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炼

周二上班的时候，丁丁没来，问了秘书才知道她请了假。一想到她现在正在某处独自舔舐伤口，我愧疚不已。对于她，我是万恶的罪人。丁丁，这辈子我欠你太多，是还不了了，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就让我做男人，一心一意的呵护你、照顾你，让我赎罪！对不起。

一个多星期没有她的消息，我心乱如麻，想念那张脸，想念那个身影，却不能主动联系。为了逃避内心的折磨，我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工作上，不给自己思念的时间。

下班时间到了，还没走出公司大门手机就响了，是胡静。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问。

“你今天晚上有事么？”她语气有点冲。

从来没见胡静发过脾气，我心里有点虚，“没事啊，怎么了？”

“我现在在虹桥的如家快捷酒店407号房，限你两个小时之内滚过来见我！”说罢她挂了电话。

我愣在那里，她来上海了？难道丁丁给她说了我们的事情？我饭也没吃就开车到了酒店，站在她房门口我忐忑不安，下了很大决心才摁了门铃。她很快开了门，愤恨的看了我一眼便转头进了屋，我也跟着进去把门带上。

“你来上海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

我说了一半，她突然转身，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震得我头发麻。

“方雨悦，你他妈是混蛋吗？杰雅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这么伤她？”胡静瞪着眼睛对我吼道。

“你见过她了？她还好吗？”我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焦急的问。

“你在乎吗？你知道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这个懦夫！既然负不起这样的责任当初为什么还接受她的感情？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玩弄，无耻的玩弄！我真是瞎了眼，跟你同学这么多年竟没看出你居然是这路货色！亏我那么信任你，杰雅毕业时来找你我还那么支持。你对得起我们的友情吗？对得起杰雅为你付出的感情吗？”

听着她说的话，我瘫坐在沙发上，心痛得快要死掉，泪水满面，“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你现在跟别人结了婚，有人爱有人疼，但杰雅呢？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你知道她研究生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她为了你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你现在玩腻了，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她现在都要死了你知道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彻底崩溃，紧紧抱着快要爆炸的脑袋，揪着头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而放声大哭，“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他妈都要疯了，要疯了······”

胡静看着我这样觉得事情可能不对，慌忙坐过来抓着我，“小雨，出了什么事情是吗？到底怎么回事？”

“静，我真的爱丁丁，很爱很爱，我的心也很痛，很痛啊······”我依旧埋头大哭，剧烈抽搐着。

静把我的头靠在她肩上，轻拍着我的背，“心里有苦就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我尽力平复着，控制了一下情绪，把整件事都告诉了她。

“丁丁没了我，她还能再找到爱她的人，但是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听完故事，静呆坐在一旁，“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诉杰雅。”我擦干眼泪，冷静了一下说。

“可是······”

“什么都别说了，我现在已经是周广仁的妻子，结局已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对不起丁丁，就让她恨我吧，她恨了我以后才有可能去接受别人。我欠她太多，对她太愧疚，让她恨着，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唉，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多在上海呆段时间好不好？她现在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帮我照顾她好么？”我抓着她的手，恳切的看着她。

“好，我这就打电话请假。”

·······························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进门后广仁体贴的帮我拿出拖鞋并接过了我的包。

“谢谢。”

“咱们都一家人了，以后别对我这么客气行吗？”

我点点头，努力微笑着。

“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几个小菜，可能已经凉了，我去热一下，你先喝点果汁等等我。”他说着把我引到餐桌旁，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桌上的菜和他忙碌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对不起丁丁，亦对不起广仁，他这般对我，但于我而言他只是我完成的一个任务。他付出太多，我无以为报。愧疚！感动！自责！

“你有时间跟公司请个假吧，咱们毕竟还没见过爸妈，先去我家，再去你家。已经登记的事情就暂时先别给他们说，要不老人肯定会埋怨咱们的。你看怎么样？”他一边吃着饭一边说。

“你考虑的真周到，我听你的。”

我们先去见过了他爸妈，他们家人都很喜欢我，再加上他小舅是我们老板，在我去之前就在他们面前常常夸我，一见面就直接把我当他家媳妇看了。一说到我们要结婚两个老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很满意的表情。但由于我爸妈思想比较保守，领广仁回家后当他们知道广仁是开酒吧的，就觉得不太好，但当面也没说什么。晚上跟妈在一起睡的时候，妈说他工作不稳定，工作性质也不太好。但经过几天的接触，他们也确实觉得广仁人还不错，而且他嘴甜会讨老人喜欢，再加上他们也比较相信我的选择，所以最后他们还是默许了的。

