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江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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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断魂刀影
这是一个小城。
又是酒楼里面。
我们的故事总是喜欢在酒楼里发生。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发现你,你便可以到酒楼里来,拣一个角落坐下,背着众人,要几个不起眼的菜,默默地喝酒、吃饭,那谁也不会向你多看几眼,因为在酒楼中永远不缺乏一个引人注目的亮点。
如果你想让别人发现你,你就做这样一个亮点,人们很喜欢吃饭的时候,观赏着一件东西或者一件事。
到现在为止,这个酒楼里还没有什么亮点,也没有什么人要刻意把自己隐藏起来。
然后,便有一个人进来了。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极具威仪的人。
这种威仪是掩饰不住的,他的衣饰是那么的华贵,走路是那么的威武,任何人一看,都会不由自主有一种想仰视之感。
他手中的刀也很威武。
宽且厚实,刀把略略弯曲,如一只仰首怒目的龙头!
但他戴着一顶无顶笠帽,而且帽檐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看样子,他应该是一个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人。
但他这样拿着刀,顶着帽子,有谁会不去注意他呢?
所以,他很有可能也是一个想让别人注意的人。
无论他是哪一种人,反正,我们前边说过的规律出现了。
在酒楼里,永远不会缺少故事,这就像青楼中永远不缺少女人一样,那么自然而真实。
这个威武且手里拿着一把怪刀的人拣了一个角落坐下,要了几个不起眼的菜,背着众人,默默地吃着。
他实在可以归于不想让人注意的那一类人中。
但身不由己的事发生了。
先是有一张靠窗边的桌子边上的人开始低头小声议论,嘀啼咕咕的。
说话时,他们的目光不时地扫向这个戴着帽子的中年人。
他们的声音很小,却又恰好小到可以让别人听见。
而许多人似乎对这种很不容易听清却又恰好可以听清的话特别感兴趣。
如果人的耳朵可以像兔子那样竖起来的话,这酒楼早已成为养兔场了。
他们在说:他就是“断梦刀”司徒水!
连梦都可以一刀两断的刀法,该是何等的可怕!
这种声音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到后来,除了聋子之外,每一个人都已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威仪的人如不是“断梦刀”,那么谁是“断梦刀?”
如果司徒水也是使剑的话,也许人们早已把他归于段牧欢、伊忘忧、莫入愁、秋梦怒他们一起了,然后再加上一个别的称呼!
可惜,他是使刀的。
他是段牧欢的朋友,那种一条裤子穿两个人还有空余的朋友。
能成为段牧欢的朋友的人都是不简单的,司徒水自然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段牧欢有一个武功很低很低的朋友,低到只能打打长拳之类的不入流的拳术。
但他反而更不简单。
因为天下所有的青楼几乎都是归他管的,别看青楼里有的只是女人,而且是一些不那么上得了场面的女人,但它绝对的不简单,许多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探不到的消息,它却可以轻易地问到。
司徒水的刀法很绝,有人说他的刀法已可以与四十年前的“鬼刀”柳回回相提并论,而知情人知道这种说法并不正确,正确的说法是司徒水的刀法已在四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鬼刀”柳回回之上!
现在,酒楼中的所有目光,几乎都已集中于司徒水身上了。
目光很复杂,但总是敬佩的占大多数!
终于,有一个大汉站了起来,手中捧着一个酒杯,向司徒水走去。
他的腰上也挂着一把刀,很不错的刀,但现在他却极想把它藏在身后。
谁都看得出他很兴奋,又很紧张。
当他在司徒水面前站下时,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方道:“司徒大侠……”
声音嘶哑干燥,“沙沙”作响,像一个破了的风箱。
那人抬起了头,但脸仍是在帽子底下,他惊讶地道:“是叫我吗?”
大汉恭敬地道:“不错,我想敬司徒大侠一杯。”
那人道:“我……我不是司徒大侠。”
大汉脸色更加恭敬:“大侠确是真人不露相,其实即使大侠不说,我们单凭大侠这一股浩然之气,我们也是猜得出你便是司徒大侠了。”
有好几个人已大声附和了。
司徒水却还在一个劲地说他不是司徒水。
也许,一些成名英雄都爱如此。
壮汉越相信这个人便是司徒水了,他执意敬司徒水一杯。
不由分说,他为自己和司徒水各倒了一杯酒,然后递出一杯,谦逊地道:“司徒大侠,请务必赏个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谁能够拒绝了。
果然,司徒水接过了那杯酒,似乎有点无奈地道:“多谢了。”
两只酒杯“当”的一声碰在一起。
就在壮汉的酒杯刚要碰到嘴唇时,杯子突然一声脆响,碎了!
