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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周微琪。
我叫周微琪,德文临水县人。
我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教师,奶奶也是一个非常具有书香气息的文人。听爸爸说,奶奶以前念过一段时间私塾,要不是为了养育几个儿女,估计这会儿早成了一个依靠文字打发余生的人。
爸爸家里连同自己在内有三儿两女。他在家里排行老大,我的二叔和三叔一个是县里某工厂的职工,另一个则是某小学的校长。
妈妈家里有五个姊妹,没有男丁。几个姨有的早就移居国外,而有的则在很远的北方安家,来往虽仅限于电话,但彼此之间的那种血肉相连的亲密感一点也没有因为距离而有所淡化。
我是一个性格外冷内热的人,内心虽然住着一个小恶魔,偶尔叛逆一下,但真的是一个好学生,这一点,上天可以作证。
如果要形容我十三岁以前的人生,我想到了这么一段话:走别人走过的路,让别人无可挑剔。因此,一帆风顺和平淡无奇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真正的活过,而我竟然如此乐此不彼地享受着这种淡漠。
我曾义无反顾地坚信着佩戴在脖子上的红领巾是鲜血染红的,也曾大声地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诵着自己的梦想,今年是当一个鼎鼎有名的科学家,明年则成了远赴盛名的作家。
于是,这十三年以来,我努力地,勇敢地,享受着上天赐给我的所有美好的事物,并且觉得理所当然,包括许家明。
许家明是我十岁那年暑假来县里他姑姑家玩儿得时候,恰好遇见的。
很多年以后,当我再回忆起这个人,记得的东西不多,只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始终忘不了。
他说,周微琪,你又黑又瘦,像条蚯蚓。
十岁的女生自然不像二十出头的女生一般对自己的外形那么地看重,毕竟那还只是一个看成绩的时期,然而,他这句口头禅似的语录,一说就是好几年。后面,我变得越发地不高兴,我不高兴许家明说我是蚯蚓,不高兴他对我的任何挑剔,我希望在他面前是完美的,这种完美,我甚至变态地希望无人可比。
当然,这种想法在最开始是不存在的,只是随后事态的发展竟然远远超出我的预期而已。
那年暑假,爸爸妈妈去了青岛旅游,我跟着奶奶一起住。许家明的姑姑就住在奶奶家隔壁的小区,那个时候他差不多十四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比我还矮一点点,胖墩胖墩地,眼睛小得只要一眯起来,几乎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在菜市场跟他撞见,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似乎有些难言的尴尬,他也跟着姑姑一起出来买菜,一副蔑视众生的表情,对于菜市场里鱼龙混杂的环境表现出了厌烦。他用一根食指头勾着有些滴水的装着鱼的袋子,眉毛皱成了一座小山丘。
奶奶过去跟他姑姑打招呼:“哦哟,晓霞你侄子呀,长得好,又白又胖的。”
那个叫晓霞的女人也乐呵呵地回应着奶奶:“可不是嘛,他爸妈出国了,今年暑假就来我这里应付一下。”
我脑子一转,抬头就问奶奶:“又白又胖,不就是我养的蚕宝宝吗?”
对面那座冰山立马就不高兴了:“又黑又瘦,所以你是蚯蚓?”
嗯,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过去扇他两巴掌,那么恶心的蠕动着的蚯蚓竟然用来形容我,我在我们班里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好多男生都暗恋我,我应该是蝴蝶才对呀。
然而我是不敢的,因为,他的眼神,太具有杀伤力,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红着脸,低着头,自卑让我恨不得想钻地洞,毕竟,真的是很黑呀。
很多时候,你会因为现状太过于鲜明,而能够预想不远的将来,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很多时候,破茧成蝶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我当然不是说的我自己,这个蝴蝶,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许家明。几年后,当我还是又瘦又黑的时候,曾经那个又白又胖的许家明却像柳树抽条一样瘦了下来,五官的轮廓因为肉的减少而凸显得尤为立体好看,他的眼睛虽然还是丹凤眼,但是勾人啊,我心想,如果早知道他会逆袭得这么成功,我就应该耍点心机,在他最不堪回首的时期默默陪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那这样,我也算是糟糠之妻了。可惜,我并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头发短,见识更短,在他这段黑暗的历史长河中,扮演着一个嘲笑加鄙视的角色。
悔啊,恨啊,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卫言。
我叫卫言,姓卫的卫,语言的言。
我爸死得早,早到我还没出生,早到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就死在了工地上。
于是,我妈就顺应事态正常的发展趋势,开始了她的改嫁生涯,在这里必须强调一句,我的亲妈,生得确实美,光看我的长相,应该就能猜到了。
她的第一任丈夫(当然,我说的第一任是除去了我那早死的爸),是我们县里一个很有钱的男人,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但可惜家里老婆太强悍,一次机缘巧合,遇见了我妈,如沐春风,两人很快便确定了关系,开始了一段揪心的地下情。不过这段干柴烈火的感情,结局却不是很好,到了最后,男人舍不得抛下这个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老婆,自然是忍痛抛弃了我妈,为此我妈在家醉酒三天三夜。
