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逆少

“铛，铛，铛……”

叶氏铸剑场里，打铁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名身形削瘦的少年握紧铁锤不停地往下砸，他嘴唇紧抿，面色坚毅，每一锤都那么用力，仿佛要把整个打造台砸穿。

火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烟灰四处乱飞，少年那深紫色的碎发上沾染了不少煤灰，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就像他的眼神，一天天黯淡下去，早已没有了最初来时的新鲜和光彩。

叶寻来这儿已经三个月了，那个人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他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越来越冷。

也许是那张酷似某人的脸庞，也许是三个月前某人带他来铸剑场时被人看到，铸剑场里渐渐掀起一片关于他的传言，场里的工人每次从他身边路过都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叶寻的耳力很好，即使他们的议论声再小，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没，就是他！传言说他就是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嘁！不就是长得和老爷有几分相像吗？如果这就说是私生子，那我还和城主大人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呢！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吗？”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听阿刚说，三个月前老爷亲自带着那小子去见的管事，之后那小子就留在了场里。阿刚是管事的儿子，他的话总可以相信了吧！”

“……”

两人煞有介事地小声议论着，不时偏头望望叶寻。后者脸色平静，手中的铁锤依旧有节奏地挥出。对于这样的议论，他早已经习惯，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到就是，如果每次都与人较真，那他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议论的两人并排走着，这时后面又追上一个人来，笑着问：“你俩在讲什么这么起劲？”

两人不约而同地斜眼瞥向叶寻，以目示意。

第三人一脸不屑地说：“又是他！不就是一个小野种吗？如果传言是真，他怎么可能现在还在这……”

那人话还没说完，只觉右脸一痛，一个拳窝深深地印在上面。

“你说谁是野种！”

叶寻脸色铁青地问道，他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打完一拳，仍觉不解恨，双手握紧了，一条条青筋暴涨起来，纹路清晰可见。

他的隐忍也是有限度的，一味的隐忍如果带来的是别人的肆无忌惮，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忍下去。

“你居然敢打我！一个新来的臭小子居然敢对我动手！”

那人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张牙舞爪地朝着叶寻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旁边两人都没来得及阻拦，叶寻和那人已经在地上扭打做一团。

附近的打铁工人听到声音，纷纷朝这涌来，不多会儿，人群就将两人围住，却没有一人上前劝架。工作那么枯燥，有热闹不看白不看，谁愿意冒着受伤的危险出手阻拦？

地上的两人一看就不是练家子，只要抓住机会就朝对方疯狂乱打，毫无章法可言。

那人身材魁梧，常年在铸剑场做工，已经练出一身肌肉来，力量绝不是叶寻这个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所能匹敌的。

但是叶寻身上有股逼人的狠劲，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常常让对方心中骇然，气势上就矮了一截，两人互相打得鼻青脸肿依旧胜负未分。

所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果有人敢侮辱他的母亲，叶寻真的会找那人拼命！

场面正僵持间，圈外忽然有人喊道：“快散开，大少爷来巡查了！”

一声呼喊，围观的一众工人立刻四散开去，场面混乱起来。

与叶寻厮打那人愣了愣，好像在想应该继续打还是应该趁乱跑，但叶寻可不会犹豫，一记重拳直直打在对方鼻梁上，鲜血顿时如喷泉般汹涌而出，那人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呻吟，再无还击之力。

别的工人都忙着往回跑，没人理会他。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叶寻冷冷地说。

没等工人们回到自己的打造台前，叶家大少爷叶宇已经带着七八个家丁出现在门口。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所有人立刻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靠得近的几个人小声向叶宇报告了刚才发生的事。

叶宇一身锦衣华服，衬托出一派器宇轩昂的模样。他昂着头，以少主的姿态、带着特有的威严走向工人，厉声训斥道：“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这里是工作的地方，不是用来打闹的！都给我回去工作！”

说完，叶宇走向叶寻，淡淡地说：“我听说是你在闹事，以后就不必再在场里干了。”

