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向前看

“佳佳最近话说的越来越溜了，经常自言自语，还学会了卖萌，喜欢可爱的事物，会跟着电视学跳舞。

姥姥常说：等你当了妈妈，才能明白我的感受。现在，我也是妈妈了，依然无法理解她的许多想法。不同的是，我还成了单亲妈妈，经历了感情的从有到无，经历了爱恨情仇，曾经我不愿相信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真实的发生在了我身上。可我不愿意，也不希望你能懂我和理解我，因为如果你真的理解了我，说明你也走上了我的路，经历过了我的痛苦。”

林希合上日记本，回忆闪烁到了离婚前后。

日记已经变成了月记，这本子的初衷本是想记录女儿佳佳的成长趣事，没想到写了不到三篇，就成了离婚纪实。

去办离婚的那天上午，很意外的，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林希开着车在雨中驰骋，脑中蹦出了一句歌词“是不是，天也不懂情？”

坐在离婚登记处的门口，隔壁就是结婚登记处。林希想起了当年两人去领证时的场景，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开心和幸福，就像现在那些坐在隔壁的人们一样。而且，当时两人还去错了民政局，以为就近可以办理，谁知到了才被告知要去户口所在区民政局办事儿。

林希向隔壁望去，发现今天来登记的人不多，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吧。除了年轻人以外，还有好几对中年人，和一对年纪更大的老夫妇。

林希走到窗边，虽然走到今天不是一时意气，但心中仍有些堵得慌。包里是还没有彻底谈拢的离婚协议书。这时，她依然还残存着一丝幻想：也许他来了，会说我们先出去谈谈吧。

“在哪儿办？”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直截了当的一问，林希马上恢复了常态。两人走到取号机那里，林希取了个号，００２。

离婚登记处里传出了一个高昂的女声：“这是离婚协议！你看好了！”明显是女方在嫌弃男方的无能和不靠谱。

很快，他们办完了。林希和赵飞阳走了进去，掏出各自的证件交给办事人员，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了看离婚协议书，问道：“这是谁给你们写的？”

“我找律师看过了。”林希回答。

赵飞阳拿过离婚协议，又看了一遍。然后对林希说，你要的２０万我现在给不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

——两年以后的今天。

“你们没谈好再出去谈谈，谈好了再回来。一旦离婚协议生效了，就不能再改了。你们孩子多大了？”

快三岁了。一提起女儿，林希的鼻子又酸了。

“孩子这么小，为什么离婚？你要的抚养费他能给？他要是给不了怎么办？”

林夕在离婚协议里，抚养费是递增式的，所以办事人员会有疑问。但这一点赵飞阳是同意的，因为他现在连一百块钱都赚不来，他给不了太多。林希也清楚的知道，赵飞阳现在是不会给的，他真的穷。不离婚的时候，都是林希在养家，何况离婚之后呢。

“给不了也没办法，但我不能不写吧。”林希很无奈，语气出奇的平静。

“你可以按照他工资的百分比来要。”工作人员建议，这点林希也了解过。

“他没工资。”林夕再一次无奈的回答。

“对，我没工资。”赵飞阳接过话茬。

林希看到小姑娘愣了一下。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小姑娘随后也换成了无奈的语气：你去找个工作不好吗？一个大男人。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有多少呀！

听到这里，林希不争气的流泪了。两人拿着资料出了门，坐在长椅上继续协商。

“你要的２０万我现在给不了，两年以后给你。如果到时候我给不了，我就把房子卖了，你起诉我，我爸不会看着我坐牢的。”

赵飞阳啊赵飞阳，你还是这么不成熟吗？林希在心里苦笑着。“我要房子你不给，是的我知道，这是你婚前财产，还落户的是你父亲的名字。但房子是贷款买的啊！虽然是你在还贷，可是我在养家呀。我要求的是把房子更名给孩子，你继续在里面住着你都不同意。你口口声声爱佳佳，你就是这么爱他的？我看不到未来你能给佳佳什么，房子是让她以后能得到的唯一保障。而你呢，你甚至不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在之前的谈判中，赵飞阳也曾说出过房子不是他的，他做不了主这种话。林希思考过一万种可能，赵飞阳会再婚，佳佳早晚会失去父爱，她能为佳佳争取什么？也许佳佳长大后，还会不领情甚至责怪她不体谅父亲的苦衷，但她现在，必须提出来。

“我可以养佳佳。”赵飞阳的自尊心，再也容不得林希的指责。

“你养？你凭什么？让她回老家去跟爷爷奶奶吗？去村里玩泥巴？你有钱养她吗？你一个月能回去看她几次？”林希咄咄逼人，她也不懂，为什么在赵飞阳面前，自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好像怨妇和悍妇的结合体。

“我不想跟你吵。”赵飞阳一脸的不耐烦。

每一次，林希想好好解决问题的时候，总会演变成一个无休止的抱怨，一个默不作声的臭脸。婚姻里的冷暴力，无非也是，一个急于解决问题，一个无动于衷。

“你会后悔吗？“被赵飞阳堵住话题的林希，沉默一会，便眼睛泛红鼻尖微酸的问道。

＂我不知道。＂憋了许久，赵飞阳面无表情的蹦了一句话出来。

这一刻所有的幻想都灰飞烟灭，在分居的一个多月里，她想过，或许生日的时候他会给她一个祝福，或许母亲节的时候他会找一个台阶。可是，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一天天溜走，对方杳无音讯。甚至，就在林希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还奢望赵飞阳能说一句“对不起，我后悔了，我们不要离婚”，林希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和他走出这里，然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每一次谈判，都是林希主动约起。每一次见面，都是林希倾诉苦衷。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能量永远守恒，过去的爱变成了憎恶和痛恨，过去的甜言蜜语变成了刻薄诅咒，过去的誓言变成了利剑斩断回忆。

