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折子戏

如果是忆诗人，开篇不说屈原，那么便真的考究不清诗从何人而起了，因为屈原是中国已知的最早的著名诗人，是我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他创立了“辞赋”这一文体，也开创了“香草美人”的传统。这位著名的诗人生于约公元前340年至约公元前278年的战国时期楚国丹阳，活到六十岁左右，按古时“人生七十古来稀”算，他也不算早逝或夭折。公元前278年，秦国攻破郢都，楚国灭亡，他在悲愤与绝望中为国殉葬。

屈原的悲剧也许只因为他是楚国的贵族，与楚王祖上是本家，都姓芈（mi），便不忍背其而离去，受辱屈死也要为国为家效命。所以他的耿直总让人平添一种明知不可抱怨的抱怨：古来投降抛国抛家的皇帝比比皆是，何况他只是楚王的一个远亲，而且当时他的家族也已没落（从《九章》的《惜诵》：“忽忘身之贱贫。”可见），就是不被楚怀王的宠妃郑袖、儿子子兰及上官大夫靳尚诬陷而几次被流放，单凭楚怀王不能任贤用能，令他满腔的抱负不得施展，就要离了楚国周游列国，找那明君去。像那君子的圣祖孔子一样。孔子祖上是宋国贵族，他不照样周游列国，找适合他传道的国家吗，没见他一棵树上吊死的，等他老了认祖归宗时却是鲁国。想来屈原要是像孔子那般洒脱地离开，大概也写不出流传千秋的诗篇了。

我有时会想那首《远游》若不再有争议——是屈原的作品，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那么我们便有理由相信他的晚年皈依了道教，最后得道成仙一气化三清与泰初（天地元气）结伴为邻了，而不是唱着离歌跳了汩罗江，后来到了海底彭咸的宫殿，只因为跳下时怀中只抱了块石头，而没有金银玉器来买通门神为他引见彭祖，便从此流落海底，再无出日。要是当初在他说：“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时，便能想到海底宫殿里的日神彭咸王也不会对他好到哪里去，毕竟人神殊途，他的美政他们不定会接受，或许就不会跳江了，而远游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远游》的道教思想有些不太符合屈原当时的思想，这让后人怀疑不是屈原所写，也是有些道理的。

总觉得屈原的生平就像他跳江时怀中抱着的那块石头，干净或许凄美，只是太沉重了，沉重得让人不忍去触摸。所以我们还是去追忆他那浪漫的诗吧，只有在诗中他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辛。我从《离骚》里选出一段来，从诗中演绎出他浪漫人生的折子戏，也许正像黄阅的那首《折子戏》所唱：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根据《离骚》第七段（1）改编）

楔子：

（幕后独白或配乐诗朗诵）

驾着玉虬车

独自飞向清朗、清朗的

飘着惠风的天寰

苍梧已远了

朝阳在前笑着、引领着

寻美之路的漫漫

然而我却希望、希望在幕色苍茫之前

停下鞭

徜徉在美丽的昆仑山

我将缰绳系在扶桑的树干

让马儿饮水在仙池间

折下琼枝来挡住残阳西下的抱怨

因为我也很想、很想逍遥地做个闲仙

可是纯洁幽雅的月仙向我招手

她说她叫望舒

我骑马随她而去

让风神飞廉跟在我的身后

雷师还不曾备好鼓

凤凰已展开了翅

云霓离合斑陆

迎着我欢舞

天门的守卫倚靠着阊阖看着我忘言

我手中拿着幽兰

在黑色黑色漫布的夜晚

“请为我打开天门！”我喊。

第一折：

场景：一片美丽的长满鲜花的天外仙园，园门上方有一匾额书着两字：春宫

人物：贤士灵均媒人蹇修云神丰隆

幕后齐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随着舒缓的歌声，拉开了帷幕）

灵均：（白）我是古帝高阳的子孙，我已故的父亲字伯庸。我生于寅年寅月寅日，故此父为我起名正则，字灵均。今日我飘忽地进了天门，来到了春宫，且先进去游一游——好一树琼枝玉花！我把它折下来做个佩饰，这般荣艳的花，趁其还未凋零，赠与那与花相配的绝色天香的美女佩带才好，可我去哪里找寻这美女呢？

