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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来

她斜倚在柔软的梨花榻上,虚阖着一双杏眸,将金猊吞吐的轻烟纳入眼底。她的指甲不由自主的拨弄着堆在身旁的铃铛,本该是清脆入耳的悦人,如今却是浸着诡异的沉闷。

宁锦容思来想去也探究不出其中的缘由,她低头看着白脂玉般的纤指,终是接受了这样的变故。——她重生了。确切的说,她成了上帝的幸运儿,穿越之后又重生,重生死后又重生。如此,已是第四世了。

宁锦容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名高中生,性子很是成稳。爱好却是与她的性子天差地别。她平日里最爱看些勾心斗角的宫斗文,今儿淑妃平步青云,明儿贵妃一落千丈。

此事从头说起。

她不过是在高考时睡了会儿,醒来便到了如今这古香古色的女子闺房。宁锦容是幸也是不幸的,高考那天a市地震,她地震之前便意识抽离,她的灵魂被拉扯到不知名的身体里。只是她躲过了天塌地陷,却没有躲过这梨花榻旁,桌上的一杯掺着毒的水。

宁锦容不可置信的发现自己穿越之后,呆愣许久,之后只是觉得口渴,便顺手端起一杯水润喉,却被毒死。结果死后又附身在这个身躯里。

再次醒来的宁锦容盯着那杯分毫未变的瓷杯半晌,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入窗边的种着海棠的盆栽里,须臾海棠花发出“呲呲”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她面无表情的将海棠连带着盆栽埋入院中的花丛中,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庭院里的尔虞我诈,宁锦容初时应付的还有些吃力,久而久之便已是得心应手了。

诸立十五年,宁锦容十四岁,喜欢上了胥瑶才子,又因门不当户不对而迟迟未能表露。宁国公不知此事,为宁锦容允了门亲事。宁锦容深谙古时的女子地位有多低,即使如此,她还是想争一争,搏一搏,不为结果,只为自己不悔。

然而事实证明,宁锦容如同那些穿越文中的女主一样,异想天开了。她留一封书信私奔了,将她偷来的,爱她的宁国公夫人的期望辜负。

那胥瑶才子娶她之后,又因她三年无所出为由,纳几房妾室。宁锦容独守空房,郁郁寡欢,终日恹恹。那几房妾室联手算计她,宁锦容累了,她想,就这样吧。整日生活在愧疚之中,使她更快的年老色衰。

宁锦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化为了须有。曾经为她舍弃锦绣前程的贺郎,一去不复返。

诸立二十二年,宁锦容向贺成华讨了一份休书,此后削净三千青丝,余生长伴青灯古佛。

宁锦容回光返照时在菩提树下插一株红梅,埋葬的也是她的玉骨。

结果她死后,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这个身躯里。

她宁锦容又回来了,仍是宁国公府娇宠着的嫡小姐。仿佛是认了命一般的,宁锦容唤来小丫鬟将梨花榻旁的毒水倒出去喂了二小姐的猫儿。按上一世的时间,那猫儿也是今日而死的,不过是老死的,她只不过是在猫儿死前,又添了杯毒水。喝,得死。不喝,也得死。可是喝不喝又怎么样呢?这个锅都得这杯毒水来背。

宁国公共有三个女儿,一位嫡出的宁锦容,一位是庶出的宁锦绣,还有一个与宁锦容同胞的姐姐宁锦言,往日里宁锦容便与宁锦绣针锋相对,幸而有宁锦言在旁帮衬着倒也没折腾出什么大事儿来。

上一世宁锦容知晓是宁锦绣在茶水里做了手脚,也只是秉持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迎来的却是宁锦绣与云姨娘的得寸进尺。

当初若非云姨娘与宁锦绣将贺成华放入府中后院,又在她宁锦容耳边嚼了些耳根子,宁锦容哪里会落得削发为尼的地步。柳氏与宁锦绣做了手脚,还是她上一世在寺中,宁锦绣去耀武扬威时悉数道出的。

宁锦容也意识到自个儿上一世耳根子着实软,但这并不能抹杀云姨娘与宁锦绣的坏心思。该还的,这一世一个个的都跑不了。

“那猫儿如何了?”