酒便洒了一地!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位壮汉更是吃惊不已,因为他知道这只杯子是被暗器射破的!
问题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是什么暗器射破了他的杯子,也不知道这枚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射来的。
他所知道的实在不多!
司徒水的脸色变了变——当然,这种变化,没有人能够看到。
他突然道:“多谢壮士之意,但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久留。”
言罢,他一拱手,也未等壮汉说话,转身便走。
壮汉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傻傻地站在那儿。
却见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拦在司徒水的面前了。
这是一个中年人,却看不出是三十几岁,还是五十几岁。
他衣衫的质量不错,但因为一点也不整洁,乱乱地卷做一团,所以多多少少有点寒酸的模样。
他的鞋子也不好好地穿着,而是把后面鞋帮踩在脚下,便那么趿着。
他的样子便像刚刚睡醒——或许还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双眼睛惺惺忪忪的。
众人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按理说,他应该本就是坐在酒楼里的,但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他原来所坐的位置是在什么地方。
他就是那种很不起眼的人。
现在,他却拦在司徒水之前。
他说道:“这么急着走吗?”
语气便像是在挽留一个到他家串门的朋友,但他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冷笑!
司徒水没有说话,壮汉却已先叫了起来:“不可无礼!他是‘断梦刀’司徒水司徒大侠!”
那个“睡汉”闻言,像很吃惊的样子,他道:“他是司徒水?”
壮汉大声道:“不错!”
“睡汉”的样子便显得更惊讶了,他奇怪地道:“他是司徒水,那么我呢?我是谁?”
谁知道他是谁!
壮汉不屑地一笑,冷声道:“你是谁?鬼才知道你是谁!”
那人忽然正色道:“我才是真正的司徒水!”
他说他是司徒水!
好几个人差点喷饭了,他们觉得这睡眼朦胧的“睡汉”实在有意思,他竟然说他是赫赫有名的司徒水!
司徒水没有生气,崇拜司徒水的壮汉生气了。
他瞪着眼道:“朋友切莫再开玩笑了,不是我损你,你那副德性,给司徒水大侠提鞋都不配!”
“睡汉”反问道:“司徒水就应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德性呢?”
壮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司徒水突然转身向后飞速弹射,身手颇快!
后面只有一个窗户!
而他现在却正是要朝这个窗户掠去!
众人不由被这意外的变故吓了一大跳!
司徒大侠为什么要从这窗户出去?
却见司徒水的身子即将脱出窗户的时候,窗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似乎他本来就已经在这儿站着,等待司徒水过来的。
又是睡眼惺忪的中年人!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呆在那儿了。
这次,即使是傻瓜,也可以看出这“睡汉”的武功极高了。
他比司徒水后发,却比他先至!
司徒水竟凭空硬生生地收步!他的身躯在空中急速一个反旋,又要向另一个方向飞掠!
却听得“睡汉”冷冷地道:“你又何苦做这徒劳无益的挣扎?”
司徒水便不动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睡汉”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这么巧?”
司徒水“呛”地一声拔出刀来,嘶声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吗?”
众人不由很是失望。
“断梦刀”司徒水的刀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拔出来呢?
“睡汉”道:“不管你怕不怕我,反正今天我是不会再让你走脱了。江湖人称你为‘九命猫’,果然不假,我都记不清你从我手中逃过多少次了。”
九命猫?被人称为“九命猫”的闻小香?
所有的人都呆在那儿了。
壮汉更是目瞪口呆了,他很希望这种极具威仪感的人能够否定对方的说法。
很遗憾的是,他没有。
更遗憾的是,他道:“你司徒水管得也太宽了!”
天哪!这个不起眼的人竟真的是司徒水?
多不可思议!
但看了他方才堵住“九命猫”的身手,又没有什么不可信的了。
众人不由暗叹:“为什么该是司徒水的人却偏偏不是司徒水,压根儿不像是司徒水的人却偏偏是司徒水!”
真正的司徒水道:“你明明应该知道这些日子,我会来这儿的,为何你还要不顾命地窜到这儿来?”
“九命猫”闻小香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想要看到你死于刁贯天手中时的模样!”
这段时间,有谁不知道刁贯天?
甚至有几个爱煽风点火的说书人,已把当年“四情剑侠”如何追杀刁贯天的故事以说书的方式说出来了,很受欢迎。
司徒水冷笑道:“也许我有可能会死于刁贯天之手,但你一定是不可能看到这一幕情景了。”
下边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此时,已有人在嘀咕:“怎么‘断梦刀’司徒大侠连一把刀也没有?”
似乎是为了回答众人心中的疑问似的,司徒水的手一闪,他的手中已多出了一把寒刃四射的刀!