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个理发师。因为我妈经常去那家店里做头发,两人一来二去的就擦出了火花。男方二十四,比我妈足足小了六岁,后面等我有意识了之后分析给我妈听,这个男人肯定是图新鲜,才跟我妈好上的,不然怎么会半年不到就又勾搭上其她年轻妹妹。当然,我妈是不信的,她一直跟我争,一直说他们是真爱,有时候争不过了,就打我巴掌,我不会哭,也不会闹,我笑她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的外表看得重要,殊不知,岁月最是无情催人老。
她的第三任丈夫,我不想说太多,主要是因为确实太普通,没什么好说的,估计那会儿我妈也腻了,累了,随便就找了个人搭伙过日子,因此这个男的跟我妈好了好几年,不过最后也分了,分的原因就在于我要打他女儿,那个令人讨厌得只会装腔作势的绿茶婊。
她的第四任丈夫,也就是现在我的继父,是个开小卖部的,叫周刚。说真的,我最开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还不错,他虽然没啥钱,又要抽烟又要喝酒的,但对我还真不错,自然对我妈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我说的都是刚开始的那一两年,之后的几年时光里,我的人生都是灰暗的,甚至可以说是悲惨。
周刚最开始只要我妈眼神一变,他立马丢掉酒瓶子,掐掉烟头,赔笑的功夫比电视里妓院的老鸨还谄媚。可后面却演变为,直接摔门走人,然后整夜整夜地不回来,一会儿又传出他跟医院护士眉来眼去,一会儿又说哪个女的经常来小卖部买东西,他从来不收钱。每一次我都把他那污秽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妈自然而然跟他闹,这一闹,他就把气出到我头上,我全身上下,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到后面,更是变本加厉,除了打我,连我妈也打,有好几次我都说要不离婚了吧,可我妈指着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卫言啊,这里有个小东西,妈是没办法走的。
我读书读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确实是没钱交学费,继父挣的钱只够他儿子读书,再加上我妈一直习惯了大小姐生活,也不出去工作,我这个继女当然只能牺牲了。
那年我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不去读书,又能干什么呢?在家闲着随时都有可能被继父打,我妈最开始会护着我,到最后也只能任由我继父打,再改嫁吗?她也经不起折腾了。
于是,我开始自己出去找事情做,由于外面不收童工,我根本没办法找到工作,只能在街边乞讨,或者在公交车里唱歌,然后厚着脸皮向车上的人要几块钱。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陈凯。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唱歌已经唱了好几站,嗓子都吼哑了,在最后一个站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于是,我随意唱了一首,也没奢望这剩下的几个人能给我多少钱,只随意问问。可没想到,一个中年大叔,估计也是喝了不少酒,酒气都还没消,直接一个巴掌呼过来,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又被推了一把。
“唱什么唱,难听死了,一边儿去,别打扰老子睡觉。”
我就这么被滚到了一边,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要么低头看着手机,要么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言不发。
我还是没有哭,索性坐在地上,等着下车,只听见背后有人似笑非笑道:“是我啊,非弄死他不可。”
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是因为就在我背后,感觉隔得很近,我能听清楚。
我诧异地转过头,他带着鸭舌帽,一身黑,大概十四岁的样子,但腿很长,直接可以伸到过道,手臂上有一条蛟龙纹身,随着他结实的肌肉所涌动的经络表情既狰狞又恐怖。
还好,他的侧脸很好看,所以除开这些让人恐惧的附属品,单看这张脸,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不过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似乎也没打算等着我回答,只把腿收了回来,慢慢地坐直了后背,然后在我耳边低声道:“一会儿,跑快点。”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见他一脚站起,直接冲向刚才那个醉酒的男人,就是几拳,打得醉酒男一愣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口吐鲜血,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紧接着,他一把拉起我,直接冲到司机的驾驶座,然后拿出一把刀,冲着师傅语气淡淡地说道:“停车。”
师傅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坏了,一个急刹车,后面听到有车追尾的声音。
“开门。”他继续说道,然后瞟了一眼终于有点醒酒的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男人,在他颤巍着身体踉跄走过来的时候,车门被打开,他带着我下了车,一路狂奔而去。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车外依然下着瓢泼大雨,在我身后有渐行渐远的吼叫声,周围有雨滴落在地上的噼里声,更有脚踩在地上溅开的水花声,可是我都听不见,唯独心跳,却像一首合唱的义勇军进行曲,嘹亮得让我嘴角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后面的时光里,我知道,他叫陈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