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浮沉记

秋夜，深的令人泛起寒意。

这样的夜晚本该舒舒服服的坐在家里，喝暖的酒，睡热的床，聪明人都会这样做。

段乘风无疑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人，哪怕是他的敌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聪明，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刻却在阿生客栈的门前翻着跟斗，因为他刚刚跟别人打了赌，也因为他是段乘风。

段乘风是个浪子，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浪子本来也没有过去。无家可归的人多半都很会享受生活，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所有的浪子岂非都是如此？段乘风从不例外，所以他热爱赌博，从小到大他不知跟多少人赌过，却从未输。直到他遇见耿薇儿。

耿薇儿是阿生客栈的掌柜，她总有一种不同与别人的魅力，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多半生活紊乱，耿薇儿也是个例外，她拥有江南最具威望的客栈，没人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将这间客栈经营起来的，神秘感总是女人最好的魅力。

耿薇儿不爱赌博，也不爱喝酒，但是段乘风只要来，她便会同他喝上几杯，偶尔赌博，却是因为不愿扫了段乘风的兴致，所以他们的赌博多半是打赌。

今天即是偶尔。正午的时候段乘风准时来了，两人便上了屋顶的露台，一直到方才，段乘风才从屋顶下来。

很早以前段乘风就想将耿薇儿珍藏的七十年的那坛好酒喝掉，苦于耿薇儿从来不允，于是他今天跟耿薇儿打了赌，“如果你在外面一口气翻五百个跟斗给我看，那坛酒我不但双手奉上，而且我还会陪你喝。”

英雄难过美人关，段乘风不是英雄，他自然爱美人，耿薇儿也自然算得上是美人，这个赌说来也不亏。

段乘风翻到三百个的时候，一直在一旁看的耿薇儿笑道“谁想到大名鼎鼎的段爷也会像猴子一样在我的客栈翻跟斗。”

这边段乘风笑了一声一边翻跟斗一边道“能喝上阿生客栈的老板娘珍藏七十年的好酒，再翻五百个都值”说罢哈哈大笑，呼吸竟是丝毫不乱。

耿薇儿妩媚的一笑，道“那么我陪你喝的话……”

话未说完，一阵疾风掠过，显是有人用极上乘的轻功从二人面前踏过，快到连衣着服饰都未看清，继而有两人也相继奔来，一人青衫，一人黑袍，身法亦是极高明的轻功，只是较之前那人不免差了几许。

接着又有一队人骑着快马赶来，马上俱是黑衣蒙面的劲装大汉，约莫二十来人，训练有素的从二人面前驰过。

浪子的通病都是爱管闲事，段乘风是浪子，所以他也爱管闲事，只是此际正与别人打赌，赌注还是自己没喝过的美酒，也容不得他多管闲事。而耿薇儿更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是以二人只是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太在意。

翻跟斗人人都会，但若要一口气翻五百个跟斗，却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办到的，即便是段乘风，也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翻完这五百个跟斗。

耿薇儿早已在大堂将酒温过倒好，聪明的女人总是知趣。

段乘风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对耿薇儿皱眉道“这样好的酒，一次喝完未免可惜，要知道方圆三百里再找不到这样的佳酿了。”

耿薇儿笑了笑道“美酒引人醉，这句话对你可一点不合适。”

段乘风又斟了一杯，笑道“可是我对女人总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开了一间客栈还很懂男人的女人，这种东西我一碰就醉。”

话音刚落，二人便听见街道上传来时有时无的打斗声，渐渐朝着客栈靠近。段乘风放下酒杯又道“我虽不愿多管闲事，可是听到这声音，却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我去看看。”

说罢不待耿薇儿回答便转身出门。

段乘风出了客栈才发现，原来声音其实是从拐角的巷子里传来的，只是夜深人静，所以听起来即像在客栈门口一样。

段乘风顺着声音快步走到拐角，随即一个提纵跃上屋顶，这么一来巷内发生的事才完整的看清。

只见先前那二十余名黑衣蒙面大汉围成一个严整的圈阵，圈内困着三人，那些蒙面人各自手握兵刃，在月光的透射下闪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看那被困的三人，当先一人黑袍垂地，剑眉星目，短发齐眉，额上青筋突起，显是常年修习上乘内功而致。