“九命猫”闻小香怪叫一声,倏然疾扑而出!
那把又厚又宽的刀凌厉凶猛地横扫过来!
酒楼立时大乱!
不少人夺路而逃,却有更多的人选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站了下来,看着这边。
他们不愿错过看“断梦刀”司徒水出刀时的情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的。
尤其是那个壮汉,他已以惊人之速,把对假司徒水的崇敬迅速转移到真正的司徒水身上了。
“九命猫”的刀法也算是不俗了。
刀如风卷残云,又似遍地涌激而起的雪花,飞旋盘掠,流窜流迷!
刀风闪烁,锐势逼人!
便听得“断梦刀”司徒水轻轻地冷笑一声,右手倏出!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边翩飞!
流闪的寒芒闪织如网,似乎他的整个身子已成了一个光体!
每一次刀锋的扫撩突刺都是凌厉至极的。
而它们竟是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完成的。
许多人的舌头便伸了出来缩不回去了。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了起来!
响起乍停之时,众人发现“九命猫”手中的刀变了。
刀刃早已缺了十几个口子,刀尖也莫名其妙地弯曲起来了,这把本是极为威武而又宽厚的刀,一下子全无了神采,那模样让人看了,便会想起劈柴刀。
而司徒水的刀却是完好如初,尽管他的刀比闻小香的刀是小得多,薄得多!
一招之下,高低已分!
但闻小香是“九命猫”,他从来就不肯甘心认栽的。
他的刀锋一偏,划出一道半弧状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闪一般,狠狠地向司徒水的下腹切来!
司徒水看也懒得细看,便那么轻描淡写地平平削出一刀。
似乎是很容易避开的一刀。
但见“九命猫”在这一刀之下,本是凌厉而出的刀突然已被封住了所有的去路,成了一把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的死刀!
不仅仅如此,司徒水的刀在封住对方进攻的同时,已攻向了对方的前胸!
平易朴实,却又是必杀的一刀!
“九命猫”的身形至少变换了七次!他的身手颇为不慢!
但无论他如何地变幻,司徒水的那把刀还是那么不离他的前胸半尺!
“九命猫”的真力终于一滞,身形为之一顿。
司徒水的刀便已在这一瞬间,如一抹幽光般划进!
没有冲天的血光!
司徒水以刀背磕向了“九命猫”的琵琶骨,一阵“咔嚓”作响,“九命猫”的琵琶骨立碎!
他惨叫一声,身形踉跄退出好几步!
司徒水轻哼一声,横刀一刀,扫向一张桌子。
桌子上的一根筷子便已被扫得飞起,直射向“九面猫”那边!
众人以为司徒水要取了对方的命,没想到筷子并非射向“九命猫”的身子,而是射中了他头上戴的那顶笠帽!
确切地说,也不是射向笠帽,而是射向笠帽上用来挽住下颔的那根细绳。
筷子去速极快!
细绳应声而断!
笠帽便飞离“九命猫”的头顶了,露出了下边的一张脸来。
一张过于苍白的脸,眼睑很修长,双腮过于尖削。因为受了伤,脸色显得极为痛苦。
司徒水道:“诸位请看清这一张脸,免得他以后再作恶。”
其实,“九命猫”的琵琶骨已被拍碎,武功废了,要作恶也难了。
壮汉大声道:“司徒大侠,为何不干脆要了他的命?”
“九命猫”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采花大盗,可他每次总能从围追堵截中逃出去,所以便有了“九命猫”的绰号了。
像这样的人,杀了他是不算过分的。
可司徒水却道:“这儿不是杀人的地方,现在也不是杀人的时候,而我又没有杀人的心情,所以我要放他一命。”
他转身对闻小香道:“你快滚吧,否则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
“九命猫”怨毒地看了司徒水一眼,含恨而去。
司徒水对着那位带刀壮汉道:“朋友,以后可千万莫轻易地向别人敬酒,如果方才你喝下了那杯酒,那你便早已躺下了。”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壮汉更是脸色巨变!
他颤声道:“可……可酒是我自己倒……倒的呀。”
司徒水道:“不错,但你与他碰了杯,对不对?”
