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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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小”字帮
何大用捧着相机咔嚓来咔嚓去,过够了摄影的瘾;给给跳着脚飘来飘去,过够了采花的瘾。父女俩正津津乐道自己的战利品,那尖顶房里蹒跚地挪出一个有点老的老太太,把拐杖杵在地面上,咚咚地。“唉,那丫头,你怎么薅我韭菜花……”
“采花大盗”给给小朋友一回头,一个满脸皱纹,驼着背,头发灰白,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髻,老得已经推算不出年纪的老太太站在门前。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了,但还整洁,若说这是个穷得叮噹响的老太太倒也不是,耳、颈、腕,都是金首饰,连那根拐杖似乎也有些名堂,黑里透黄,光滑得像漆了油漆。老太太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何给给从未见过这样老的人,着实吓了一跳,一猫腰,“噌”地从菜园子里蹿了出来,躲进路边的本田。
何大用对这个闯进画面的老太太倒来了兴趣,镜头从尖顶房挪到老太身上,横拍拍竖拍拍。
老太太惊了一吓,举起拐棍指向何大用,“拍什么拍?没见过老太太啊……”
何大用刚想解释点什么,老太太摇着头转身了,一边还唠叨着:“现在的年轻人啊,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何大用灰头土脸地回到车上,父女俩相视一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吃过俄式西餐,返城。玩累的给给歪在座位上睡着了,脖上挂着采来的野花编成的花环,黄的白的都有,里面夹着韭菜花。何大用优哉游哉地开着车,60迈。柏油马路上车不多,偶尔闪过一辆,擦破空气,呼啸而过,急于奔命的样子。
何大用抬手关了音乐,调小了空调,看着熟睡的女儿,打心底里生出一缕舐犊情结。下午精神头明显下降,何大用打了个哈欠,手机响了。是周大炮,何大用嘴边现出一丝小邪恶。何大用刚按了接听键就出了意外,前方三十米处道路施工,设了路障。他踩刹车来不及只能转舵,车就下了柏油路,上了树。
给给的头触到了风档玻璃上,何大用的肚子撞上了方向盘。撞头的头破血流,撞肚子的吐了一地。
“唉哟……爸,咱这是到哪儿了?”给给按着额头问推开车门呕吐的何大用。
“上树了……给给,你怎么样?”何大用抹了一下嘴角,摸着吐得翻江倒海的肚子,调整了一下呼吸,扭过头来。
何大用捧着给给的脑袋看了又看,额角破了,正在流血,何大用抽出纸巾按在给给的额头上。
给给被何大用的紧张弄得莫名其妙,她拨掉何大用的手,纸巾从额上滑下来。一滴嫣红,吓到了晕血的给给,头似乎比刚才痛了十倍。
“血,血……”丫头哇哇大叫起来,何大用的胃痛上加痛,接通了的手机喂喂个不停,汽车也病了似的哼哼着,一时间,各种声音让人骄躁不安。
何大用心急如焚,试着起车,发动机倒是没坏,但怎么也难以从沟里拔出来。何大用捂着肚子,拦路截了半天车,只有加速的没有减速的,过了很久,终于有一辆金蛙牌小型农用车停了下来。何大用准备对短粗黑的农民大叔说一车好话,汉子瞅了瞅何大用的样子,一摆手,二话不说就下车了。那汉子体重不亚于何大用,比何大用矮了半头,但彪悍却没得说。一看就是力量型的选手,手粗得洗澡都不用搓澡巾,两条腿壮得像两根柱子,脸上憨憨的神色,不需要任何证书就知道是老实人。汉子挂了绳子,开足了马力,金蛙突突突突地踊动着,何大用在车尾“一二一二”卖力地推着车,不多时就把那本田从沟里拔了出来。
何大用千恩万谢,并塞了两百块钱在汉子的手里,短粗黑的汉子挥着手,目送高大白的何大用开着本田飘然而去。
“爸,刚才周叔叔说……说他联系了县医院,离这儿不远,去了找唐大夫就行……”一只手捂着额头的给给对一只手捂着肚子的何大用说。
何大用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朝那个县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在那姓唐的大夫的帮助下,既省了钱也省了事,先做CT,再做核磁共振,给给的头无大碍,打了破伤风,输了液。倒是何大用捂着胃,疼得额头冒汗。胃溃疡,被方向盘撞得更严重了!输液,开药,住院!
这一宿,住的是高级病房,但没空调,有纱窗,但破了个洞,蚊子肆虐。父女两个进行了艰苦卓绝的灭蚊运动,上半夜混合双打,下半夜男子单打。夜渐深了,蚊渐打渐少,何大用渐入困境,蚊子的残余部队出洞了,吻了给给的脸蛋,亲了何大用的额头。何大用倒是不以为然,给给却撅了一天的嘴,骂这鬼地方一无是处。
回程,两个病号轮换着开车,低速慢行,无惊无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到家已近黄昏,父女俩疲倦不堪,没吃晚饭就各自睡下了。夜很长,又做梦了,梦里是一张桔子的笑脸。桔子一转身就不是桔子了,变成了桃子。他桃啊桃啊地追,在小树林里亲啊亲的,亲得像一个人似的。一刹那,披着长发的桃子一甩头就消失了,然后,一个襁褓中的小桃子咿咿呀呀地叫着“爸爸”。
“爸爸,吃饭了……”给给的声音里还带了些奶气,在宠爱里成长起来的孩子,骨子里就有那么一点娇声和嗲气。
何大用受惊而醒,睁开眼,原来是给给。他挺起身,把枕头靠在身后,搓了搓脸,额上满是汗。
给给捧着一碗面条,放在何大用的床头,看了眼何大用梦魇般的脸,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招牌式的酒涡出来。
“什么时候了?”何大用问。
“八点,早上八点。”给给答。
“八点?”何大用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八点。”给给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地告诉何大用。
何大用还心存些许怀疑,居然睡了14个小时,梦还没做完呢,不知那孩子……梦里非常精彩,现实十分苍白,要吃,要喝,要玩,要乐。肚子真的有点饿了,何大用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去洗脸,给给手擎着湿毛巾,不容分说,捂到何大用的脸上胡乱抹了两下,又抓起何大用的手一根一根地擦。
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优遇,尽管施加者是自己的女儿,何大用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唉呀,丫头懂事了,谢谢,谢谢。”
擦完手,给给端起碗,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到何大用嘴边,“爸,我喂你……”
给给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拍电影似的,把何大用整乐了。
“爸爸自己来,自己来。太受宠若惊了,嗨,丫头会照顾人啦……”何大用笑了,但他似乎还没从梦魇中醒过来,努力扯嘴角,却达不到笑得自然而亲切的程度,那么僵硬,那么麻木。尽管如此,声音里却洋溢着幸福,这一点已经传递给了做为女儿的给给。
给给嘻嘻笑了笑,甩着毛巾出去了。何大用三口两口吐噜了一碗面,味道还不错,主要是饿了,吃啥都是香的。何大用一摸肚子,胃也舒服多了。他扭身下床,捧着碗筷朝厨房走去。经过客厅时,给给捧着碗在看电视。
“看啥呢?”这仅仅是一个问候语,就像两个人见面总习惯性问“吃了吗”一样,一个人每天说的话有三分之二都是废话,但一直说一直说,说成习惯性的交流,这就成了正常现象。
“名侦探柯南。”给给指了指卧室,“爸,你的手机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