另一人则是青衫纶巾，身材高瘦，两手垂在腰下，十指却比常人较为长出一些。

余下那一人，白衣如雪，长发披肩，飘逸脱俗，浑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摸样。

这三人均是手无寸铁被困在阵中，以背相靠，却面无忧色，这样的阵法段乘风虽是第一次见到，但也知道这必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杀手。

这二十人看似随意围成圈，实则大阵中化有小阵，阵阵连环，每一步都暗藏杀机，若是对手以为找到阵法的破门，那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手都必然会被阵法间的连环围杀，是以一时间段乘风也想不透其中奥秘，唯有静观其变。

局面僵持了半柱香时间后，那黑袍人突然朗声开口道“诸位追赶我三人两个日夜了，你们想要知道的东西非是我兄弟不给，只因我三人当年曾立下重誓，此生不再将此秘密透露与人，所以还请回去罢。若非看在昔日那位先生的知遇之恩，你们此次一个也休想回去。”

段乘风暗自疑惑，明明此际若是那些蒙面人催动阵势，这三人绝无生路，怎地听这人说话现在却反过来一样。

哪知那蒙面人中为首一人答道“三位堂主的恩德，属下心领了，只是属下奉命而来，非死不可空手而回，那位先生的手段想必堂主也是清楚的，是以还望南宫堂主海涵。”

这时白衣人淡淡道“若是如此，便休要怪贫僧妄开杀戒了，此画一旦为世人所知，不免又是生灵涂炭，生死之间，因念而定罢了。”说罢从袖中慢慢拿出一双筷子，分两手而握，那筷子在月色下照出暗光直透人心脾，竟然是玄铁制成。

段乘风听到此处心中一凛，这人明明如此脱俗，却为何自称和尚？他方才提到画，莫非竟是跟两年前江湖盛传的剑神遗作有关联？传闻得此画者便可找到昔年剑神方化雨所持配剑跟剑谱，却不知是真是假。

自一年前那幅画在平南王府中被盗后，连六扇门名捕陆无涯都惊动了，追查了许久，一直了无音讯，难道竟在此处？

思索之间，乍听到巷内一声哨响，尤为诡异，段乘风低头往下一看，见先前那二十余名蒙面人逐渐缩小阵圈，不时三人便将丧命阵内，他此刻心中有诸多疑问未能得到解答，本想等三人退敌后再求得答案，现下眼看三人即将命丧于此，心里也为之紧张，手中暗扣了四枚铜钱，欲在危机时救他们一命。

却见那三人面无惧色，阵圈却是越缩越小，眼看就要将三人困死在内，突然那白衣人纵身而起，左足一点，避开了迎面刺来的一剑，接着右手筷子手指般点出，正中那人胸前檀中穴，那蒙面人中招后立时瘫软在地。

这样一来，阵法便有了细微的漏洞，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丝毫破绽。黑袍那人见阵法有了破绽，不退反进，向前跨出一步，双掌齐出，击向面前一人，那人见势不妙，也将双手推出接下这掌，只觉对方内力刚柔并济绵绵不绝，如滔滔大河般涌来，短短一瞬间，接掌那蒙面人就被震开一丈远，七孔流血，登时毙命。

段乘风也想不到这人内力竟是如此深湛，那些蒙面人看身形步伐，武功纵不在自己之上，也差不太远，却只接了一掌，就被震裂五脏，不得不让他骇然。

此时那阵法已被打乱，三人更是越战越勇，白衣人形如鬼魅般左冲右突，一双筷子已点倒七八个蒙面人，黑袍那人亦是左拳右掌，稳如泰山。

正酣战间，先前说话那蒙面人眼见阵法被破，趁乱悄声步进那黑袍者身前，从腰间抽出长剑，迎风一抖，挺得笔直，无声的刺向那人后心，段乘风正欲发出铜钱，却看见那一直未出手的青衫人微微抬了抬手，那偷袭的蒙面人已然倒下，咽喉赫然有一个红点。

余下的蒙面人眼见带头者被杀，群龙无首，马上乱了阵脚，更加斗不过眼前那黑袍白衣二人。

有想逃命的，亦都被青衫人略一抬手，随即见了阎王。

没人看到那人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他每次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有一个蒙面人倒下，比起白衣人飘忽的身形，黑袍人深湛的内力，青衫者迅捷的出手更是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