壮汉茫然地点了点头。
司徒水道:“碰杯之时,他便以极快的手法将自己杯中的酒倾入你的杯中少许,而他自己的杯中之酒在他举起杯子时,便已乘机放入了毒药。”
壮汉的额头上便有一滴滴的汗冒出来了。
司徒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见你对我倒是挺崇敬的,自然要救你。”
然后,他便走了。
他去的地方,自然是“欢乐小楼”。
……
当司徒水出现在“欢乐小楼”外面时,立即有人迎上来了。
他是专门迎宾的人,所以说的话极为得体,但司徒水没有与他多说什么,随便说了几句,便径自向里边走了。
他急于要见段牧欢。
当他找到段牧欢时,段牧欢的身边有五个人了。
这五个人他认识四个。
四川唐门掌门人唐多。
彭城笑书生居易左。
第三个人的年龄已在花甲之年,一脸的枯瘦如鸡皮,他不肯老老实实地坐着,却已脱了鞋蹲在一张椅子上,而且还乱晃个不停,奇怪的是椅子好几次都已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却总是未曾倒下!
这是申也非,武林中几乎人人都头疼的申也非。
他是一个极为古怪的人,没有人知道他那一身惊人的武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也不知道他居于何处。
反正,似乎大江南北、陕中、关东、辽北……几乎只要有武林人物的地方,都有可能看到他的身影。
如果连续三个月没有听说申也非这老头子在什么地方又闹出点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来,那便有点不正常了。
他似乎是要存心与每一个人作对,但偏偏他的武功又高得离谱,这也使他有与每一个人作对的资本。
但若说他暴虐无常,却又不合适,他极少杀人,少得甚至让人觉得这与他的一身武功不相配。
也许,可以说他是一个“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人。
唯一一个能对他起到一点约束的人便是段牧欢了。
鬼才知道段牧欢是以什么方式将他约束住的,反正只要段牧欢找他,他都拒绝不了。
现在,他又在“欢乐小楼”出现了。
第四个人在司徒水进来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安静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这么一想,司徒水仔细地扫了一眼,赫然发现他真的在睡!
至少,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这实在是由不得司徒水不惊讶!
这世上还有谁敢在申也非高谈阔论的时候打磕睡?哪怕是闭起眼睛也不敢!
可现在申也非似乎对这个人没有任何的不满。
他说他的,这个人睡这个人的,互不相干!
是谁?司徒水不认识。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以司徒水这样的老江湖竟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物,的确是有些古怪了。
也不知段牧欢这小子是从哪个角落中找出这么多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手!
剩下的那个人司徒水认识,他叫简刀枪。
听起来,有点像“剑刀枪”,而事实上他在这三种兵器上的造诣都已是绝对的一流!
他曾与司徒水比试过刀,走了三百多招之后,才略略处于下风!
一个人要把一种兵器练到司徒水这份上,已是凤毛麟角了,而他竟同时练成了三种兵器。
而且,每一种兵器都已是出神入化!
事实上,江湖中也只是看到他使用过两种兵器:刀与剑。
至于枪,则从来没有人看到他用过,因为在他用枪之前,他的对手便已败在他的刀或者剑之下了。
现在,他的身上便同时挂着一把刀,一把剑,一柄在左腰侧,一把在右腰。
没有看到枪在什么地方。
而段牧欢则随随便便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既不是最上座,也不是最末座。
他一见到司徒水,立即便笑了。边笑边站了起来,朗声道:“临安与我们‘欢乐小楼’并不很远嘛,为何来得这么迟?是不是想到了这儿,便得捡我的骨头了?”
他说着生气的话,脸上却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笑得那么开心。
司徒水也笑道:“也许连捡你的骨头也已轮不到我了。”
段牧欢便把他让到自己方才所坐的地方,他自己却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在中间一站。
段牧欢道:“这位是我的老友司徒水。”
他没有提“断梦刀”,因为这儿每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提这个本是极为显赫的名号,反而有些尴尬了。
这儿五个人中的四个,司徒水都是认识的,那么段牧欢一定是把司徒水向那位打磕睡的人介绍了。
可那人还是闭着眼睛,安安定定地坐在那儿。
段牧欢不由苦笑了一下,对司徒水道:“这位是花满径花前辈。”
司徒水吃了一惊,花满径在二十年前,便已销声匿迹了,怎么会又在这儿出现?
何况,算起来,花满径也应该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怎么现在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光景年纪?
那人这才睁开眼来,茫然地道:“段兄弟叫我吗?”
段牧欢只好道:“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位朋友,便是司徒水司徒大侠。”
花满径看了看他,点头道:“久仰久仰。”
脸上却没有一点久仰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花满径,那司徒水也没有什么可以感到不高兴的,因为花满径早在四十年前便已名动天下了。
在他成名之后整整十七年,没有人的风头能盖过他的。
然后,他便消失了,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了。
再有名的人,如果消失了二十年,那也会被人淡忘的。
现在,段牧欢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把这样一个古董般的人物给挖出来了。
古董是越老越值钱,那么人呢?
二十年后的花满径与二十年前的花满径相比,是不是更有价值了?
