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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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
大统十三年,我刚过了及笄的年龄。这一年,也恰是我的摽梅之年。
皇上亲下圣旨,将我许配给当朝太子元钦,择日完婚。
尽管我万分不愿,但我心里却非常清楚,这是父亲的意思。若说皇上是天下之主,那么我的父亲宇文泰,便是站在其背后的真正掌权者,从来无人敢忤逆他。
这一日,风和日丽。
我的贴身侍婢锦屏回禀我需前往倚兰苑试嫁衣。倚兰苑乃冯翊长公主,我的嫡母的住处。冯翊长公主元氏素以温良恭俭让为人所称道,待人亲厚,端庄贤淑,故虽是前朝公主,却依旧以当家主母之尊,管理家中琐事。
我迈入别院大门时,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而冯翊长公主身边的沈嬷嬷却早已在厅堂门口等候,见我来到,赶忙迎了上来,嘴里说道:“女郎,赶紧进去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我点头称诺,跟随她进去。
只见冯翊长公主安坐在正上方,其右下方乃我的生母叱奴氏。再其次,是几位地位较高的侧室和我的几个姊妹们。
我莲步上前,盈盈一拜,口道:“嫡母安康,阿离在此给嫡母请安。”
冯翊长公主微微一笑,亲自将我扶起,侧头对我的阿娘道:“阿离两月不见,倒与我显得生分了,这一声嫡母叫得我可真是浑身不自在。倒不如儿时搂着我的胳膊唤着娘亲来得亲切。”
众人皆是掩口而笑。
阿娘亦是抿嘴,道:“都是妾身宠坏了,主母莫要怪罪。姑娘家长大了,规矩却是要学的,不然可是要闹笑话的。”
冯翊长公主点头认同,又招手唤桂心呈上嫁衣。
“阿离,你且试试这嫁衣合不合身,若是不妥,便让子宁绣娘再改改。”冯翊长公主柔声道。
我颔首,随侍女入屏风后换上嫁衣又步入厅堂。
正红蜀锦纹绣金丝牡丹,广袖宽边,云纹博带,内衬曳地镂金百蝶裙,正是太子元妃大婚吉服。
“世人皆道牡丹繁艳芳馥,此话不假。”
沈嬷嬷附和道:“殿下,您这是想夸咱们的女郎国色天香罢。”
“没规矩的老东西,多嘴。”冯翊长公主嗔目笑骂道,却是亲自起身将我带至她的身旁坐下,“近日来可曾安睡?食欲如何?若是饭菜不合口味,便让膳房再做。”
我含笑着一一作答。
“到底出自天下第一绣娘之手,瞧这牡丹,娇艳华美,栩栩如生,与妾身的阿挽的嫁衣上的芍药相比,便如同明月之光与萤烛之辉相较。妾身怨阿郎偏心,他还不许。”声音出自侧室崔氏之口。崔氏乃大族之女,虽非嫡生,却也是娇养惯了。虽已过花季年华,却依旧体态丰盈,面若皎月。一双凤目更是妩媚娇柔,颇得父亲宠爱,也只有她才敢唤父亲为阿郎。
冯翊长公主微微皱眉,略有不悦:“阿离是要嫁入天家的,怎可与平常嫁娶相提并论。”
崔氏嗤之:“天家又如何,这朝廷上还不是阿郎……”
“放肆!”崔氏还未说完,冯翊长公主便已大声呵斥道,“妇道人家怎可随意谈论政事。”
“主母息怒,崔氏性情率直,口无遮拦,还望主母见谅。”侧室贺兰氏见状忙直身朝正上方一福礼,“素闻太子仁善,爱民如子,乃翩翩君子,必是百姓之福,大魏之福。且李氏一族素与我宇文氏交好,李氏郎君更是一表人才,乃社稷之臣。我宇文一族可寻到这般如意郎君,莫不是托了丞相与主母之福。妾身以为,现如今,家族和睦为上。”
这一句话说得极妙,既为崔氏开了脱,又间接安抚了所有人。未曾想到,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女子,竟是这般聪慧。
我目光探究地打量着她,却发现她也正用一种淡淡的神色望着我。
“既为妇人,便需恪守妇礼,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尔等需谨记,他日谁胆敢背弃妇德,休怪我无情。”
“诺。”众人齐声道。
“阿离。”
“嫡母。”我低眉答道。
“你也需谨记,你虽为宇文氏女郎,宫中之人不敢为难与你。但身为储君之妇,一言一行皆是他日朝廷命妇楷模,切莫因个人得失招人非议。”
“阿离谨记。”
但凡汉人大族,面上虽是谦恭,但骨子里却甚是鄙弃我们胡人新贵。鞍马所得的富贵,毕竟是无法与簪缨传承的百年世家相较。
冯翊长公主满意颔首,挥手示意道:“罢了罢了,既然今日阿离已试过嫁衣,你们便退下吧。”
“诺。”
随阿娘出了别院,阿娘如平日一般叮嘱了几句便先行离去了。
回至滢阁,锦屏伺候着褪下圆头绣花复履,斜靠于软榻之上。本欲小憩半会儿,外头香冷却来报二姊宇文挽与四妹宇文贞来访。虽是姊妹,却非同母所生,如若怠慢,他日恐会落人话柄。我只得从榻上坐起,吩咐锦屏去沏上一壶上好的峨眉玉芽茶,赤足踏上桑木木屐,赶往厢房相迎。
宇文挽今日一身桃红百褶如意裙,青丝成髻饰以翡翠碧玉簪,凤目丹唇,玉肌赛雪,模样极肖其母崔氏。而四妹宇文贞相较之下却是素净许多,一身碧色窄衣束袖长袍,纨巾束发。
“二姊,四妹。”
宇文挽丹唇轻启,眉眼含笑道:“前些日子听闻三妹的嫁衣出自宫绣娘子宁之手,我便盼着一睹妹妹的嫁衣风采,却不料昨日吹了风染了风寒,虽是央了阿娘让我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说到底倒是我没这福分。”
“二姊此话可是折煞妹妹了,如若不然便遣锦屏去嫡母处将嫁衣捧来,好让姊姊瞧上一番。”我轻笑着将玉芽茶倒入茶碗中,推至两人面前。
“不妥不妥,如此姊姊岂不落实了兴师动众的错处。”宇文挽伸手接过茶碗,白玉柔荑处涂染着鲜红丹蔻,好不娇艳,“姊姊我便等三妹大婚之日一睹未来国母风姿可好?”
