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

书友吧

第1章 楔子

塞外,大雪。

太子殷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抬眼望向深雪的远方,身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皇朝骑兵。

此时的殷渲一身黑色祥云五蟒暗纹深衣,外面的白色狐裘用月牙状的金钩固定住,腰间则佩戴了一块纯白无暇的龙纹玉佩,无处不彰显他高贵的身份。

塞外的风雪极大,殷渲满眼皆是纷纷的白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隐约间,看见在纷纷白雪之中,有一名身姿挺拔的少年静静地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白色暗纹袍子,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略显陈旧的黑色貂裘斗篷。宽大的斗篷以及被北风吹起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能从他白皙的皮肤判断出,他应该是位极年轻的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

而在这名少年的身旁,还站着两位比少年高出半个头的窄袖武服的中年男子。从身形可以判断,这两名中年男子皆是练武多年,武功并不逊色于殷渲身后的皇朝骑兵。

殷渲的眼睛一眯,瞥到了站在中间的少年腰间佩戴着的皇朝官家令牌。他的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多了几分不悦,原本就显得阴鸷的五官更是让人心生畏惧。他偏过头去,不屑地说道:“桓王呢?本太子驾临敦煌城,怎么不是他亲自出城迎接?偏偏派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孩子出来,到底有没有把本太子放在眼里!”

殷渲如此傲气凌人的态度,少年左边的中年男子忍不住上前去要反口几句,却被少年拦住了。只见那少年正了正衣冠,朝着殷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下官敦煌城轻车都尉嬴越,桓王因有恙在身不得出城迎接太子,还请太子赎罪。”

殷渲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策马领兵直入敦煌城。

望着殷渲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冰雪之中,少年身边的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怒骂了几句:“什么太子?竟然如此目中无人,还有没有把桓王放在眼里?真该……”

“薛钊。”少年唤了一声身边侍卫的名字,薛钊本想再说下去,终是忍住了。

西北方吹起少年遮盖了大半张容颜的黑貂裘斗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清俊容颜,而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显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和坚毅。

少年的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黑夜中的星辰,他的声音略有几分低哑,“听闻,太子数月之前因为买官之事暴露,皇上大怒,牵连了不少人。他如今前来敦煌,一则是为了挽回皇上对他的信任,二则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靠着立军功树立威望。太子本人性格暴戾,我们这些被流放边塞的旁人,还是少惹为妙。”

“可……”薛钊话说到一半,又被少年的一个眼神打住了。

“我本是大晋皇朝流放的弃子,这点欺侮,算不了什么。”少年望了一眼遥远的长安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笑容,“薛钊,外头风大,回城让碧绮丝泡壶茶,去去寒气。”说罢,少年拢了拢黑色貂裘斗篷,转身朝着敦煌城的方向走去。

护卫见少年如此淡然,也不敢多言半句,随着少年一同进了城。

风雪中,少年转过头回望一眼远方,黑色的貂裘斗篷被北风吹下,他墨色的青丝被风打乱。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分明的冷峻,他的眼眸乌黑深邃,他的唇色浅淡如樱。那本是个看上去极好看的少年,眉心却有一道淡淡的半寸长的疤。

——*——*——*——

敦煌,归舍。

太子殷渲知晓边塞寒苦,却没想到堂堂桓王竟然住在如此简陋的茅舍之中。当他踏入这庐舍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是真心想来拜访桓王殷钺,奈何调动塞外兵马的虎符在殷钺的手上,这才不得不委身踏入归舍。

他望向不远处的梅林中,正站着一名身着黑色貂裘斗篷的少年,殷渲一眼便认出了那少年便是昨日迎接他的轻车都尉。于是,他朝着那少年喝了一声:“殷钺可在舍内?”

那少年转过头,黑色的眼眸一如往昔,淡淡道:“不知太子找桓王何事?”

殷渲不屑一笑,冷冷道:“本太子寻的是桓王殷钺,与你这等下人有何干系?”