“回小姐,那猫儿呜咽了两声,就没了气息。”

宁锦容轻笑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如今不过是个警告,且不说那猫儿是个畜生,即便宁锦绣将这事儿捅到老国公爷那儿,她宁锦容也照样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她宁锦容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警告宁锦绣,她这般做,府里的人精哪个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倒不若把这脸皮给撕破了,看她宁锦绣还使什么手段。

宁锦容抬头掂量一眼天色,单手扶额,身影摇晃。

“四姑娘这是怎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春桃赶忙扶住宁锦容的上半身,拿了个绣着橘猫的软枕垫在宁锦容的身后,悄悄使了个眼色给夏荷,夏荷收到后机灵的出去禀告宋嬷嬷,宋嬷嬷又惴惴不安地去禀告老夫人和宁国公夫人。

宁锦容要的就是此般效果,不消半刻时,老太君领着宁国公夫人和老大夫来这曦和苑,“我的心肝儿呀,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老太君连忙握住宁锦容白嫩的小手,将曦和苑的大小事尽数问了遍,岂料国公夫人先是震怒,“这雕心雁爪的,竟做出这般的事情来,对嫡妹也狠心至此,可叫我的囡囡怎么舒坦呀?”说罢用绢帕擦拭了眼角溢出的珠泪。

“心肝儿莫怕,有奶奶为你做主。我们阿容呀自小便受苦,心地善良,菩萨不会让那些个得逞的。当初要不是你娘怀胎八月还在雪地里……”这话儿宁锦容上辈子听了百八十遍。宁国公府十三年前曾遭遇一次重大坎坷,奸臣买通宁国公府里的小厮私藏了件龙袍,说是宁国公爷心存不轨,九族皆被牵连入狱。

那时宁国公夫人怀胎八月,还是怀远郡主,她母亲怀远王妃千里迢迢回京城拜见皇上,求皇上网开一面。后又有怀远王入皇宫与皇上醉酒谈当初,说到怀远王妃当初为皇上挡剑之后难以受孕,怀远王爷和皇上不禁相抱而泣,老泪纵横。

酒醒之后,皇上愧疚呀,立即下了道圣旨放怀远郡主出狱养胎,又是人参又是灵芝不要钱的送过去。可惜怀远郡主忧心忡忡,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终于有一日,怀远郡主趁着家仆无暇顾及之时,从后门溜了出来,拿着郡主牌子便面见圣上,冰天雪地的跪在御书房的外头,嘴里还闲不住地喊着,“皇上,宁国公府是冤枉的,求您网开一面——”

“国公爷忠心耿耿,碧血丹心,天地可鉴,两朝老臣不能就此消亡呀——”

“您不能只看那龙袍是从宁国公府搜出来的,便囫囵断定,那是亲者痛仇者快——”

就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说了整整一上午,皇上谅她是个一孕傻三年的孕妇,即便被吵的头昏脑涨也忍了下去。本该下的斩头圣旨也因怀远郡主推迟了半天,说来也巧,就在怀远郡主心如死灰地晕厥过去之后,便有御卫来报查出龙袍是在的锦绣阁里绣的,且是镇远大将军的心腹仆从亲自去交代的。这般彻查下去不过七日,宁国公府便是彻底脱险了。

再说那怀远郡主吧,在那么冷的天儿里跪了半天喊了半天,回去便一病不起,昏昏沉沉了两三天终于早产了,生了个身娇体弱的女儿。这般整个府里头的几个都对宁锦容有求必应,还有几个姨娘只当是夸大其词了。

且说回来,老太君将此事絮絮叨叨说完了,又和宁国公夫人抱着哭哭啼啼了半晌才擦干了眼泪。

要宁锦容来说,这皇帝又不是个傻的,哪个心存不轨他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头头清楚。当初她娘在雪地里求情也算是个神助攻,越惨越逼真,皇帝顺着此事延长了下旨时间,此间御卫是奉谁命彻查此事,都心知肚明就是了。