不用说,这些人与段牧欢都有某种不寻常的关系,所以他们才会在段牧欢以及“欢乐小楼”危险之时,出手相助。
像他们这样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请动的,用钱或用一些常用的方式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移动一步!
这就是段牧欢的超越常人之处!
他的武功也许还没有高到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步,但他的交往能力却已达到了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步了。
像申也非这样的人物,用了一次,便是少了一次了,他们不可能经常为别人出手的,而这一次,段牧欢可以算是豁出老本了。
不知这样能否拦阻住刁贯天一杀不可止的势头?
其实,段牧欢心中一直在暗称侥幸,他不明白为何刁贯天在杀害秋梦怒之后,没有立即来“欢乐小楼”。
如果那时候便来,“欢乐小楼”的力量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
现在,不但增添了冷战十三楼的两千号人,又多了一个绝顶聪明,难以令人看透的游雪。
更重要的是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及时赶来了,这五个人的武功,已是高到常人望尘莫及的份上了。
段牧欢不知道如果刁贯天立即进攻,而没有耽搁这么多天,结果会是怎么样。
很有可能结果是“欢乐小楼”的覆亡!因为段牧欢对自己的朋友伊忘忧的冷战十三楼的势力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知道,刁贯天之所以没有立即找上“欢乐小楼”,是否是因为秋梦怒的原因。
梦秋怒虽然死于刁贯天之手,但他却也削飞了刁贯天的一只手指!
一只手指,对常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伤,但对刁贯天却不同了。
因为他在使用那支魔箫时,靠的就是五只手指的挥动而发出诡异摄魂之音的,自缺了一指之后,原先练成的指法便再也无用了,必须重新练习,才能使魔箫之魔音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以这么说,是秋梦怒为“欢乐小楼”免去了一场灭顶之灾——至少,是推迟了。
段牧欢对现状是很满意的,他相信以他们现在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力量的进攻。
刁贯天现在基本上已构不成威胁了,但这并不等于说段牧欢已无任何忧患。
昨夜与柯冬青的交谈,使他隐隐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一定有一种不安定的因素存在着。
但他想不出这不安定的因素是什么。
也许,还有一个比刁贯天更可怕的对手,他能够将“武林四公子”悉数杀死,然后让四个家族陷于相互猜忌之中。
他可以把他的势力渗透到了“欢乐小楼”的地底下,而“欢乐小楼”却仍是一无所知!
他是卓白衣吗?
如果是卓白衣,那么他的目的何在?“欢乐小楼”与“白衣山庄”本无任何过结。而“欢乐小楼”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白衣山庄”窥视的。
一切都是朦胧难测。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对付刁贯天。
段牧欢想到一件事:如果刁贯天很长时间不来,那该怎么办?申也非、花满径这样的人物,不可能长时间地呆在一个地方不挪动的。
那么,少了申也非、花满径,能否照样会胜刁贯天?
有可能,但把握却不大了。
现在,段牧欢已开始盼望刁贯天早点来了。
……
第二天,“欢乐小楼”突然有一百多号人死于非命!
他们是在西城郊外死的,死亡的时间是在清晨,这一百多个人是从外面探寻刁贯天的下落后,连夜赶回来的。
一百二十一个人,无一幸免。
据目击者说,这一百二十一个人在经过一小片树林时,突然涌现出一团红色,将一百多人全都笼罩在其中,待这些红色散去时,一百多个人已全部倒下!
他们并非中了毒,因为他们的身上有刀剑伤痕,而且目击者还听到了刀剑交鸣之声。
又是红色!
又是追魂夺魄的红色!
段牧欢已听冷战十三楼的人说过他们与刁贯天的那一战,对这种神秘的红色印象很深。
中午,“欢乐小楼”的大门外有十几个人急奔而来,他们抬着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是“赵钱孙李”中的李半勇。
段牧欢看过李半勇的伤,他的额头上有一个圆孔!
很少有什么兵器杀人夺命后,会留下这种伤口。
但箫能做到!是刁贯天吗?
傍晚,又有人向段牧欢禀报:外出采购的十一人已全部死于外面,杀人者身手极快,再加上这十一人都是伙房中人,武功极低,所以整个杀人过程极快!
听完了那人的禀报,段牧欢的眼中闪出了杀气!
连近乎不会武功的伙房中人也不放过!
一天下来,“欢乐小楼”中已有一百三十四个人死亡!
少了一百三十四个人,对拥有四千号人的“欢乐小楼”来说,并不会削弱多少力量,但这事在人们心里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段牧欢传令下去,夜里任何人不得离开“欢乐小楼”一步!
待到天明,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欢乐小楼!”
昨夜,金老村暴死于自己的房中!