幕后唱：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

灵均：（白）事不宜迟，丰隆，快将云车驾起！

蹇修：（听见了上前）（白）且慢，我听说这附近的穷石山上，住着个美女名叫宓妃，是伏羲之女，容貌惊艳，绝色之美。

灵均：（白）那就请你为我做媒，把这玉佩花送给她，以表达我爱慕之情。

蹇修：（白）好吧，我这就与她说去。

灵均：（唱）[倘秀才]看着云霓纷纷合合，心等待着佳音忐忐忑忑。徘徊在春宫里无计策。若那花她收下，我的情谊也不没。我心里头也歌。

（忽然看见蹇修走来）（白）宓妃收下了没有？

蹇修：（沉着脸，叹了气）唉！（唱）[脱布衫]宓妃呀晚上才回那穷石宿，晨蒙蒙向洧盘去，一时她水清清长发梳洗，一时她美艳艳水中飘舞。

（白）我就在穷石山等她归来，好将你的玉佩送给她，送给她你的爱慕之情啊。可是刚刚见了她、她、她。

灵均：（急切地看着蹇修）（白）她没有收下？`

蹇修：[醉春风]（唱）她仗着容貌艳，却出了礼法线。这花啊她骄傲着不屑一看。淫dang女何时绯闻断、断，她不收花、花也芳绽，你另配眷。

灵均：（伤心地接过来蹇修手中的玉佩花，仰头又见那纷纷簇簇的云霓）（念）纷乱的云霓像我的心，美好的事儿总无佳音。她夕归朝去淫乐无礼，我放弃了她向谁求亲？

幕后唱：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灵均：（白）丰隆，驾起云车，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丰隆：得嘞！

（回望着美丽的春宫，渐行渐远）落幕。

第二折：

场景：蓝天之下，一处华丽巍峨的世外瑶台

人物：贤士灵均雄鸠鸟云神丰隆

幕后齐唱：“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随着舒缓的歌声，拉开了帷幕）

灵均：（灵均乘着云车）看！那边华美的玉台上，有位仙女，咱们快下去寻她。

雄鸠：（飞过来，落在了他们面前）你们从哪里来的？

灵均：你好啊，雄鸠！我们从天上下来的，看见这里住了位美女，故来求亲。

雄鸠：（白）您说的是那位绒氏凤凰女吧，我倒是可以为您作媒。唉！不过那女的真的不咋地，想求她可是要有那些个的(空作了个爪势，馋涎的样子)嘿嘿！

灵均：（白）什么？这玉佩花是我的定情物，你送予她吧。

雄鸠：（接过来看了诡秘地笑了笑）您呐最好多备些礼金，这绒氏家是个贪财的主儿，没些金子怎么好开口，不过您既然让俺帮忙，那俺就去说说看！（飞去）

灵均：（唱）[后庭花]看着雄鸠鸟飞去为我说媒，可我心里嫌它轻诡，它说绒氏之绯，不知怎说我非？好似莲理折枝，比翼难飞，好端端两边错会。（叹了一声，又唱）[鹊踏枝]如何偏用媒人，亲自不能表白？沉荡荡情意满怀，独自伤心。云烟缭绕空对瑶台，无奈何等着鸠回。

雄鸠：（飞回来了）（唱）[鹊踏枝]您的鲜花情意，凤凰女已收哩，就等个大喜日子，送金聘礼。再将那个媒钱备齐，俺也是来回奔啼。

灵均：（唱）[脱布衫]我本是两袖清风啊一缕魂，荡悠悠向天上寻，何曾想天苍苍没钱也难，何曾想云茫茫难觅佳人！（白）还劳烦雄鸠多多受苦，事成之后自会重谢！

雄鸠：（唱）[雁儿落]我则是为您呵受苦辛，媒银数且不问，有一事未及云，好事儿起波粼！（白）是这么回事，刚刚去说谋时，看见有个叫高辛的人也送了礼品与凤凰女，这事估计还悬着，待你备了礼金我再去为您说吧！（说完飞去了）

灵均：（唱）[雁儿落]凤凰女可曾懂我的情，玉佩花美如莹，怎不敌万两银？可又是鸠谋阴？

丰隆：（唱）[寄生草]主人啊，依我话，背上白银喂鸠鸦，备下黄金去送她，赶在高辛前头马。美人回眸乐如花，您呐才能娶回家！

灵均：（白）算了，我本来也只是想着让玉佩花配美颜，既然凤凰女接受了我的玉佩花，我想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意，只是担心高辛赶在了我前面。唉！想去远方，可又有哪里可以安居？只这么四处流浪吧却也逍遥。

幕后唱：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丰隆：（白）主人，我听说虞国有两位阿娇，外貌极美，人品亦佳，咱们可去求亲。

灵均：（白）你说的二女可是虞君之二姚？

丰隆：（白）正是。

灵均：（白）如今去可能晚了，早些时候就听说，虞君将二女许配给了夏朝第六任国王少康。唉！闺中美女和那贤智君王一样难以寻觅和接近，纵有这满腔忠贞激情又向谁去倾诉？难道我的这番情谊，便只能这样埋葬忍却了？不！不！（唱）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丰隆：（用手指着远方）（白）主人，您听！

幕后齐唱：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灵均：（苦笑）哈哈哈哈……（白）世间混乱污浊，嫉贤妒能，善恶不分，蔽美扬丑，可是我却不会改变我的初衷，就是上天下海也要寻到我心中的香草美人！（看着远方，眼神中仿佛流出了一丝希望）丰隆，咱们走吧……

幕后齐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随着舒缓的歌声拉下了帷幕。）

注释：

（1）：《离骚》第七段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桀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洋。前望舒使光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时暖暖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

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

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绣其难迁。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绒之佚女。吾令鸠为媒兮，鸠告余以不女。

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孤疑兮，欲自远而不可。

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

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