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朝谋

陈朝宫城，勤政殿，皇帝和皇后又吵了起来。

起因就是他们十六岁的女儿——义真公主李夕——不仅逃学，还带着弟弟妹妹在瞻星台上洒水。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他们洒完水就去别处玩了，却让途径此处的皇帝摔了个四脚朝天，还是当着安阳郡王的面。皇帝丢了这么大的人，能不生气么！

李夕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等父皇母后责问，她就自觉地来到勤政殿外，老老实实地在雪地里跪下。从午后跪到黄昏，一个字都没说。

周大监一进御门，就看见李夕跪在雪地里，头上、身上、腿边上全是雪，活赛一个小雪人。他是看着李夕长大的。李夕皮归皮，闹归闹，可就这么在雪里冻着，还不冻出病来？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李夕身边，伸手替她扫去那些积雪。

“别扫！别扫！”李夕却匆忙拦住了他，“这雪有大用！”

周大监愣住了。

疑惑之际，就见李夕从周围的雪地上抓了满满两把雪，重新洒在了头顶肩膀。然后，她又轻轻地晃晃肩膀、摇摇脑袋，让那些雪堆滑落得更加自然。她甚至还拢了薄薄的一层雪，堆在身边。

周大监立时就明白了李夕的小心思，弹了弹她的脑门，宠溺地道：“就你机灵。莫不是猴子变的！”

李夕眯眼笑了笑，话说得也甜：“周大监送安阳郡王出宫辛苦了，快去进殿里暖和暖和吧！”

周大监却不领她的情，傲娇地哼了一声，打破了她的小算盘：“你哪里是想让老奴暖和暖和，你是想让老奴当你的探子，去看看陛下和娘娘的火气消了没有。”

“怎么会呢！”李夕连忙摆摆手，继续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着好话：“您在宫内的年头，比三个我加起来都长，是何等聪颖剔透的人物，我怎么敢利用您呢！只是父皇母后年纪大了，生气吵架对身体不好。我不敢起来，您快过去帮着劝劝！”

周大监仍旧不上她的套。他望着紧闭的殿门，听着殿内的吵闹，更加坚定地站在了李夕身边，叹道：“老奴可不敢进去，现在谁进去谁挨钉子。老奴啊，还是陪着公主，在这里站着当雪人吧！”

“好大监，我是真的跪麻了。”李夕又装出一副哀怨的样子，“您把父皇母后请出来，我诚心诚意地认个错。父皇母后消了气，我就能早点站起来，您也不用陪我站着当雪人了。是不是？”

周大监只是低头看着她，认真地笑了笑，并没有被说动。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殿门却依旧紧闭，争吵也还在继续。

李夕微微仰头，望着漫天的大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父皇母后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周大监听着这个小丫头落寞的叹气声，却忍不住笑了：原来小皮猴子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只手拈起拂尘，将那些捻得细细的羊毛线在李夕面前晃了晃。呼吸之间，细细的羊毛线随着冷风一同钻入李夕的鼻孔，李夕登时就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周大监见状，赶紧收回手去，远退了几步，却依旧像雪人似地站着。

李夕不知所以，正揉着鼻子偏头瞪他，就听见殿门吱呀地一声开了。她转头一看，就见父皇和母后黑着脸，谁也不理谁，却又默契地一道从殿内迈步出来。

“父皇，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逃吴太傅的课，不该带坏弟弟妹妹，更不该把瞻星台变成溜冰场。儿臣回去立即补上功课，再抄写十遍《长公主训》。”李夕叩头认错，不仅快，而且决绝，还带着些囔囔的鼻音。与她的红鼻子头和叩落的积雪配起来，真是相得益彰。

看见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皇帝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变为了疼惜，但语气还是一样的强硬：“冻明白了？”

“明白了！”李夕用力地点点头。

“明白了还不起来！地上不冷？”皇帝嘴硬心软地说道。

可李夕哪敢起来。她膝盖下面垫着厚厚的两层兽皮毯，要是现在站起来，周围的雪一抖开，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于是，她讪讪地笑着：“父皇母后先去用膳，儿臣再跪着反省一会儿，让自己好好记住今天犯下的错误。”

陈帝听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能记住？整个宫里，就数你最闹腾。幸亏你是个丫头，你要是个小子，我早把你丢出去了！让你和你哥哥们一样，去外面好好磨磨性子！”

“丫头怎么了！”李夕反倒来了劲，犟嘴道，“丫头也可以出去啊！”

这简简单单两句不领情，把陈帝的火气又给拱起来了：“好！你说的！出去就别再回来！省得带坏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