,毕业后留在了城市工作。每年回去看看,都觉得小镇越来越适合居住。在我还在为小镇的宜居和城市的便利犹豫的时候,母亲却离开了。我突然发觉我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我与小镇的联系,也仿佛被生生切断。什么断了线的风筝,没有根的浮萍,这些个感觉也就此才有了几分体会。

车子渐渐开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开始的时候在山腰上,再接着进了主街,也看到了一些高耸的居民楼。人气也多了起来。再然后下了车,走了几步。竺盈宾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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