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 几回知君

小序

人生如雪最是寂寞，十年如梦夹杂无数变数猜忌，几经磨砺又有谁可以保有赤子之心，倾尽金樽，挥霍过韶华后，再看谁还在林间月下与你吹旖乐，谁仍在天涯海角陪你看明月，谁又在你耳畔殷勤切，谁在把你千秋百代功罪写，谁又为你披发长歌试剑天下间。

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几回知君到人间，千载相逢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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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兴元年，涌风门。雨。夜。

这里是紫陌国和碧落国的边塞，南是紫陌，北为碧落。

儿歌唱得好，“红尘千里是紫陌，黄泉千重有碧落。”以涌风为界，紫陌晴空万里时，碧落却凄风苦雨，城里城外竟是两个天地一般。

云染锦此刻站在涌风门城楼上，看着远处昏暗的浩瀚黄沙，碧落便在黄沙之上。

她一直疑惑，有着这样恶劣环境的国度，是如何养育出像金乐郎那样狡黠如妖的人物来的。

想着金乐郎，云染锦不禁颦起了眉，不知他可好吗……。

此时正直午夜，夜阑人静，只有汲汲细雨相伴，没有月光，天空笼罩着一片昏暗阴郁。

云染锦单薄的背影在风雨中更显孤绝寂寞。

快入冬了，边塞之地十月初的冷雨，虽下的不大，但是打在人身上，却冰冷入骨。

雨声如泣如诉，痛働了云染锦的心，她只穿着白色的素纱单衣，薄衣皆以湿透，包裹出高挑优美的曲线，身子微微的颤抖，也说不出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内心的激动。

她自幼习武，身体健朗，却也自知几经磨砺，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经不起再有病痛了。平日她多是在意保养的，此时却再不放在心上了。

她转身看向身后，涌风城中灯火朦胧，让云染锦想起15岁那年，熔王府中夜宴正酣，宫灯高照，她醉倒在二哥云染清怀中，迷糊的听到云染清说：“我只愿她一生双手不沾血，心不染尘埃。”

那时，一切就像花开般静好。

她被那温润如玉，风华绝代的二哥细致保护，那不染纤尘的十五年。

双眼有些模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抬手拭去。

是泪又怎样呢，都无所谓吧。

转身再看向碧落，心中浮现了那双眼眸，褐色金泽似暖阳下的金沙闪着诱人的光芒。

展眼之间不论怎样的惊才绝艳都已繁华成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云染锦轻轻叹气，展开一直紧握到指节发白的左手，玉指青葱，一支青花小瓶躺在掌心。

她凝视着这支想要她命的瓷瓶，瓶身秞正胎儿薄，原来皇家索命的器物也是如此考究。那瓶上花枝蜿蜒，天青蓝绘得一树梅花，枝枝桠桠。

云染锦看的入神，似乎听到耳边有人低语：夕儿，冷吗？”

那声音轻柔好听，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

她心中一凛。

是了，是那年冬日，幽露啼下起大雪。她住的冷泉殿前白梅盛开，一早醒来就看到园中一片雪白，漫天飘洒，心中欢喜。慌乱的洗了脸，都等不及云卷云舒为她梳头，就披散着乌黑长发只穿着夹衣跑了出去。

晨光明媚，雪花漫舞，白梅芳菲，香气冷冽，伴着一地冰雪，美得不似凡尘。

她冻得小脸通红，双手冰冷，仍旧无所顾忌的在梅树下嬉闹。

不论云卷云舒如何相劝，她都充耳不闻。直到白梅下的无暇雪白皆被她踩上脚印，她才轻喘着气，心中颇有成就感的停了下来。

却突然被拉进一团温暖中。

回头寻去，云染清以将她护进白狐裘中，裹在怀里。

她展颜巧笑，肤如凝脂，红唇若绛，牙齿洁白颗颗如小贝一般。

他低眉微嗔，目若冰晶水墨，面如冠玉，乌发微绾，青丝飘零。

见她小脸通红，云染清满眼疼惜，用脸去贴她额头，轻柔的低声问她：“夕儿，冷吗？”

云染锦仍旧笑着，用手环住云染清的腰身，将头藏进云染清的胸口，阖上眼睛，汲取着云染清给予的温柔：“有涤尘在怎么会冷呢？”

一个冷战。

云染锦轻笑出声，随即又是一声哀叹：“二哥，夕儿对不住你了。”

此时，最思念的只有云染清。

她恨不能立时偎进云染清的怀中，做回那明眸皓齿的白衣少女，过回那不理世事的无忧岁月。

那些被云染清裹近狐裘倚在怀中看梅花的日子，那个怀抱才是她在这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去处。

只是，她什么都不能有了。

她答应过那人，倾她一生送他一个盛世繁华，圆他毕生所愿。

她阖上眼眸，想起初次遇到他时，他白马青衫，低眉浅笑，年轻的脸庞明媚的就如初生的太阳。

只是这么多年了，再没有见他那样笑过。

她的爱如饮鸩含笑，只愿换他平生一展眉。

云染锦猛地打开青花小瓶，一饮而尽，瓶中药汁一滴不剩了。

睁开眼睛，仍是黄沙翻滚。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忽觉周身轻松。

圆了承诺，断了爱恨，来世，也许来世她可以过的平凡安静。

仰头望去，吹出一串鹰哨。

阴郁的天空万点细雨之间隐约有双翅盘旋。

“逆风。”云染锦对着天空轻唤。

空中双翅一个俯冲，一只紫鹰冲破阴霾随着千丝万缕的细雨一起落下，停在了云染锦抬起的左臂上。

这紫鹰名唤逆风，羽毛发红，胸脯更是嫣红，小小的脯花成红褐色，甚是好看。

云染锦疼惜的看着逆风：“有些想你呢”。

那逆风似听懂一般，伸长颈子往云染锦身上蹭去。羽毛到处，刺痒了云染锦，她嘴角挂笑，去开紫鹰腿上系着的皮囊。

那皮囊只有两个拇指并排那么大，到正好将空了的青花小瓶放下。

装好瓷瓶，云染锦便又看向逆风：“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为我送信了，帮我告诉他，让他放心。只是从此，我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了。”

她轻抚逆风的羽翼：“你陪着我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爱惜羽毛了，这次你去见过他后，就自由的去飞吧。”

云染锦抬起左臂，托起逆风往空中一扬。

逆风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似万般留恋一样，迟迟不肯离去。

“逆风，快去！”云染锦向空中催促。

逆风才又一振翅，隐入了云端。

云染锦对着空落的天空出神，随即又仰天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