林希真的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很轻，却刻骨铭心。

六年前的夏天，他们恋爱。有共同的爱好，有说不尽的话题，可以连续打三个通宵的电话，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四年前的秋天，他给了她一场不盛大又闹哄哄的婚礼，但她的幸福和喜悦让身边的朋友都感慨万千。三年前的夏天，他照顾挺着大肚子的她，每天晚上为她做饭，领她遛弯。三年前的秋天，他陪她在待产室经历阵痛，为她坐月子去买各种补品。在她因为发高烧得乳腺炎的时候，陪她去医院，去打针，去找偏方。在出租屋里，他做饭，哄宝宝，让林希在不舒服的时候好好休息……

六年前，他没有工作，自己创业，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坚持和他在一起。四年前的秋天，她不想要婚礼，碍于婆家的面子同意了，却成了两家父母不如意的开端。三年前的夏天，他们的新家还没交房，因为母亲的执念，她陪他搬出了自己家。三年前的秋天，婆婆照顾了半个月子就要走，还哭着说不想走，她不以为然，希望自己的妈妈回来照顾她，却因此发生了争执。为了让他晚上好好休息，也因为他晚上是叫不醒的，即使乳腺炎犯了很疼，她也自己起来给孩子喂奶。每当丈母娘数落女婿的不是，她总是积极的维护他。她所有的收入都用在了这个小家，唯一的积蓄也给他拿去创业……

而这一切的过往和甘苦，都不再有意义。当恶语相向，拳脚也要相加的时候，再美好的回忆，都挽不回爱情也补不了感情的裂缝。最后，裂缝变成了深渊，吞噬了所有的温暖。

这一次，离婚是赵飞阳说出来的。导火线还是婆婆。林夕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在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

当她满心委屈的只是想倾诉一下新妈妈的苦楚，抱怨了几句婆婆照顾了半个月子就要走的事，临走前还留着眼泪跟她儿子说不想走。林希是个耿直的姑娘，见不得这种凄凄惨惨，况且，并没有人赶她走，是她自己要走，这又何必呢？很久之后，林希才知道，婆婆还对赵飞阳说，林希的妈妈欺负她。可林希母亲的版本又不同，林希宁愿相信在企业正经上过班的妈妈，也不愿相信天天在家东家长西家短嚼舌根的婆婆。但就因为这几句唠叨，赵飞阳第一次和她大吵了一架。

产假结束了，林希该去上班。婆婆在林希正式上班的前一天上午大驾光临，赵飞阳不在家。还在哺乳的林希，因为常常会发烧，干什么都很小心翼翼。时值中午，婆婆依然坐着稳如泰山，林希因为身体不适，也不想吃饭。可顾及婆婆在这里，她主动要求出去买点菜。买菜的路上林希给赵飞阳打了电话，也许只是为了一个安慰，说婆婆中午也不做饭。赵飞阳立马回了一句“我们家没男人在家都不做饭”。林希当时就懵了，这真的是从赵飞阳嘴里说出的？乡土气息要不要这么厚重？还能再直男癌一点吗？这是晚期绝症了吧？

鸡毛蒜皮不值一提，却成了拖垮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最后一次战役的爆发，还是因为林希想让婆婆过完清明节回来照顾孩子而起。

那段时间，赵飞阳创业彻底失败，林希也和公婆一致认为赵飞阳应该去找个工作，起码先养起家。林希一个又一个的给赵飞阳投着简历，赵飞阳还是挑三拣四，每次面试都感觉良好，却再无下文。作为一个职场女性，林希清楚赵飞阳的劣势，她不求他拿高薪谋高就，只希望他能踏踏实实地找个工作，稳步上升。可赵飞阳想的是，房贷和生活，他要求的底薪远远超出他的能力。公婆是看不到这些的，在他们心里，儿子是最棒的。

半年了，家里的所有支出都是林希的承担，她渐渐也觉得累了。赵飞阳在婆婆看孩子的这一个多月，白天去驾校学车，下午回家做饭，承担了家务，也丧失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林希恼火，这个她曾寄予厚望视若才子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懒惰和无能？她想要的是他思如泉涌，事业有成，她想做的是相夫教子，提高学识，可这一切都反了。林希上班的时候给婆婆发微信，让婆婆劝劝赵飞阳，婆婆说看着儿子一个大男人刷碗做饭晾衣服也觉得窝囊。谈的很友好，林希觉得自己似乎和婆婆很和谐。

可事实上，每当晚饭全家坐在一起的时候，林希小心翼翼地询问赵飞阳找工作的进展，婆婆唯一做的就是看似心不在焉的听着，从不帮林希说一句话。也许有时候，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当事人就是钻在牛角尖里无法自拔，这种摧残，不致命，却伤心。

当林希看着还不起的信用卡账单时，她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