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倾城

那一年，我十岁。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远山、近树都覆上了厚厚的雪。我站在树下轻轻地呵气，冒出的气好似很快就被冻结了似的，发着晶莹的光。娘的喘息声从屋内传来，压抑而不安的，让我心惊肉跳。我含泪看向屋内，目光有些踟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已经没有钱去请大夫了。娘的病是一天比一天重了，只是她不肯说，总是装作很有精神的样子，每天照样起来描眉、画甲，每天总是静静地看向窗外，似乎在等着某人的突然出现。可是那个人，她等了十年都没有等到，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呢？我自嘲地一笑。

“婉儿，天冷，进来吧！”娘的声音有点沙哑，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口的。

我抹了一把眼角，含笑着走了进去：“娘！”

“婉儿！”娘靠在床榻上，眉头轻轻地蹙着，仿佛是岁月在她的脸上割了一刀，让人隐隐作痛。她摸了摸我的头，“你怪不怪娘？”

“娘，你说什么呢？婉儿不是很明白！不管娘做什么，婉儿都不会怪娘，婉儿只希望有娘在身边就好！”我含着泪，不让它落下，静静地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她眉角低蹙，眼睛已经深陷下去，脸色黄黄的。我记得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她的容颜还是亮丽的，面容饱满，眼睛虽然常含泪水，有着愁绪，却还是明亮的。而今，我已经看不到了那样的神采。我无法想象，几年时光，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失去那样美丽的光彩。

“婉儿长得像你爹，有着不像一般女子的英气。可是，这英气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是娘的身份却——婉儿，一身傲气会让你吃亏的，有时候，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知道不？”娘似乎在交代什么，欲言又止。

“娘！婉儿去向婶婆要点碳来。今天下了大雪了，屋子里冷，娘你先躺下，我一会就回来！”我轻轻压了一下被角，低头走了出去。

爹！那是怎么样的爹？十年来，我从未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他是抛妻弃女的。可是娘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说：“我愿意等，你爹会回来的。”等，等了十年，等到了门前他们共同种下的杏花树都已经大到我双手才能抱过来了，他还没出现！他的心里，还有我们母女吗？我冷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许，生活的困境让我早点认清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很淡漠，对一切的淡漠。

“婶婆！”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屋内有着暖暖的气息，散发着猪肉梅干菜的淡淡香味。我不由咽了咽口水。桌子上，还有一杯酒，好似要溢出来的样子。那男人睁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有着血丝，仿佛就像我看到的门口贴着的什么神的样子。不管是神是鬼，这样子有点吓人。

“财叔！”我咬了咬牙，战战兢兢地说。那男人“哼”的一声，目光盯着我。

“什么事，清婉？”婶婆笑着从门口拐了进来，一把把我拉到了她身前，笑着抚了抚我额前的发，“你娘又发病了吗？”

“不是！”我急忙摇摇头说，“我想向您要点碳！天气冷，我怕——”

“我明白！”婶婆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说，“我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