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漫天

引子

“佛祖西天来，紫霞漫天飞。”这是外婆在她的经书上写的一句话，我离开家、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书。我不懂这句话的禅机，也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要信佛。她和蔼沉静，许多事情她一眼就能看透，她是这世界上最明事理也是对我最好的人。然而她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去寻找另一个世界中属于她的一方净土。余下的日子，外公又陪伴了我六年。1996年的秋天，外公也走了。

我记得那一天是外公“三七”忌日，天空晴朗又萧瑟。从坟上回来后，我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我在四间北房里转了一圈，怔怔的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忽然就想到要离开这里。

粮食和牲口都已经卖了，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的柿子，我也全部摘下来给了左右邻居。四姥爷来看我，我告诉他让他和四姥姥搬过来住。他们家四代挤在一起已经好多年了。

这四间北房还是我10岁那年，外公外婆穷一生的积蓄盖起来的。我记得那一整年几乎都在盖房子。家里请不起工人，我的姥爷就和几个亲戚邻居一块转一抹泥的慢慢垒着。他们都说房子是给我盖的，等我长大了给我找个上门女婿，给我的外公外婆养老。然而他们都没有等到享我的清福，我的上门女婿更是没有踪影。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大家都不能劝服我留下。于是就在一个清冷的早晨送我上了离开的汽车。我从汽车的窗户望过去，看见我的四姥爷和四姥姥还有村长都朝着汽车挥手，也不管我能不能看得见。他们的面孔很快被汽车卷起的烟尘遮住了。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我没有，我还没有落泪的习惯。

我要去一个大城市投奔我的中学同学美琴，一个月前她写信说她可以在她干活的服装厂给我找个活，于是忙完了外公的葬礼我就想到了她。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想找美琴还是想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村子。这里，跟我最亲的人都已经到了天上，我虽然不能追随他们，但是我也想换换地方了。

第一章

1

下了汽车，熙嚷的人群让我感到有些头晕。但我还要赶紧的问路，因为天就快黑了。我开口就讲普通话，连我自己都诧异我这么快就融入了这个城市。但是当我费劲周折终于来到那个服装厂时，看门的大爷却告诉我说那群农村的孩子早在半个月前就走了。

我心里立刻凉了下来：“大爷，您再给问问，看里头有没有一个叫美琴的姑娘，也许她没跟他们一块走呢！”

看门的老人是个好心人，看出了我的焦急，连忙又打电话问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那群孩子全部都离开了，一个都没有留下，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感觉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没了感觉。但是我仍然忍住了那股辛酸，对看门的老人说谢谢。我提着我的包袱机械的往外走，心里没有半点主意。该怎么办？要回去吗？我难道还有后路可退？

“小姑娘，你到这里来家里可知道？”

我回头。是那个看门的老人追了过来，看得出来他眼睛里透着善良，和我的外婆一样。

“知道。”我朝他点点头。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家里还有谁？

“哦，”老人点点头，“这样吧，我看你一个女孩子也没有个伴儿，天又这么晚了，你这样一个人离开怕不安全，我再问问里头，看还要不要临时工，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好不好？”

“好啊！”我赶紧点头。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于是，在老爷爷又一番电话之后，我就跟在他身后进了那家服装厂。那里的食堂里缺一个洗菜卖饭的小工，我就要去当那个小工。

我现在仍然记得我跟在老人身后穿过一大片发白的水泥地进入到食堂的情景。那食堂设在一个高大的年深日久的建筑里面，到处都黑漆漆的，高高吊在顶棚上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就在灯泡昏黄的光和蒸汽制造的迷障里，出来两个穿白大褂的胖胖的人。他们就是这里掌勺的师傅，丁师傅和他的妻子丁阿姨。他们都是同样善良的人，两人都有一双弯弯的笑眼，在他们把眼光第一次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碰到好人了。

于是我就在这个食堂做了将近五个月的洗菜卖饭的小工，后来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我认识了附近一个开书店的残疾老人，又在那书店里认识了程佩勇，在他的牵引下，我开始了我的另一种人生。