“奶奶,娘亲,阿容好怕呀。”宁锦容抱着宁国公夫人的柳腰。

宁国公夫人指尖抵着宁锦容的脑袋,推去一旁,“去去去,多大了又不是两三岁的奶娃娃,还这般不知羞。”

老太君哪里知道宁锦容和宁国公夫人话儿里的弯弯道道,只当是宁国公夫人看不过宁锦容有事儿便找爹娘和奶奶,当下哼了声,“我们容姐儿是整个宁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谁敢将你欺负了去?你也莫慌,云氏确是该整治整治了。”

宁国公夫人顾及着国公爷那儿的脸面,“母亲,此事要不等国公爷回来再做定夺?”

老太君听了这话思量再三,气呼呼的,“他哪儿还将我这个做娘的放在眼里?且不说他去戚城治水患去了,他今儿便是在这就得家法伺候。前些日子带了个烟雨阁莺燕回来,弄得西苑是乌烟瘴气。这他怎就不怕遭同行的老哥儿几个笑话?”

说到这话儿宁国公夫人也来了气,“便是这个理!那云氏那儿便由媳妇来整治了。”

老太君当然知道儿媳妇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她与国公爷母子意相离,也是难为了这个八面玲珑的儿媳妇,老太君拍了拍宁国公夫人的手,“如此也好,若是云氏不听管教,便让云氏去落玉堂一趟。让和瑾跟着你一道。”

和瑾是老太君的陪嫁丫鬟,虽说是个下人,待遇却是跟庶出小姐一般,甚至更甚,宁国公府上下遇着她都得礼让三分。

“那媳妇便听母亲的。”宁国公夫人瞧了瞧宁锦容的困倦模样,“你呀,不知看戏文又看到什么时辰,整日里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爹爹走了没人治得住你了?”

宁锦容龇牙笑嘻嘻的,“不是有娘亲和奶奶呢嘛,我还怕什么呀?”

宁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没个正经!”

老太君终究是偏心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再说我们容姐儿还要两年才及笄,怕个甚么?你也与我一道儿回去,让容姐儿歇着。”

宁国公夫人乖乖受教,老太君偏心她闺女,她闺女偏心她,是以老太君偏心她,她又不是个傻的,应和两声便与老太君一同离了曦和苑。

待晚间将至,斜晖遍布半边苍穹,细细碎碎的穿过珠帘映在宁锦容的脸上。春桃来报,“四小姐,二小姐来了。”

宁锦容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一壁躲着刺眼的霞光,一壁将眼底的阴霾尽数遮去,在恨意消退之后才徐徐抬起小脸来,“那快去将二姐姐请进来罢。夏荷看茶,秋兰去大厨房取些糕点来。”

宁锦容抬臂,冬梅机灵的将她扶了起来。冬梅也不过十四的年岁,便这般能察言观色,几世积累下来的认知,让宁锦容知晓冬梅是个忠心且可用之人。冬梅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只可惜之前跟了她宁锦容,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宁锦容看着冬梅眼下的乌青,“冬梅……”

“四妹妹——”宁锦绣匆匆挥开珠帘,噼里啪啦的响,“四妹妹好狠的心,阿绒是怎么招惹四妹妹了,要赐下一杯毒水?”

宁锦容抬眼戏谑,“阿绒是谁?可是我?”大昭国嫡庶有别很是明显,主仆更是。一家子里的名儿不可与嫡系相撞,谐音也不可,到诸立帝这一代时,更是严禁,更别提个牲畜了。

“……是,是姐姐养的猫儿。”宁锦绣得知此事气急了才匆匆忙忙的过来问罪,依她之见,宁锦容就是个蠢的,更与聪慧靠不了半分关系,是以只当是自己大意了,也并未在意。“若是四妹妹心有不虞,与二姐姐说说便是了,何必拿只猫儿出气?”

