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枯岁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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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1.初春惊魂
初春雨夜,泥土潮湿空气入肺,却因太冷失了人潮涌动。本就寂静失群的街巷,往里探去,再转深处,本就幽暗的窄巷,此时更空无一人,那不知从何而来、张牙舞爪的杂然恶臭,鬼祟幽然渗出,而后肆意放纵,秽肤熏心,闻之作呕,观之胆战。那臭无不显露:它丝丝缕缕,皆为罪恶滔天罪恶所侵浸。
本是无人之巷,却忽见幽暗处攒着几个黑衣人影,窃窃私语,神色不能安宁,四处张望,眼神飘忽防备,看着极其恐慌。
“人找到了没?”
“没有。”
“快点找。上面发话了,找不到那个女人我们都得死。增加人手,迅速。那女人放出风声在此,诱人来捕,必定不安好心。定要堤防。”那人深知不论找到与否,终归难逃一死,却也如斯吩咐,别无他法。
“是。”其中一人傅海应道,孤身走远后却无甚行动。
那傅海不过二十出头,一脸稚嫩,哪里斗得过那杀于炼狱、与人缠斗半生的女人。
心中虽是慌切,却也不由奇道:这些年动用数人,大张旗鼓大费周章,天罗地网亦不见那女人的踪影,唯有当初骇人事迹于江湖广为流传,却早已不知是真是假。即便捕风捉影找到她,又能如何。杀了她?不过是被她玩弄致死罢了。那女人可怕到人与鬼皆唯恐避之不及,怎会有人主动寻她去送死。
他深不晓得一个女人为何引得世人如此兴师动众,纵使多年前传闻惊世骇人,却也多是那些个人咎由自取。此后不曾见她为祸苍生,不曾听她阻拦谁的前程,却非要将其灭口根除方能平息。是对谁的前路造成了阻碍,又或是挟制了谁的把柄?只听说她纵横七八年间还未有人能赢她。只是举世皆视之为敌,或迟或早,必死无疑。想必那女人更是深谙于此。
思绪间,竟不知寻到了哪,四外寂然无声,此刻天象万物阴没,漫天繁星瑟缩躲入黑云,只剩一轮暗月残喘,不比寻常皎洁,透着诡异的微光,转将消逝般孱弱。此刻又无一人伴在身侧,甚是可怖。
回身欲要离去追寻同伴,与之同死不愿共生,却蓦然瞥见一人影,与之背立,已不知暗中窥其几时,傅海顷刻僵住了身子,停滞不前,动弹不得。
那身影颀长伫立,白衣飘飖,纤弱傲然,如宛仙姿,见腰背挺直不肯屈,似不染举世微尘;可叹其孤守于无光幽幕,遥望蟾光陡生寒意,再低首,垂眸满看虫豸低爬蠕动,看得痴迷又厌恶。仿若铮铮铁骨宁肯与世为敌,又同沦如虫豸般蝇营狗苟,从不曾得天见日。
看那女人,黑发成瀑飘然,远看静美如画,却霎时无风起浪,乍起满头无尽魇黑狂乱,欲与夜幕一同销沉,转又去掩映了张美丽的皮:面型温润缠绵了无锐,眉眼哀绝含恨却无光,无光无色亦流转,诱人心神,与之沉沦;琼鼻高挂而锋凛,不知剜了谁的心;唇如雪中艳桃,殷红炫目,如同刹那芳华,转瞬即逝便消散;那脂玉般面庞与素影相鉴,现莹莹之光,更哀凉。忽见左额的朱砂痣妖冶闪烁,只一瞬晃人心神,不类天人,犹似妖物。那娇艳惑人却处处透着诡谲的皮,吸食着见不得人的光,以此为生。
识出那人后,他慌了,已顾不得那蛊惑人心的皮相是何种艳丽,无心观赏,只恨自己未在看见那人之时便转身去逃,现下已然瓮中之鳖。欲跑欲乞,却不能自主,只听得似远似近有柔声渺渺袭来,如鬼魅邪祟教人毛骨悚然:“过来”,他如傀儡般,无半分思索,听命往前。至她面前,他站住身。身子欲要塌软,却有不知名为何的支撑着站立。想是惊恐,若他敢倒,唯恐生不如死。
此刻荡如万剐千刀。
她见此莞尔,已然颓城。
傅海却被这笑吓得再难站立,跪倒在地,想再爬起,却不语不动如僵木,不自已。
“你好,我认识你。我找你很久了。我叫朱漫。”
我知道。
“我想和你谈个合作,可以吗?”
他竭力发声乞求,却难言出:“你、你、你……”你放了我吧。
“你答应了?太好了。”
我没答应!傅海只剩惊惧,想开口,仍不能发出一丝言语。
说罢,朱漫不等傅海有所反应,只当他应了,轻扶起他,稍加安抚见无果,便拉着他飞起,二人身影共没入长夜。
几日后,武京高塔之上,几威然而立之人侯着,身旁高手如云以护其主。远见飞机降落,而后黄烟弥漫许久,待烟雾散尽,隐现二人:一男一女。男人擒着那伤痕遍身的女人,一把推倒在地,如同弃履,又状之无谓,朗声道:“人抓来了,钱呢?”如此章法草木皆兵,竟只是为了堤防一个满是破败浑身枷锁的女人。
几高壮之人闻之浑身戒备,小心翼翼将钱运去,谨慎放下,而后飞快逃之夭夭,途中不断回头仓皇张望,终是寻回其主身旁,以求庇佑。傅海拿钱便走,也不再管那女人半分,连目光都不曾施予,毅然回入飞机,不曾回头忧虑她是死是活,一阵喧闹尘扬后远去。那权势竟让他转变得如此之快。
事发之快,众人还未觉察有何不妥,只见那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何时挣脱了满身铁链枷锁,悄无声息隐到众人身旁,见此竟无一人敢动弹。
那女人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隐约可见遍布全身狰狞可怖的疤痕,尘土更令她满身污秽,平时貌美的人儿却丝毫不在意此时的难堪,只死死瞪着那惊恐的众人,满脸癫狂,恨入骨髓般,扭曲阴笑不止,似乎已神志不清。
见其肢体凌乱,步态含糊,一边鬼鬼祟祟环视四下,暗自窃笑,一边咬牙切齿,口中错乱颠倒着:“都结束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像是劝慰,又或是庆幸,许久后方敢确信,蓦然惊醒,瞬间怒目圆睁,恨瞰众生,左额的朱砂痣顷刻寂暗。便带着生平所有恨意,毫不犹豫地按下手中那无论多么癫狂,都死死紧攥着的按钮,无比决绝。仿佛此生华年悉数殆尽,只为在这一刻的璀璨中尽情绽放。
“轰!”
方才一切种种,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再无世间,再无朱漫。
……
“这是我这些年掌握的机密,知晓之人甚微,只需活下来,便可保你步步高升,切要藏好……几日后将我毒打绑去换钱,随后扔下我便可,待那些人与我一同死后,再无阻碍,你应当前程似锦。往后即便道阻且长,我爱莫能助,全看你的造化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姓傅。”
“为何。”
因为除她之外,从未有人为她。
……
“你明明可以脱身,为什么还要……”
“我死了,不是更好?”
傅海默然。是。
朱漫笑道:“走罢。”
不知那笑是释然,还是未卜便知的痛楚。
我若不死,如何能脱解这无边的余孽与无底的地狱;我若活着,便要看你步步高升后将我视为眼中之刺,终将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