另外还有二十多个人也已送命!
不过,他们的死因是不同的,金老村乃中毒而亡,而另外的二十余人则是为剑所杀!
那一定是一把很厉害的剑,每一个人都是一剑穿喉,立即毙命!
这二十多个人并不是死于一个地点的,相反,他们的尸体是零零落落地散布于“欢乐小楼”的每一个角落!
“欢乐小楼”一下子平添了无限的肃杀气息!
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不愿死得那么莫名其妙!凶手为何能够在不同的地点杀死这么多人,而未留下任何破绽,也没有被人察觉?
站在总管金老村的房子里,看着因中毒而显得脸色发青的金老村,段牧欢的脸已扭曲了!
对手极为歹毒!他要把死亡的气息散布于整个“欢乐小楼”的每一个角落中!
与他同在这间屋子里的还有唐多、柯冬青、游雪。
请唐多来,是因为四川唐门对下毒和使用暗器极为精通,可称这两行的专家。
叫柯冬青来,是他这些年来形成的习惯,每逢有重大事情发生时,他都会把柯冬青叫在身边。
其实,这也是一种间接的赞扬与鼓励,享受如此待遇的只有柯冬青一个人。
而让游雪来,则是因为段牧欢已感觉到这位姑娘极其的聪明,也许她能看出点什么来。
房子里一切都很正常,但在一个突然中毒身亡的房子里却还如此正常,那便是极不正常了。
唐多极为仔细地将金老村的身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终于,他抬起头来,额上已见汗滴了。
他道:“他身上没有任何被暗器射中的痕迹!”
唐多说的关于暗器的结论,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金老村所中的毒只能是从口鼻中进入体内了。
如果是暗器射中而中的毒,那么凶手可能是外人潜入“欢乐小楼”,然后突施杀着。如果不是以暗器为工具,那么这种可能性便小得多了。
因为一则“欢乐小楼”这段日子的防备本就极为严密,外人若想潜入之后不被人发现,那简直难比登天!
第二,就算已成功地潜入了,但若要毒杀一个人也不容易,他必须准确地找到目标,而且要了解目标的生活习性,这样才能保证对方会中他所下的毒。
所以,对金老村下手的人很可能是出在“欢乐小楼”的内部!
当段牧欢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不由一疼。
他实在不愿意这种事出现在自己的“欢乐小楼”之中!
唐多将金老村屋子里的所有器具全面检查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游雪一直是一声不响地看着唐多忙忙碌碌,她似乎已沉浸于一种深深的思索之中!
段牧欢希望她能看出什么。
果然,她走到了一张桌子前,端起了桌子上的油灯。
油灯!
柯冬青眼睛一亮,他不由佩服地看了游雪一眼!
游雪道:“唐前辈,麻烦你看一看这盏油灯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唐多惊讶地看着她,举起油灯,对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了照,他的脸色便变了。
段牧欢心中一动!
只听得唐多道:“毒在这儿!这家伙好狡猾!”
段牧欢诧异地道:“毒下在油灯中又有什么用?”
唐多道:“这种毒一定是可以化解于水中,也可以经热炙烧之后就会变为烟雾飞散的东西!”
“不错!”游雪接口道:“将它放在油中,便化于油了,随着灯蕊的不断燃烧,便不断地把已有毒素浸入的油吸上来,然后油在火焰处受热后,里边的毒物便化成烟雾,在空中飘荡了,而金老村便是死于这种烟雾之下!”
段牧欢恍然道:“难怪在器具中找不到有毒之物。”
段牧欢转身问柯冬青道:“平日负责给弟兄们加灯油的是谁?”
柯冬青道:“曾宝栋。”
段牧欢道:“把他叫来!”
柯冬青没有动,他道:“他已经死了,便是昨夜死的!”
段牧欢眼中精光暴射!
他望着窗外,沉默了良久,方道:“没想到我们‘欢乐小楼’也逃不过祸起萧墙之说!”
没有人应答他,因为这个话题实在太敏感了。
段牧欢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对游雪,对柯冬青还是绝对的信任的。
而唐多是他这二天才邀请来的客人,更不会有什么事。
他轻轻地道:“把金老村埋了,在这间屋子说的话,出去以后希望各位能只字不提!”
……
现在,只有段牧欢与游雪二人在一间屋子里。
这是一间密室,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未经段牧欢直接许可下进来。
段牧欢道:“游姑娘,不知你是否有办法为我们‘欢乐小楼’查出杀害金老村的真凶?”
游雪没有正面回答,她问道:“段大侠为何偏偏问我?”
段牧欢不假思索地道:“除了你之外,我不知有谁更值得一问了。”
游雪道:“包括柯冬青吗?”