这时候,从一旁的侧门朝着少年的方向走来一名小厮,小厮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朝着少年行了一个礼:“桓王殿下,镇守燕云十二州的归祁将军送来了密函,还请殿下过目。”

少年接过密函,淡淡地扫了一眼,语气平淡:“退下罢。”

殷渲诧异,这少年竟然便是先帝的第十四子——桓王殷钺。

嬴越,殷钺。

他听闻过这位桓王的身世,桓王的母亲原本是先帝的宠妃——赵氏。先帝五十七岁时老来得子,许是年近花甲添得一桩喜事,先帝极其宠爱第十四子。直到第十四子七岁的那年,赵氏因私通琴师之罪被打入冷宫,先帝连带着怀疑第十四子的血统,将第十四子调到了塞北,徒增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私通琴师被先帝用钺斧处死,于是,先帝赐了第十四子一个讽刺般的“钺”字。殷钺这一辈,皆是“长”字辈,可他却只能以“殷钺”为名。

一年后,先帝驾崩,太子殷长景登基,诸位藩王皆被召回了长安,偏偏没有将殷钺召回长安。说起来,这位殷渲名义上的皇叔,反倒是比殷渲小了十岁。

当年的那段往事,殷渲不得不同情一番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叔。但如今看来,反倒是殷钺因祸得福,不但得了边塞的兵权,还换得了一世的清闲。

“皇叔,侄儿眼拙,昨日多有得罪,还请皇叔见谅。”殷渲有求于人,立刻转变了态度,摆出一张和蔼谦逊的笑容说道,“侄儿早在长安之时,便听说过皇叔的威名。侄儿如今是储君,身负大晋皇朝之众望,应当以守护大晋江山为己任。侄儿此次前来边塞,便是想要替皇叔分忧,奈何边塞诸位将领不听侄儿的命令,定要见兵符方可调动,还请皇叔成全侄儿报效国家之愿。”殷渲这话说得情真意切,狡猾若沙漠之狐。

殷钺笑了笑,淡淡说道:“太子折煞殷钺了,兵符而已,何必劳驾太子屈尊来取呢?”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青铜的麒麟纹令符,交给了殷渲。

殷渲讶异于这兵符竟然如此容易便得到,本以为要和殷钺周、旋一番,心中难免生疑。他顿了顿,又摆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若是侄儿此番能立得一番功业,皇叔便是一大功臣。侄儿凯旋回朝后,定会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也好把皇叔从塞外此等蛮夷之地调回长安,好好享一享清福。”

从长安到漠北,那还是八年前的事儿了,殷钺只记得长安的报恩寺有一座七层长安塔。

“多谢太子美意,殷钺就祝太子早日立得一番功业。”殷钺淡淡说道。

“方才将皇叔在舍外赏梅,侄儿就不打扰了皇叔的雅兴,侄儿告辞了。”殷渲得了兵符,立刻转身离开了归舍,一刻都懒得停留。

殷钺的那双漆黑的眸子望向清雅的梅花,一切亦如他所预料。

这时候,原本躲在里屋的薛钊从屋内惶急地跑了出来,不解地看着殷钺:“殿下,您就这样将兵符给了太子吗?太子他若是立下战功凯旋归去,定然不会记得殿下您的恩情!太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怎么会报恩呢?”

殷钺轻笑一声:“他岂止不会报恩,以他的性格,反倒会杀了我。”

薛钊一愣,更是不解殷钺的做法,问道:“殿下,属下是粗人,不明白您的深谋远略。但是,属下知道,这兵符握着我大晋皇朝边塞三十万将士的性命,怎么可以轻易交予养尊处优,毫无领兵经验的太子呢?”

“三十万将士的性命,我殷钺一条不值钱的性命还不起,我怎会轻易让他们赴死?一切本就是我布好的一个局。”殷钺一双黑眸带着深意,“你知道‘归舍’为什么叫‘归舍’吗?因为我归心似箭,愿能早日回长安去,试一试我用八年的塞外风霜磨的一把剑,讨回八年前的公道。”

薛钊长叹了一口气,殷钺的心思猜不得。

“我去赴一场局。”他朝薛钊笑了笑,那么轻巧地对薛钊说道,“很快就回来。”

——*——*——*——

设局人一同入局,这才是世间最精妙的局。

二十年为期,他去赴一场江山风月的局。

二十年间,一场败仗,引出一场关于燕云十二州的惨剧。

二十年间,长安塔改名为浮图塔,一块无字石碑记载下了帝都最耻辱的历史;

二十年间,太子殷渲被废,六皇子——陈王殷湛入主东宫;

二十年间,敬帝殷长景驾崩。临终前,殷长景与殷钺的一段至今史官仍然无从下笔的神秘的对话,以及一张被篡改的遗诏,竟然立了一位女子为相;

二十年间,殷钺勤王有功,却在第二日辞去了摄政王的职务;

二十年间,他倾尽一切,去偿还一个王朝的罪恶。

二十年间,长安的浮华再与他无关,他选择了辞官,再次回到寒苦的边塞。

“古之成王道者,不欺天下;古之建霸业者,不欺四方。今日归去,绝无还期。”

版权:红袖添香

QQ阅读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