广仁她妈说新年第一天就是个极好的日子，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元旦在上海办婚礼。时间很紧，只有不到两个月，拍婚纱照、做喜帖、订场子等等一系列事情让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广仁很体贴，包揽了大多数的事情，除了拍照我必须出场，其他的基本不用我操心。

这段时间一直跟胡静用短信联系，她说丁丁状况好了一些，已经回公司上班了，胡静也回了西安。虽然我已经请了长假，但我在家里还是呆不住，心中总是挂念着丁丁，所以跟广仁说公司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决定在婚礼前去公司上几天班。他没有反对，反而塞给我一把喜帖让我发给同事。

“呀！恭喜恭喜啊！我们一定准时到场！”同事们拿到喜帖都笑脸相迎的恭喜我，期中有真诚的，但能看出大都是一些虚伪的客套。我也是笑着回应他们，他们内心对我祝福与否我并不在乎，因为这婚姻于我而言只是无可奈何。我嘴上跟他们一句句的聊着，眼睛却在四周不停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休息室的角落看到了她的背影。光用眼睛就能看出她整个轮廓都小了一圈，如果抱住她，估计也只是薄薄的一层，让我好心疼。

最后一张帖子攥在手里，看着上面“丁杰雅”三个字，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处理。挣扎后还是放回了包里，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婚礼上看到她后是否会因为精神承受不住而崩溃。她也痛，我也痛，能避免还是避免吧！

“新娘子，我们一会儿要开会，你还参加么？”小陈问。

“哦？什么会？”我问。

“咱们又搞了个大项目，跟国外公司合作的，可能在人员上会有些新的安排。你也来吧，提提意见也好。”

“提意见不敢当，不过我既然是回来上班的，会是当然要参加的嘛！”

进会议室时比较晚，只剩两个位子了，一个是老板的，我肯定不能坐，另一个刚好跟丁丁对面。我被小陈拉着坐下，丁丁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低下了头。秘书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资料，大家都认真的看着，直到老板进来。

“今天叫大家来开这个会，主要是讨论有关与尼泊尔公司合作的项目。项目马上就要启动，根据合同要求，我们公司要派一个技术骨干去对方公司做技术顾问。这个项目共分三期，第一期工程为期一年半，期满后派去的技术顾问可以调回也可选择继续留在对方公司进行第二期工程。只是尼泊尔生活条件相对比较艰苦，所以派去的技术顾问的薪酬我们设置得很优厚，具体的在刚给你们发的资料里写得很清楚。时间比较紧，对方要求咱们的人年底必须到。咱们技术部的同事都比较优秀，无论让谁去我觉得都能胜任，看有没有自告奋勇想去的？虽然那里不比上海，但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也未尝不是好事。合同我已经拿来了，你们谁有意向现在就能签。”说罢老板盯着技术部几个年轻的小伙子。

加入这种项目虽然薪酬很高，但是尼泊尔那个国家条件一般，而且独身在外，身边全是陌生的环境，要适应那种生活绝非易事。那几个小子都低着头不吭声，毕竟没人希望一个人背井离乡去那种地方。

“我去吧！”一个熟悉而坚定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吃惊的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光是我，在做的其他人也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老板睁大了眼睛。

“对，我。”她的声音不大，但眼神依旧坚定。

“小丁啊，这可不是件轻松地差事，你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不太合适啊？”人事部经理杨雄说。

“我知道这次任务艰巨，但女生也不一定做不来，我只是想趁年轻好好锻炼一下，我觉得我可以。”

“你用不用跟家里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毕竟去得时间不短，最好还是能得到家里人的支持才好。”老板说。

“不用了，我的工作相信我家人会理解的。”说罢她起身在合同上签了字。

“你怎么······”我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不出一句话。难道这又是对我的报复么？

“方经理放心，我会努力工作，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她看着我，脸色苍白，语气强硬，眼神中却透露丝丝绝望的痛楚。

“小丁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看好你！”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公司会尽快把出国的手续办好，你自己也好好准备一下吧，这两天给你放假回家看看父母。散会。”

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只有我跟她没有动。我直直的看着她，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了我办公室，转身反锁了门。

“你有话要说？”她轻声问。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对自己负点责任？”我气得要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换个环境。这里让人心痛的回忆太多，我不想每天都受这种折磨。”她望着窗外，一脸漠然。

“所以你就选择去那个见鬼的地方受另一种折磨，完后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带着内疚与自责生活是么？”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她苦笑着问。

“你应该找个爱你疼你的男人，过正常而简单的日子，让自己幸福快乐的生活，要比我幸福一千倍一百倍，完后有一天可以指着我的头说，‘方雨悦，失去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你现在的不幸与孤独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每一次维持生命的呼吸带给我的只有疼痛。