叶寻瞪着他却不说话，且不说别人在向叶宇讲述刚才的事时是否添油加醋，光是叶宇亲眼看见他一拳打得对手鼻血狂喷，就已没有辩解的意义。

叶宇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微微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低声说道：“小子，脑袋瓜放聪明点，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外面的传言我可不信，麻雀也想变成凤凰？痴人说梦！你最好早点滚出岚风城，别再让我见到你！”

叶寻依旧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叶宇，从血缘关系上讲，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亲人间本应相亲相爱，他的哥哥却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三个月前，他多么希望见到亲人，现在，他对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只有深深的厌恶。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铸剑场的管事出现在大门口。

叶宇转过身，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容，“刘叔，我今天比较有空，所以来这儿看看。父亲也说过，希望我不要总是醉心修炼，多抽空学学管理家族事务。对了，刚才我正好逮到一个存心闹事的小子，便自作主张帮你解雇了他，你认为呢？”

管事走近了，看看鼻青脸肿的叶寻，眼珠一转已经明白了大概。

“大少爷说的有理，不过最近场里在赶一批货，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不如等招募到新一批工匠后再把他开除？一个山野来的穷小子不懂规矩，您没必要跟他计较吧！”

叶宇微微皱眉，定定地看着管事，这个回答显然令他很不满意。

管事又笑着说道：“难得大少爷光临，我带您四处走走看看，这里是炼铁小组，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没什么意思。我带您去看一下真正的铸铁小组，那里才是铸造的关键，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叶宇虽说是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但是目前还未掌握实权，没法真正命令铸剑场管事。此刻也只得微笑着答应，不经意地瞥了叶寻一眼，眼中露出一闪即逝的寒光。

临走，管事指着叶寻道：“那个谁，今天小王病了，没人处理废矿渣，暂时由你去顶替。”

废矿渣需要拉到岚风城西边十里外的废弃矿坑中深埋，这下可有得忙活了。

等叶寻把几百公斤的矿渣都清理完后，已经到了傍晚。

叶寻走在岚风城中，身体的极度疲累让他想起刚到铸剑场时的感觉，没有一点力量根基的他骤然从事打铁这种力气活，身体每天都弄得浑身酸痛，一躺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他用了整整一个月才适应这种力量强度。不得不说，三个月下来，他的臂力变大了不少，手腕灵活程度也变得极高。

夜幕初临，叶寻走在岚风城的大街上，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在他的对面，叶宇身旁簇拥着五六个家丁正走过来。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他，叶寻闪身进入一个漆黑的小巷中，不想与其正面冲突。

几个人就这么从叶寻眼皮子底下走过。

“大少爷，听说倚香楼新来了几位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嘿嘿……”

“混账！我爹说了不许去那种地方！不过……咱偷偷地去，千万别让我爹知道。”

“嘿嘿……是，少爷！我知道有条近路，穿过前面那个小巷可以到倚香楼。”

“行，就走那儿！快点！”

几人走开后，叶寻从小巷中走出，昏暗的路灯照着他的半边脸，映出深深的失望。

叶寻继续往铸剑场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下工了，别人都能回家，他却是无家可归，只能在铸剑场里找了间废弃的木屋暂时住下。

还没走出几步，前面的巷子中忽然传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啊！”“啊！”

“哪来的妖女！咳咳……噗！”

叶寻飞奔到巷子口，悄悄探出头去，看到的景象令他心头狂跳，终身难忘。

清冷的月光下，一袭火红的身影在窄窄的巷子中飞快地蹿动，婀娜的身姿如鬼魅一般，手中的长剑极速舞动，不时借着月光反射出一抹抹骇人的寒芒，利索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几个家丁毫无还击之力，刹那间就躺在血泊之中。

叶宇使剑的手腕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腹部、大腿各中一剑，全靠家传护体斗气才保住性命，此刻全身颤抖着，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撑地在地上艰难地向后挪动，眼中满是惊惧的目光。

红影手持长剑，眼神冰冷，步步紧逼。

眼看剑锋就在眼前，叶宇瞪大了眼睛，恐惧令他浑身颤抖，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他慌张地哀求着：“你、你是谁？别杀我！我可是叶家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