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生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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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紫花槐盛放的花期。
时间并不是可以将每个生命都蜕变得美丽。你看到落日黄昏,她的身影就远走在那片血红。你可以追寻她,可以追寻她迷一样的过去,追寻那远走在盛夏的伤痛。你可知杜鹃啼血已染红整片山峦,在那片你怀念却永远无法踏上的未知之地。你可知向日葵在阴暗绽放,常年与潮湿的青苔为伴,迷失了方向。你可知墙上剥落的时光,穿透指缝,抚慰着眼眸。你可知,你从不曾得知。
年少曾穿透的大雾,年少曾走过的青石板路,年少曾执迷不悟的爱情。很想知道那些年少距离自己有多远,再次张望,却发现自己的心盲了。你却还在朝时光的尽头远走着,栀子花开的季节是黑白照片上残留的景象。你花白了头发,你苍老了容颜,你被埋进别人的心内的坟茔。
那条小巷里走走停停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踩踏出好听的音符,有位撑伞走过的丁香女子。一个落寞的背影,搁浅进路人的瞳孔。她好看的裙摆,绣着大朵开得绚烂的菊花。她抽烟,指间被劣质烟卷熏出的陈旧色泽。她故作成熟的妆容,遮掩不了眉目间的稚嫩。
雨天从泥泞中踏过,她脱下鞋子在污水里来回跑。她知道自己不会被那些淤泥染透,她是莲,阴暗里绽放的莲。那些不肯在额头照耀的光束,将她推向聚光灯熄灭的地方,她骄傲的丢弃雨伞,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微笑。
她喜欢下雨天,打伞的时候一定会遮住脸。她惧怕太强烈的光线,喜欢厚重花纹繁复的窗帘。她穿宽大的棉布格子衬衫,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懒洋洋的走路。她经常养植物,可她养的植物经常死。她看很多很多的盗版书籍,那些劣质纸张上的错别字让她神情快慰。
雅索。你是这般美好的女子。
学校门口有一条很长的小吃街,拥挤的摆放在高大压抑的建筑之间。有钱的时候,她会在那里吃麻辣烫,或者装作路过贪婪的闻下那里食物混浊的香味。她骑单车,遇到路边野生的花朵,她会摘下来带回家,放在装满清水的罐子里养一天。她有一个过度操劳的母亲,受过良好的教育,清醒的时候会很温和很善良。她的脸很干净,冬天会因为缺水而起白色的碎屑。有时候会长时间发呆,做每件事情都心不在焉,遇到的挫折和沮丧并没有终止她平静而机械的生活。她的生命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持续的自言自语,她以为自己会懂。
冬天洗衣服的时候手浸入冷水里,麻木得没有知觉。恰好遇到母亲犯病,她总是能听到耳边的尖叫和嗤笑。她断断续续的唱歌给自己听,习以为常的任凭母亲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即使很痛也不哭出声来。歌词里不知所云的情爱让她一度耻笑自己,她能感觉到脚盆里的衣服像株藤蔓缠绕着自己的手臂。肥皂的滑腻,令她恶心不已。
巷子里灰白暗湿的墙壁,常年长出阴郁的青苔。绿色而粘腻的植物,寄生在不安全的角落,倚靠自己顽强且低贱的生命存活。她有时候会抠下墙壁上那些小块聚集成长的绿色,丢弃在阳光下面,然后看它们变黄干裂。那种暴晒成干尸摸样的苔藓,踩上去咯吱作响,她病态的喜欢这种粉身碎骨的声音。
不相信诺言是很小的时候。一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反复殴打她柔弱的母亲,冬天的时候因为惩治她贪吃而罚母亲同她一起跪在屋檐下。那凛冽的风割破脸上的肌肤,她甚至在想自己是否能够成活到十八岁。吃不干净的食物,或者隔夜的馊饭,照料神智不清的母亲,遭受继父的殴打。她不相信所谓爱情所谓亲情,她觉得自己的血管流动着不安的血液,极度冰冷。
巷口有一棵很大的紫花槐。绿荫如盖,淡紫的花,花期很迟。穿透叶子缝隙的阳光,在贫瘠的土地上映出无数个光点,像外婆手臂上的老人斑。她总是会树下反复张望,找寻最早成熟的那串荚果。有时候会长时间的盯着某片叶子发呆,叶片上那些细微的经脉宛如手心繁复曲折的纹路。五指和手掌弯曲成90℃的时候掌心都会出现一条直线,那是农村人俗说的断掌。她是信命的,算命瞎子曾说性格决定命运,这一度让她很信服。
邹哲是一个奇迹。他从大槐树上跳下来,丢下大串的荚果。他不穿鞋子,光着脚在草堆里走来走去,摸索那些掉落在草丛里的荚果。童年里雅索只记得,那些不能够多吃的果子成熟后干涸不开裂,成串的挂在树梢,经冬不落。她偷偷的把它们藏在枕头下面,贪婪的闻着那清淡的香味。她想起八月槐树开花,邹哲将槐花成枝的折下插在她家窗户外面。那时候她会羞涩的笑,但嘴巴上还是死硬到底毫不留情。她说,邹哲你真烦,你把花插我家门口,那个张老头又要说我折了他的槐花。
槐树,这也许是雅索能够在回忆里搜寻到的仅存的温暖。她一直不肯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过去,她害怕自己会无法承受。而一些记忆是赤裸裸呈现在生命里的,无从选择无法逃避。生命的真相是教会你怎样存活,并且更加残忍的切割你的记忆。记起十岁的时候总喜欢去裁缝店,喜欢那里长长的尺子和样式繁多的花布。她一直幻想着能跟师傅做学徒,踩缝纫机,然后把裁衣剩下的碎布收集起来给母亲做条的裙子。后来母亲疯了,而那家裁缝店在街市拆迁改造的时候不知所踪。
早上她会对遇见的每一个人说你好,她的声音很小,她并不在意别人是否听见。路途很长,仿佛就此逃亡永无归途,那种感觉很微妙,她能听到脚踩在单车上全身的骨骼作响。那种远行的渴望,是支撑她不断行走的理由。曾在某本书上见到一个诗人说上帝给女人双脚是个错误,她以为逃才是女人最终的归宿。所以她并没有厌弃自己的生活,她像老槐树上的花朵,静静等待着自己盛放的花期。无所畏惧的生命在那段本该绝望的生活变得异常坚强。她每天都对路人说你好,可她无视别人的存在,她拒绝所有人走进她的世界。她的悲剧是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七月。承载了童年所有悲痛与愉悦的老槐树,终于迎来盛大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