段牧欢道:“不。我没有问他,只是因为我知道他如果有什么可行的计划的话,不用我问,他也会主动告诉我的,但他没有。”
游雪略一思忖,道:“我有一个计划,但你未必肯实施。”
段牧欢道:“先说说吧。”
游雪道:“让金老村活过来。”
让金老村活过来?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
段牧欢呆住了,他奇怪地看了看游雪,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游雪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灵气的眼睛,段牧欢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是的,为什么死了的人就不能活过来?只要需要,便可以让他活过来!
下午,这段日子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开启了数次。
每一次,都是几个“欢乐小楼”中的精英人物一同出去,回来时却又带了一个郎中回来。
一共带回五个郎中!
这些郎中,全是这个小城中最优秀的,平日请动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极不容易,何况是五个人一起请动?
“欢乐小楼”毕竟是“欢乐小楼”。
他们五人一进“欢乐小楼”,便被人带进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小屋。
小屋子外面有数十个“欢乐小楼”的高手在潜伏着,而柯冬青此时面无表情地站在小屋的唯一一扇门前。
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是由段牧欢亲自选出来的最为忠诚的人来完成的。
这样精选出来的人数并不多,从以前的两千多人中只选出了四十四个。
他们有一个奇怪的代号:青铜镜卫。
也许,这是在形容他们的忠诚像铜镜那样明亮可鉴!
这五个医术精深的郎中一进入这间屋子中,便久久未出来,直到将近子夜时分。
这期间,有人从“欢乐小楼”出去采购过药物,还去书铺中购过药书。
将近子时,才有人将其中四个郎中送走,单单剩下一个叫柳道风的郎中。
柳道风的医术,也许并不是这座小城中最好的,但他的医术一定是这座小城中最怪的,别人能治的病,他未必有别人那样治得好,而其他人不能治的病,他却常常能药到病除!
柳道风是在将要天明时离开“欢乐小楼”的,送他的人竟是柯冬青!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欢乐小楼”要一连请五个大夫!
是哪一位重要人物病了?
似乎又看不出来。
送走了柳道风之后,那间小屋四周的戒备并未解除。
又到了黄昏时分,段牧欢出现在这间小屋子附近了,他径直向小屋子走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里边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说他自己隐隐地听到了段牧欢的喝斥之声。
对于这种说法,好多人当即反对了。
因为段牧欢很少会喝斥人,更何况他所面对的是一个需要五个郎中医治的病人?
但段牧欢从小屋子里出来时,却真的是一脸愠怒!
在夜深人静之时,本是守在外面的柯冬青打了一个手势。
便有四个人从黑暗中窜出,飞快地隐入那间小屋子里。
少顷,这四个人从里边架出一个人来,那人头上罩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在用力地挣扎着,但在四个人的挟制下,他根本无法脱身,身不由己地被拉向西侧。
他的左臂似乎已断了,无力地垂了下来,晃来晃去的。
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脸,而且他根本发不出声音,显然已被点了哑穴!
西侧,便是“欢乐小楼”的刑堂!
这一夜,刑堂的灯光整整亮了一个多时辰。
到天将拂晓之时,那四个人才又将那人架回!
这一次,他的模样更惨了,几乎是像一条半死的狗一样被拉了回来!
他头上的布袋已不见了,但他的头发披散着,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在将要到达小屋子的时候,那人突然用力一挣扎!
四人猝不及防,竟被他挣脱了!
但他可能是身上的伤太重了,挣脱之下,自己却已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立即有一只手飞速向他的头发抓来,把他一把抓住!
这一下,他的脸便暴露于淡淡的星月之光下了。
那张脸,赫然是金老村的脸!
四个人重新制住了他之后,便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入了小屋子。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一切,都被隐于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色煞白,身子紧紧地贴于一座小丘之后,似乎已成了这座小丘的一部分。
又等了好长时间,他才如鬼魅般悄然隐去!
第二天,这间屋子仍是那么戒备森严!
又到了天黑之时,整个“欢乐小楼”如往日一般,开始变得沉寂了。
突然,“欢乐小楼”的东侧一间木楼起火了!
立即呼声四起,无数个人影向那个方向扑去!
柯冬青又出现在这间神秘的屋子前,他对守卫于房子四周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些人点了点头,便有几个人钻进小屋子里面去了。
很快,他们便抬出一个人来了,那人被一张床单包裹着,如果不是还不时地颤动,那一定会被人认定这是裹着一具尸体。
到了小屋外面,其中一个人将被卷裹起来的人向肩上一甩,扛起来便走。
有三个人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所走的路两侧有一米多高的灌木,当走在最后边的那个人转过一个弯时,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响起“沙”的一声!