她回过头看着我，那熟悉的饱含情愫的眼神让我的痛有增无减，“我不会报复你的。”她走近我，带着一丝微笑，伸出手抚掉我脸上的泪痕，“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之所以对我冷漠，只是因为你向命运低了头。你有你的选择，我说完全不怪你是骗人的，但是我不强求。我以前说过，你就是我的幸福，没有你就没有幸福。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已是别人的爱人，所以我选择离开，我不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成为你家庭和事业的负担，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你这个傻瓜！”我仿佛已缺氧到无法站立，靠坐在办公桌旁，捂着脸低头啜泣着。

她低叹了一声，抚着我的头发，“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可以很肯定的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我不后悔。”她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带着颤抖的音调说了声“再见”便快步走出了出去。

我狠狠咬着自己的手，闭着眼睛抑制着哭声的扩大。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描述我的感觉，那就是：我要死了！

·······························

丁丁回西安的那三天，我没有再去公司，每天到了上班的时间就开车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公寓，坐在我们的床上发呆，闻着满屋里只属于她的气味，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直到晚上才回去。我就这样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精神状态很不好，广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却总是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丁丁回来后我没再去公寓，因为知道我们不该再见。广仁帮我请了两个月长假，说是结婚和度蜜月的时间。我从同事那里知道她出国的日子：二十九号。二十九号之后，我们就被喜马拉雅山隔开了，至少一年半，我在这边，她在那边。

在她走的前一天下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过来聊聊吧！”很平静很简单的一句。

我到了公寓，她已在楼下等我，“今天太阳挺好的，就在小区花园里转转吧。”

我点了点头，跟她一起慢慢踱着步子。虽然已是冬天，但午后的阳光却把人照的暖暖的，只是暖不到心里。

“前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你来过公寓？”她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转过头说。

“你怎么知道？”

“有你的味道啊！”，她冲我笑了笑，但透露出的却只有苦涩。

我的眼睛又湿润了，把头转向另一边隐忍着，“明天就走了，东西收拾好了么？”。

“嗯。”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边走边踢着。

“时间过得好快，咱们毕业都快五年了。还记得咱们刚成为烟友的那天么？咱们去吃自助西餐，一路上你就像现在这样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好可爱。”突然回忆起我们刚刚成为朋友的日子，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我微笑着，似乎又感受到了曾经的单纯与甜美。

“记得，你还把沙拉吃到头发上了呢。”她抬头与我对视一笑，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时候真好。”

我们就这么一圈一圈的走着，很久都没有声音。不用说什么，静静呆在彼此身边就是一种无言的幸福。

“对了，你的婚礼我是不能去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这是送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你喜欢。”

我拆开来看，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百合，跟手掌差不多大，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最懂我的还是她，知道百合和水晶都是我的最爱。

我双手把它捧在面前，抑制不住的激动，“好美，谢谢！”

“不管怎么样，还是祝你新婚快乐。看着你幸福，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欣慰。”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她可能看出我表情中的痛苦，便在我肩上轻拍了两下，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说：“这辈子咱们有缘无分，我就姑且放你一马。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你，你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好！”我定定的看着她，多希望这辈子可以马上结束，跟她在下辈子长相厮守。

她微笑着望着我，眼中有东西在闪烁。她从我手中拿过百合，帮我放进了包里，“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要，明天还有同事送我，我怕我看到你会失控。”她捋了捋被风吹散的长发，“就让我一个人走吧，我不想失去这份决然，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背影。”

“那就让我送你回公寓吧。”

“不。我数到三，一起转身，这样谁都看不到对方离开的背影，好不好？”

“嗯！”

“一，二，三。”

转身瞬间，泪已流淌。背对背的远离，太难承受。夕阳西下，收走了余辉，流失了温暖。剩下的，只有冬日里的阵阵寒风。

·······························

水晶百合，我放在了自己枕头底下，以后你就作为丁丁的替身，与我共枕。

天已大亮，我睁着朦胧的眼睛，不知昨夜自己是否睡过。心乱如麻，伸手至枕下紧紧握住它，幻想正牵着她的手，才能感受到一丝平静。

不行，我要再看她一眼！

跳下床，顾不上洗漱，打电话给公司问了航班号和起飞时间，开车直奔机场。我没有进去，只是将车开到机场外围。我双手抓着似冰的铁栏，用力张望着，那架载着她飞机按时起飞，脱离地面。我就这样望着，看着它越来越小，直到它消失在天的尽头。心里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却不能说，我流着泪，忍不住唱着金沙的《星月神话》。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的在一起，会不会不同结局？

你会不会也有千言万语埋在沉默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