宇文挽不似她的生母崔氏那般口无遮拦,凡事皆留几分情面,言行举止皆是讨巧,这也是她在府中颇受赞誉的缘故。
我浅笑应和着,转眸看向一旁正静静饮着茶的四妹宇文贞。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眸回视一眼,淡然一笑。
“四妹一身骑射装束,可又是从教场回来?”
宇文贞点了点头。
“几个姊妹中,唯四妹的骑射功夫最好。他日若是随父亲沙场征战,必不输男儿郎。”我托起茶碗饮下一口茶,心中却是由衷地羡慕宇文贞,她的人生可以活得自由自在,而等待我的未来的却是那座富丽堂皇的牢笼。
“若论骑射功夫,三妹你也不差。当初敢在马背上拉弓射箭的,三妹你独一份。那会儿姊妹们都私下嘀咕三妹到底是有高人指点呢……”
说者或是无意,听者却是记了心。我脸色一僵,复又微笑掩过:“儿时逞强好胜罢了,年纪见长,骑射功夫倒是衰退了,说到底还是阿离懈怠了。”
见我二人神色虞虞,宇文挽将茶碗放置到几案上,转了话头:“前几日我同阿娘去嫡母院内请安,正逢嫡母与几位如夫人商议下月的围狩之事。我大魏以武立国,每逢佳节多以狩猎贺之。今岁又逢父亲凯旋回京,陛下甚是喜悦,特召宗室朝臣及其命妇家眷同往。我宇文氏一族皆是沙场英豪,宇文氏女郎个个皆通骑射,想来在这次围狩宴上必不让须眉。”
“今岁的围狩宴并非陛下主持。”一旁静默的宇文贞突然开口道。
“可是太子殿下主持?”我开口道。
“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唇角轻扬:“陛下龙体毕竟不复当年,太子殿下又已到弱冠之年。父亲虽得陛下宠信,掌管天下兵马,但在陛下的心目中,他元氏的江山,还得需他元氏子孙做主。”
言至此,我嗔了一眼宇文挽,打趣道:“太子殿下若是主持围狩大局,那李氏郎君身为储君近臣,必会出现在围狩宴上,二姊莫不借此机会与李郎攀谈一二,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可?”
“恬不知羞的蹄子。”宇文挽听罢,两腮通红,美目圆睁道:“得亏是生在我宇文家,若是长在那些讲究繁文缛节的汉人族中,阿离你的前程却是真真堪忧。”
“二姊教训的是,阿离这厢且听教诲。”
两人笑闹一阵后,宇文挽与宇文贞便告辞离去了。
香冷拾掇好几案上的茶具,又搀扶着我到席榻上落坐。我抬眸望向踏入房内的锦屏道:“外头可有消息传来?奚何日返京?”
锦屏摆了摆手,隐晦道:“近些日子的消息尚不可知。为防前朝余孽作乱,军中近日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过丞相返京之期想必夫人是知晓的。”
我颔首,低眉看向手腕上的和田玉镯,道:“若是贸然去问嫡母,怕是不妥。”
锦屏躬身上前,半跪于席榻旁,一双巧手力度恰好地锤着我的小腿,欲言又止:“女郎,丞相返京之期想来不远,到那时太子殿下与您的婚期也该定下了……天下皆道太子端方持重,实乃翩翩君子……依奴婢看来……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锦屏,你可知往日我多番倚重你皆因你谨言慎行。”我颦眉看向榻侧身形一顿的女子,“今日之言我不希望听到第二遍。”
“奴婢谨记。”
锦屏所言不差,待父亲返京后,必会与陛下定下我与太子的婚期。若等到那时方做打算,为时已是晚矣。为今之计,还是打探到父亲返京归期为上。
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烦闷,便抬手示意锦屏退下后,起身踱步至轩窗旁。
窗外朵朵宛若玉蝶般的梨花俏生生地伏在枝头,为这有些寂寥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年岁如白马过隙,离于奚走的日子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