三人便齐齐回头!
而第一个因为扛着一个人,所以没有回头,仍是向前走。
便在此时,从一处灌木的阴影中,射出一个如烟般的人影,人影向第一个人飞扑而去,速度奇快!
他的手一扬,立即有两柄短刀飞射而出,直取第一个人的前胸!
扛着一个人,自然行动不便,所以,他只好右肩一沉一托,肩上的人便飞了起来!
而他自己已趁机向后斗然倒翻,避过两把短刀。
袭击他的人并不追赶,他的右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剑,剑以惊人之速,向已被抛飞的裹于床单中的人当胸扎去!
“卟”的一声,已被他一剑扎中!
但这种声音根本不是刀剑插入人体之内的声音!
他的剑一挑,立即有碎布头,破棉絮飞起!
袭击者的脸上蒙着一块布,所以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却可以看到他在此时,身子已不由自主地一颤!便在此时,突然响起冷笑之声!
然后,四下突然一下子大亮了,几十个人提着灯笼一齐出现,将袭击者围在了中间!
灯笼是用厚厚的黑布蒙着的。
袭击者顺着冷笑声的方向望去,这么一望,他的眼中闪过极度的慌乱!
冷笑声是由段牧欢发出的!
段牧欢的左边,是游雪,右边是柯冬青。
段牧欢冷冷地道:“朋友,你脸上遮着的布,是我替你取下,还是你自己动手取下呢?”
袭击者沉默了少顷,举起右手,移向自己脸上的蒙布。
在手刚及布的那一刹那间,他的右手突然一弹!
立即有一团烟雾迅速蔓延开!
段牧欢喝道:“小心有毒!”
那人已乘机一弹身,向一侧飞跃而去!
就在他的身躯没入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冠之后,突然一声闷哼,他的身子又已飞了回来!
“砰”的一声,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此时,他脸上的蒙面之物早已不知去向了。
而槐树上响起了一声轻笑,一条人影冲天而起,然后一个斗翻,如一片枯叶般飘飞而出!
其快如电!迅速地消失了。
段牧欢叹道:“花前辈的武功,果然可怕!”
此时,人们已看清被摔在地上的蒙面袭击者了。
是李小杀!
那个有着一脸亲切笑容的年轻人李小杀!!
段牧欢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有惋惜,有遗憾,有愤怒,有悲哀……
他沉声道:“为什么是你?”
李小杀的身子已被花满径一招便点了穴扔了下来,所以他倒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了。
但他脸上毫无惧色,他大声地道:“不错,是我!而不是柯冬青!你是不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游雪偷偷地看了柯冬青一眼。
柯冬青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李小杀根本没有提到他一样。
李小杀与柯冬青是“欢乐小楼”中最优秀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背叛,对段牧欢来说,都将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段牧欢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欢乐小楼’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李小杀大笑起来:“你当然没有亏待我,是我自己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可是,为什么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一定是柯冬青?为什么你一开始就没有像信任他那样信任我?”
段牧欢没有说话。
他没有说话,游雪却先说了,她道:“莫非你还想为你的背叛行为找出一点理由吗?”
不错,背叛永远都是错误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它解脱。
段牧欢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游姑娘聪明过人,设下一计,使你暴露出真面目来,也许我会永远地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你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为止。”
李小杀一言不发。
段牧欢继续道:“你的罪已至死,不过我相信你是受人指使的,只要你说出指使你的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李小杀又笑了——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确也是不简单了。
他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是不会起作用的,按理说,你应该能明白这一点。”
段牧欢沉默了,他对李小杀还是颇为了解的,他知道他现在所说的的确是真话。
半晌,他方道:“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我给你的机会?”
李小杀缓缓地,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忽然,他又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所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
段牧欢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李小杀又一笑,道:“我有一个请求,便是要死在楼主的剑下!”
段牧欢本想说:“你根本不配称我为楼主。”
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说出。
他缓缓地踏出三步,扬剑出鞘!
寒刃划出!
便在剑芒扫过李小杀的喉管之前的那一瞬间,李小杀的右手突然伸了出来。
他的中指、无名指弯曲着,而其他三个手指则伸展着!
寒刃扫过,带起一抹血箭!
李小杀仆身倒地,死前,他没有任何痛苦之色。
他的右手手指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缩了。
不知为何,杀了李小杀,段牧欢的心中却并无什么愉快的感觉,相反,倒是有一点沉甸甸的。
他想:李小杀走上这一条路,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他已看懂了李小杀最后的一个手势,这更增添了他的这种感觉,他觉得李小杀就像是一个误入了歧途的孩子,而他则是那位未尽职责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