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

“先生何时归来？”

“回小姐，南宫大人此行数日后便会归京。”云梓低眉，恭敬回话。

问话的是位女子，明眉皓齿，娇小樱唇，缕缕青丝松松垮垮的系起，杏红的裙装，衬托出较好的身姿，衣衫在风中飞扬间，隐约能见锁骨中央的朱砂痣，显得更加娇艳。

这便是南宫昭颜的义女，姓柳，名唤夕映。她一直倔强的唤他“先生”，也罢，二人相差仅八载。

初逢时，是在烟雨迷蒙的巷口。

素色的衣衫，微颦的眉角，紧握的双拳，娇小的身材立在一群面相猥琐的壮汉之间。

老套的场景，老套的剧情，南宫昭颜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没有老套到对这个可怜的女子一见钟情。

“红姑，求您救救阿梓。”女子双膝跪下，低眉垂首，同时又挺直了腰板儿。

南宫昭颜穿着淡蓝的衣衫，目光流转，最终停留在夕映身上。俊眉微微皱起，随即舒展，眸中是几丝戏谑的神色。

这个姑娘，连求人都带有一丝傲气。

昭颜挑眉，撑起青布伞的手指，骨节分明。

昭颜细细打量跪在雨中的少女，她垂着脑袋，看不清脸，浑身脏兮兮的全是泥点子，八岁的模样，可腰板儿却挺得很直。很像“她”，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她”，“她”现在至少也应该是十七八，绝对不会这般年少，对，她绝对不是“她”。

“红姑，求您，救阿梓。”语落，夕映深深地磕了一个脑袋，在她起身的时候，昭颜看清楚了，她的眼中有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水。

“好，我救她，可是我有条件的。”被唤作红姑的中年女子缓缓开口，女子边说边挑起了夕映的下巴，“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

“好。”夕映缓缓的站起身，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如墨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脸颊，她浑身早已湿透，狼狈不堪，而她此时却在笑，这个微笑硬生生的砸在他的心口。

昭颜低下头，想着夕映在雨中狼狈的模样，瞳孔紧了紧，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动作行云流水。

他记得她也曾如此倔强，可终究，那个在雨中浅笑的女子，不是“她”。

这几日，他总是想起那个和“她”极像的女子，他一直告诫自己，她不是“她”。

热闹的集市上，昭颜又看见了夕映，蹲在墙角，如一只细瘦的梨花。有婆子拉了夕映的手，掀起她身上破烂的衣裳翻看着。那些沿街摆着的欢腾的鸡啊，鸭啊，就那样和她混在一起，等着客人的挑选和待价而沽。

他望向她，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她咬着唇，眼睛却很灵秀，光影璀璨，有着夺目的绚烂…

“多少钱？”他问的极轻，习惯性的摇开了折扇。

十两银子，真是不贵。

他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喷喷的大米饭，坐在旁边看她吃。

“你叫什么名字？”

“夕映，柳夕映。”

“姓柳…”他记得“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个干瘦的小男孩，明明是“她”捡回来的，还偏偏说这是“她”亲弟弟，他问“她”，那你们怎么不是一个姓，“她”总是先“咯咯”的一阵傻笑，然后说：“我也姓柳啊，和小柳芽一个姓！”

他看着她伶仃的身形，那双因这瘦弱越发显得大的眼睛，笑着重复了一遍“夕映。”

她只十岁，跟着他一段日子后，吃过饱饭，睡过安稳的长觉，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乖巧聪慧。闲来教她认字，问起她的家人，小小的人只是黯然了灵秀的双眸，长睫毛“唰”的一忽闪，摇着头：“先生…”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倔强的不肯开口。

她唤他先生，任凭他怎样纠正她就是倔强的不肯改口。他记得“她”也如此，非常的倔强。

他握着书，站在那里，看着如碧草一样纤秀的丫头，心里忍不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