宁锦容皱了皱秀眉,满眼的无辜。“我是为那只猫儿好呀,不知是哪个心怀不轨的竟以下犯上,将那猫儿取了我的名,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二姐姐想将我玩弄股掌呢。与其让它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一杯毒水,无痛而死。”她扯了扯宁锦绣的衣袖,“追其根源,还是那为猫儿取名的心狠手辣呢。二姐姐知晓那猫儿的名,是何人所取吗?”

宁锦绣慌乱的看着宁锦绣,“四妹妹怎会这般以为?这话可是说不得的。那猫儿进府便是那个名字,是姐姐大意了,竟忘了这茬儿。”

宁锦容轻笑一声,有些调皮的说道:“妹妹知晓啦。二姐姐好有趣,吓一吓便这般怕。”见秋兰回来将糕点呈上圆木桌,话儿一转,“先前二姐姐赠了曦和苑一件物什,如今妹妹将这糕点赠与二姐姐,当是谢礼。不会嫌弃吧?”

宁锦绣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宁锦容这是在打她的脸呀,故意将她玩弄股掌之间呀。“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欢喜还来不及呢。”

“也是,是大厨房的吃食呢。”宁锦容状似随口一提,却让宁锦绣暗地里咬牙切齿。大昭没有吃饭去前院大厅的规矩,除非有事要当众昭告。大厨房是嫡系的吃食,厨房是庶系的吃食,得爱重的主子还可以在院子里开小厨房。

二姐姐是承了四妹妹的恩。”宁锦绣恭谦道。

“嗯。”宁锦容天真的点了点头,“二姐姐还有何事?妹妹要用晚膳,不留二姐姐了。”

宁锦绣让贴身丫鬟玲珑领着糕点,与秋兰错身时使了个眼色,眼风再掠过那盘糕点,之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宁锦容将这幕纳入眼底,原来上一世的内奸竟然是秋兰。真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宁锦绣回了澜以苑,便思索着宁锦容的用意,云姨娘见她这般苦大仇深,娇嗔,“那宁锦容是你我眼皮子底下的,约摸是听了宋嬷嬷的想侮辱一番罢了。”

“既然娘也这般说,那我再多想也是高看宁锦容了。”子女不得称父妾为母,更不能称嫡母为娘。二人之心昭然若揭。宁锦绣得意的笑了,仿佛已经看见了宁锦容苟延残喘的那一天。“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儿知晓该如何做了。”

云氏满意的笑了,她宁锦容再是个嫡女又如何,还不是不如她的绣姐儿,若非上头还有个有脑子的言姐儿,宁锦容哪儿能活到今天。“你把握好分寸,娘信你。”说完便离开了。

云氏刚刚离开,便被和瑾姑姑唤了去,却是被唤到夫人那儿,心思活络的转了转,便知晓是老太君要敲打她,索性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拜见夫人。”

国公夫人聂双倩聂氏好整以暇的品着宫里头赏下的茶叶茶,约摸一炷香时才去看跪下之人,“想来云氏也知晓错在何处了,行事不正,跪上一夜便算了。”说完便不顾云氏,离开了。

要说云氏,残害嫡系可是大事,被乱棍打死还是个轻点儿的刑。无奈人家谨慎又镇定,便安了个模棱两可的罪行,打磨打磨她的心思。

再说宁锦绣那儿,一得知云氏被和瑾姑姑带走了便知晓是那杯毒水坏了事,心中对宁锦容的妒恨是愈发强烈了。

宁锦言出嫁也有半年了,是嫁给从三品文官,名姜晏,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是为君子,前途又不可限量。宁锦言比寻常贵家女子聪慧三分,是以宁锦绣再妒恨宁锦容,也没敢在宁锦言出嫁前使下作手段。如今宁锦言不在,宁锦绣便松懈两分,经今日一事,又严阵以待。

方才不过是撕破了脸皮,真正的硝烟,还在后头呢。

版权:起点女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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